片刻,她道:“你也一样。” 崔璟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他既要护送她前行,必也会有多久活多久的。 常岁宁:“那还有其它吗?” 崔璟摇了头。 常岁宁看着他,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想要的很多”吗? “好。”她轻点头,眼中有一丝与方才不同的笑意,很淡,但粲然生辉:“那我知道了。” 对上那双笑眼,崔璟一时怔然,耳尖莫名有些发热——她……知道什么了? 他看向她,却见她转头透过半垂的车帘看向远处,神情一点点变得安静恬淡,慢慢地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天命之说,这种感觉好似一切皆是天定,世人只是徒劳挣扎……” “此次我能回来,若没有无绝舍命相助,空有天意又有何用?我更喜欢相信事在人为,人之一念起灭,可改万物,可与天搏。” 崔璟静静看着她,片刻,才道:“是,实则我也并不信奉天意。” 常岁宁抬眉,以为他要反悔:“那你方才还说我是天命所归——” 崔璟微微弯起嘴角:“殿下,我信的是你。” 常岁宁“啊”了一声:“你这可比信奉天意还要牢靠。” 不过…… 他既信的不是天意,那他这近乎盲目的真心,究竟是因何而起? 常岁宁不由再问:“所以,我们从前……当真不曾见过吗?” 崔璟看向车外:“……不曾。” 常岁宁心中狐疑难消,而此刻,忽然听得有马匹的嘶鸣声传来,隐隐还有阿澈慌乱制止的声音。 “好了,该走了。”常岁宁最后道:“往后阿兄便劳你多费心了,你此回北境要多加当心,有事及时传信。” 崔璟颔首,目送她动作轻盈利落地跳下马车。 归期拽着阿澈往此处奔了过来,不是人牵马,而是马牵人。 常岁宁走过去:“我来看看是谁家的马这般沉不住气——” 听到她的声音,躁动闹腾的归期立刻停了下来,见常岁宁撸着袖子走近,它眯起眼睛,咧起马嘴,看起来有一种鬼迷日眼的乖觉。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马,常岁宁欣慰地点头,从阿澈手中接过缰绳。 阿澈松口气,这才腾出手拿衣袖抹了抹脸,全是归期喷的口水……是的,阿澈觉得自己被一匹马给骂了,且骂了很久。 “……女郎,归期等着急了。”阿澈小声道:“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催着要走。” 归期闻言相对收敛矜持地蹦跶了两下,朝着大军行进的方向叫了一嗓子——那些马都走好远了!它怎能落于那些蠢马之后! “好了,就走了。”常岁宁应付它一句,看向走来的常岁安和李潼。 何武虎等一群人也走了过来,还有要随常岁宁一起的元祥一行人,都向马车方向围去,同崔璟辞别。 常岁宁转头看去,只见崔璟走下了马车。 她便也牵着归期走近几步。 何武虎等人已向崔璟“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当初若非是崔大都督将我们带出五虎山,兄弟们哪有机会在宁远将军手下做事!” 说着,向崔璟“砰砰”磕起了头。 崔璟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想着一个也是磕,两个也一样,不能厚此薄彼,何武虎带头将膝盖一扭,一群人冲着常岁宁又磕了一顿。 “崔大都督和宁远将军,就是我们兄弟的再生父母!” “……?”元祥听得目露惊喜之色。 常岁安又上前嘱咐了妹妹一番。 何武虎等人则向常岁安道别。 元祥又与自家大都督辞别。 “……” 一番称得上混乱的告别之后,见自家阿兄又蠢蠢欲动要上前来,常岁宁及时上了马。 何武虎,荠菜等人,及李潼见状都跟着上马。 常岁宁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看向崔璟和常岁安,朝他们一笑:“走了。” 她声音刚落,归期即如离弦的箭,立时往前奔去。 少女束起的乌发与衣袍顿时扬起,如星飒沓,划过天际。 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崔璟抬手,看着手腕上系着的布条。 常岁安跟着看去,眼神疑惑,这东西怎么和宁宁今早剑鞘上系着的这么像? …… 常岁宁行了半里路,才让满身冲劲的归期慢了下来,等一等后面的人。 这间隙,常岁宁从怀中取出一物——远行之前,先卜上一卦。 她卜卦的方式甚是朴素——撕晴天草。 民间有以晴天草测天气的说法,将此草从中间撕开,能一撕到底代表明日会是晴日,反之则是阴雨。 常岁宁小心翼翼将草撕开,很顺畅地撕到底部——是晴日,好兆头,很适合赶路。 粗略一算,她此行南去,定可得偿所愿——常岁宁粗略得很随心,晴天草大抵也想不到自己区区小草之躯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李潼等人很快追上来,一行人马踏着初夏的热烈芬芳上路。 而同一刻,远在京师的无绝也起了一卦。
第321章 殿下与阎王爷孰快 “南方内祸可平,然却又将另有风波起啊……”无绝看着那卦象,喃喃着叹道:“果然还是难太平啊。” 而这卦象所示,又岂止是江南一隅? 他昨日听闻,朝廷派去镇压道州乱军的大军,竟然一败再败…… 那起初由道州流民匪寇起义而组成的乱军,随着声势渐大,响应者竟越来越多,今已逾十万众,且大多皆是平民……在无绝看来,此事背后所昭示的民意所向,要比徐正业之乱更令人心惊。 若非被逼至绝境,寻常百姓何故要反? 去年道州大旱,朝廷赈灾不力,甚至曾有灾民涌入京师,却遭驱赶—— 那时流入京师的灾民,似同一颗石子砸入湖中,彼时谁也不曾在意这小小波澜,上至圣人,下至京师官员,都未曾料到小小石子会掀起今日这般风浪。 无绝叹口气,再次将视线落回到眼前的卦象之上。 他只能卜测出江南仍会有风波现,但具体走向却不好说—— 无绝看向南边方向,殿下如今的存在已超脱了命理之说,她去往哪里,即会将“转机”与“变数”带去哪里。且日后若随着殿下声势的壮大,她能带来的“变数”便会越来越大。 起先她只是影响着身边的一些人,但从她决心离开京师后,受其影响的范围便开始急速扩大—— 从保下和州,到杀李逸,再杀徐正业,而后又影响了河洛人文的命脉走向…… 想着这些,无绝不禁喟叹——没办法,他家殿下没别的,就是胆子大,够争气。 嘿,有这样争气的主公,是他的福气啊。 无绝露出一个喜忧不明的笑,然而一阵风爬进来,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听那咳声久久未止,守在外面的僧人走了进来,询问他是否要请寺中的医僧来看——自去岁开始,住持的身体便不太好了,他们都很担忧。 无绝摆手说“不必”,寻常的汤药并不能够医治他的病症…… 时日苦短,不如倒头睡上一觉,做它几场美梦。 实则这段时日他的日子倒也称得上自在,帝王心中已有答案,已不再需要他为那法阵做什么,且大约也从天镜口中得知他已时日无多,便也不再似从前那般让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将死之人也有将死之人的舒坦之处啊。 无绝打发了僧人,刚蹬掉僧鞋想要上榻之际,却又有一名小沙弥来传话:“……孟施主前来,想与住持方丈探讨佛法。” 无绝听得面色一苦,这哪里是什么孟施主啊,这分明是金主,债主! 起先建大云寺,孟列以商贾之身捐赠钱资,故而他虽非权贵官身,却也可自由出入这寻常百姓不可踏足的大云寺。大云寺里随便拎个僧人出来,都知晓这位孟东家与大云寺有着极深厚的佛缘。 有此深厚佛缘在,待遇自然不同,想见个住持方丈,谈一谈佛法,实在合情合理。 孟列被请进了方丈院中的茶室内,僧人奉上茶水后,即行佛礼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只二人对坐的茶室中,孟列微皱起了眉,说明了来意与困惑。 “近日总多梦,且梦中皆是旧事……”他有所指地咬重了“旧事”二字,又道:“且心绪不宁,总觉有事发生。” 言毕,他看着无绝。 或许是因为听了太多那个阿鲤女娃的事迹,这一次他的感受与往日都不同。 无绝眉心微动:“是否有心悸之感?” “时有。”孟列定定地看着无绝:“……在你看来,此中可有说法?” “说法不是明摆着的吗。”无绝无奈看着他:“多梦心悸,你抓几副药调理一下就是了!” 孟列眼角一抽:“……” 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切合医理的佛法指示。 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将手按在茶几上,倾身往无绝的方向靠近,压低了声音正色问:“你明知我在问你什么……你近日可曾有异样感应?” 对上那双郑重而饱含积攒沉淀了多年的期望的眼睛,无绝慢慢摇了头。 孟列倾向无绝的身体一点点收了回去,沉寂了片刻,却仍不肯死心。 他与无绝长谈许久,之后又留下用了斋饭。 饭菜摆好后,无绝笑着拿起筷子,边招呼孟列,边自己先去夹菜。 然而他的筷子刚伸到碟子旁,便被孟列拿筷子“啪”地一下压住了。 无绝一愣,抬头看去,正对上孟列不满责备的目光。 无绝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彻底触怒了孟列:“你说怎么了!” 无绝这才恍然,赶忙将筷子拿开,赧然笑道:“一时忘了,忘了……” 室内并无其他人,孟列的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却仍姿态恭谨地持筷夹菜——他将每一道菜都先夹上一筷子,摆进正位的空碟子里。 又倒了一盅茶水,缓缓洒在地上。 ——老规矩,殿下先吃。 做完这一套规矩,孟列看向无绝的目光仍然不满。 被孟列拿目光审判并已定罪的无绝只能在心中喊冤——他不是不供奉殿下啊,实是那供奉死者的规矩,现如今用不上了嘛。 可如今尚不能将实情告知对方。 喻增那般得殿下信任,都有背叛殿下的嫌疑……如此要秘,实在不能大意。 那秘术当年是孟列寻回,按说他最是不该疑心孟列,但这十多年来,他在寺中,对方在寺外,实在缺少了解对方的机会,十余年的时间太久了,难保人心不变…… 思及此,无绝叹口气,试探着道:“老孟,我知道你的忠心,可此术本就是博一丝万中无一的可能……如今你我年纪也都大了,或许你也该放一放这执念,娶一房娇妻,去过几年自在快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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