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首次面世的“蚩尤神烟”,骆观临认为,此新型风箱用途之大,意义之重,或要更甚之! 那士兵铺垫至此,余下的大胜,便几乎称得上顺理成章了—— “之后主帅又下令以火船,火箭攻之,待倭军几乎没了应对之力,方才使我军一举攻上!” “听闻我军杀敌正酣时,润州援军也及时赶回,如此合力杀了一夜,便足足斩杀倭军三万余!” “……” 如此一番复述后,那几名钦差官员,已再没办法生出质疑。 不知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其中一人感叹道:“上天眷顾我大盛子民!” 听着这无声转移功勋之言,骆观临在心底冷笑,道:“若皆为上天眷顾,我军将士又何须借风箱造风?天道恒常,人贵自救,亦贵自重。” 那名官员脸色一滞:……这么喜欢呛人,只做个小小门客岂不屈才?真有本领,怎不考进京师做御史去! 气氛微妙间,喻增开口,问起了常阔此时的情况。 士兵答:“常大将军伤重昏迷,幸而性命暂时无碍。” 喻增微颔首,放下心来。 于私,他亦不愿见常阔和那女娃出事。于公,他奉圣命而来,亦不愿见江都失守。 他和这些背后各有其主的官员不同——至少,在面对此事时,是不同的。 也是此时,他隐约领会到了圣人的用意,圣人似乎笃信江都不会失守,所以才会放任这些心思各异的官员随行…… 可是,圣人为何这般笃信?圣人信的是谁? 喻增脑海中几乎立即闪现了少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为何? 他已无数次在心底这般问着。 她身上的“为何”,实在太多了。 或许他该见她一面,当面寻求答案。 但在那之前,他或许需要先去思量另一个问题……圣人既笃信江都不会有失,那么,为何还要派遣他出京? 只是为了顺应百官提议,还是另有用意? 所以,这一日,总归还是要来了,是吗? 喻增微抬首,一双凤眸看不出情绪,望进厅外寂静的夜色里。 自倭军重兵进犯以来,江都城中人人自危,虽无宵禁,但天黑之后,百姓也大多紧闭家门,不敢外出。 但今夜,这惶惶的寂静,却忽然被铜锣声打碎。 伴随响亮铜锣声的,还有刺史府衙役们的报捷声:“黄水洋大捷!” “刺史大人率兵,一举挫杀倭军数万!” “倭军溃散败退!” “我军大获全胜!” “大胜!” “……” 衙役们走街串巷,凡到之处,皆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火。 这两日住在别院中的孟列,闻声也立即掀被而起,趿拉着鞋子朝外面走去。 “——咚!” 姚冉重重地敲响手中铜锣,锣声震颤,她的声音清晰有力:“我军大捷,江都可安!” 她与李潼,元淼等人,一路乘坐马车,经过无二院外,她即下车,敲锣报讯。 按说此等事,本无需她亲自来做,她亦从来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当李潼提及去城中报讯时,她却第一个跟了上来。 至此时,姚冉激荡的心绪仍未平复,说得浅薄些,今晚这则捷讯传回,当着那些所谓钦差的面,她甚至觉得扬眉吐气。 大人未曾回来,却已经粉碎了那些傲慢的奚落,不曾留给任何人向江都伸出爪牙的机会。 她再次想,世上,究竟怎会有大人这样的人呢? 她又何德何能,得以跟随在这样的人身后呢? 姚冉再敲一声锣,锣声震得她眼尾都泛红了。 无二院中众师生,皆披衣持灯起身。 夜色深重,然四下人声鼎沸,那些学子中,也多见女子面孔,她们很多人向姚冉围过来,向她求证此事。 有年轻的学子险些掩面哭出来,却是因为欣喜庆幸。 近日学馆中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同窗收拾包袱跑路了,只恐倭军攻来,全当提前避祸,并将此美称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馆长和先生们,对此也并未严斥阻止,只作公开说明,凡擅自离院者,皆视为自行肄业,之后再不得入无二院受教。 幸而他们顾及文人体面,未曾跟着一起跑……由此可见,人要点脸,还是很有好处的! 料想日后,想考进无二院只会越来越难……且叫那些跑路之人,揣着一肚子悔青的肠子,远远地哭去吧! 众学子激动之下,皆自发前往城中各处,高声宣告此捷。 “得常刺史及众将士以命相护,江都之困自此休矣!” 他们奔走相告,一路高呼。 文人心性多敏,如此也算与江都共同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此一夜后,他们注定会对脚下的土地生出更深的羁绊与归属。 城中灯火越亮越多,恍若白昼。 初冬寒气逼人,却无人顾得上去体会这不值一提的寒冷。 百姓们欢呼着,有盆的敲盆,只为让更多人知晓捷讯。 “阿娘……是天狗来了吗?” 有女童睡梦中被惊醒,有些不安地攥着娘亲的衣角,跟着娘亲出了院子。 “不,是天狗走了。”巧娘压下眼角泪花,又道:“也不是,是天狗被逐杀了,再不敢来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连天狗都能杀得了?”女童满眼惊奇地问:“是后羿吗?” 巧娘无比认真地道:“不是后羿,是我们江都的常刺史,常大人。” 女童的眼睛更亮了:“是阿娘常说的那位常大人吗?” “是……”巧娘点头,弯身替女童整理身上的新衣,眼中有着感激的珍视:“要记住,阿娘能出去做工,是受恩于常刺史。我们囡囡的每一件新衣里,都有常刺史的恩情在。” 不单民居处热闹嘈杂,街道商铺也皆被捷讯吵醒。 蒋海闻听此事,欢喜至极,连忙催促仆人:“快……将我那块匾,再擦得亮一些!” 他蒋家世代做官盐生意,与江都命脉相连,若任由倭军上岸,江都便再无蒋家。 或是夜中得讯,人更容易感性,蒋海竟险些热泪盈眶。 虽说心眼子多了些,拿他当下蛋的鸡,但人家不单给他钱赚,还给他命活,这哪是什么常刺史?分明是他蒋海的再生父母! 他这位“再生父母”,可要平安回来才好啊。 只要常刺史平安回来,往后,他保管好好孝敬着! 江都城中,因此一则捷讯,彻底无眠。 许多百姓并无法清晰地表达出具象的心情,但天亮后,随着早市大开,有许多百姓欢欢喜喜地涌上街市,有甚者,竟已经开始讨论着备起了年货。 今年,可以安心过年了! 这些时日,同样闭门不敢出的,还有沿海的渔民。 接下来两日,有许多渔民自发来到海边,乘着小船,将一盏盏水灯放入海水中。 在他们的旧俗中,此灯是为海上的引路灯,可指引亡魂悉得往生,可祈生者早日平安归来。 江都捷报,很快传回了京中。 早朝之上,百官正议事时,忽闻此捷讯,听得那惊人的斩倭数目,无不为之震动。 说起来,倭军逼境已有大半载之久,然而江都报讯却并不殷勤,所以愈发不被看好,此番算是第一则正经传回的捷讯! 这捷讯,不单正经,还像样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感觉,就好像,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家中幺女,在阖族子弟中,某日忽然变成了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并于家中处境最艰难时,突然传回了一封光耀门楣的家书! 且这家书,轻易不报则以,一报便有延绵不绝之势—— 在骆观临的主张下,接下来的江都刺史府,在面对从海上传回的捷讯时,无论大小,首先秉承着绝不漏报的原则—— 于是,首战大捷后,未隔五日,又有第二封捷报传至京师。 紧接着,第三封,第四封…… 一月之内,足足传回了六封捷报……六战六捷! 用那些看常岁宁不顺眼的官员的话来说——早朝时没别的事,净听她的捷报了! 千里之外,常岁宁合计着,要将此战定在第七捷之上。 她找无绝算过了,“七”之一数足够旺她——既如此,那就它了。
第410章 可敢与某正面一战? 第六封捷报传回京师时,也说明了常岁宁率兵一路追击藤原麻吕,已要接近耽罗。 立即有官员竖起警惕之心,耽罗依附于东罗,与东罗向来一体,常岁宁接近耽罗,岂非等同打到了东罗大门前? 若东罗出兵援救藤原麻吕,她一连疲战月余,万一遭遇围困,何来还手之力?! 乘胜追击本没有错,但这般悬军深入,乃至逼近别国境内……是不是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 “偌大一个江都刺史府,竟无人出言劝阻吗?” “喻监军何在?可曾发急令召回大军?” “常刺史固然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却也过于年少气盛……” “连番大捷之下,倭军败退,本已足够威慑倭国……可若败于东罗之手,这极不容易打出来的声威,岂非要毁于一旦?若是如此,便果真是弄巧成拙了!” “……” 一时间,言语间听似忧虑,实则暗指常岁宁此举贪功冒进者比比皆是。 褚太傅立于前方,难得保持沉默,并不反驳那些趁机贬低之人。 万一他开口呛了两声,这些人就蔫儿了,不敢吭声了,那可怎么办? 就让他们说去吧,此刻说的越多,来日巴掌打在他们脸上,听来也就更加响亮悦耳。 上赶着自讨耳光的事,他有什么可拦的? 他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褚太傅老神在在,耷拉着眼皮,看起来甚至有些犯起了瞌睡。 魏叔易也收拢宽大官袍衣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处,太傅不说,那他也不说好了。 最终却是圣册帝开口打断了这些声音:“众卿或无需忧虑。” 较之年初春时,她的发髻又多见了几缕花白之色,但在龙袍与天子冠冕的护持之下,这并未损低她的威严。 此刻,她拿笃信的语气向众臣道:“朕相信,常刺史定不会冒进行事。” 百官闻言心情各异间,有内侍快步入得殿内,禀道:“启禀圣上,东罗国遣使者入我朝国境,名曰,为陈情请罪而来!” 东罗……请罪?! 东罗新王勾结倭国已是事实,各处为御东罗动兵攻来,已如绷紧之弦,可现下东罗却不战便要请罪……难不成是被江都一战,吓得迷途知返了?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因由?亦或有诈? 殿内忽然嘈杂起来,亦有官员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红白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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