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本领杀我,偏亡我之心不死,何苦来哉。”常岁宁看进他盛满恨意与恐惧的眼睛里,道:“还有,我不是告诫过你们,勿要再来犯我大盛疆土么,为何不听——” 藤原麻吕的脸色在急速变得青白,失血之下,他开始剧烈地颤栗发抖,至此,他眼中几乎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尔等毁诺在先,故今日此时之代价,尚不足够。”常岁宁说话间,拔出那钉死他右腿的刀,最后道:“余下的,待你到了黄泉路上,也记得好好看看,你的野心,你的家族,最终究竟是如何收场的。” 话音落,常岁宁反手握刀,刀过之处,身首分离,鲜血喷涌。
第412章 江都常岁宁,前来讨教 元祥已带人将藤原麻吕的战船围起,欲上前相助常岁宁。 那些垂死挣扎的倭军,抱着想让藤原大将军手刃盛军主帅泄愤的狠决之心,拼死阻拦着。 但他们的阻拦注定只是徒劳。 元祥和唐醒在前,又有何武虎等人在里围接应,很快便将那些倭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元祥冲在最前头,举着刀就要往楼船二层而去,心里胡乱地念着“菩萨保佑”—— 虽说常娘子不是鲁莽之人,但她喜欢和人打架也不是一两天了! 万一常娘子打得上了头,不慎中了藤原麻吕的奸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没脸活着去见大都督了! 岂止是他没脸活,常娘子倘若真的出了事,就凭他家大都督那个思春疯的脑袋,恐怕多半也是活不下去的! 常娘子虽非九命狸猫,身上却也实打实的拖着好几条命! 早知常娘子上头之下,会被引到船舱里去,他说什么都要阻挠一番,是绝不能叫她和藤原麻吕单独比试的! 元祥操心的脑子都要炸了,脚下飞快,踏着楼梯,将要跨上二层楼船之际,只听得“嘭”地一声响—— 元祥立即握刀抬头看去。 船舱的门被人从里面踢开,一道单薄的黑影走了出来。 她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一物,迎着日光在高高的船板上站定,面向她的部将士兵,将那血淋淋之物举起,清亮有力的声音响起—— “藤原麻吕已死,此战,我军大胜!” 看着那手中举着首级的少女安然无恙,元祥险些喜极而泣。 那玄袍少女身形笔直,身上黑衣看不出分毫血迹,嘴角血丝也已被她拭去,因此,她看起来赢得似乎毫不费力。 四下经过短暂的寂静后,猛地爆发出激动振奋的呼喝声。 “恭贺主帅大捷!” 元祥也拄着刀单膝跪下:“恭贺主帅大捷!” 海风拂起袍角和发丝,常岁宁字字清晰地道:“此乃我军大捷,我大盛国朝之大捷!” “而此功在诸位,在流血牺牲的每一位将士,不在我一人——” “此战之后,你们即是黄水海域上最锐不可当的水师,今后有尔等在此威慑,便再无海上异族胆敢随意进犯,妄图欺凌我大盛子民!” 周围的将士闻言,有人于这巨大的自豪之下,眼眶都猛地红了起来。 战争带来杀戮与死亡,却也伴随着信念与荣光。 尤其是面对异族侵犯时,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承担着比普通战事更加沉重的责任。 因此,他们经过了漫长而严苛的操练,主帅为此制定了无数条森严的军法。 但当上了战场后,那些严苛的军法,却成为了他们保命的盾甲。 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很清楚,此战取胜的关键,究竟在谁。 这场残酷的战事开始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转折,也是主帅出现的那一刻。 她治军严苛,但在饮食及休整之上,却从无苛待压迫,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走在引领着他们取胜归家的路上。 而此刻,她却不吝于将这无上荣光,皆归于他们。 人若固有一死,而这条性命必须要拿去做点什么的话,那么,他们的主帅,便是普天之下,最值得他们誓死效忠追随之人! 有部将猛地顿膝,朝那玄袍少女单腿跪了下去,近乎拿起誓的庄严神态道:“……无主帅,便无大捷,更无我等!” 唐醒,何武虎,荠菜,白鸿等人也皆放下刀剑,跪下抱拳行礼。 后面的将士甚至并听不清前面的话,但见前方船上的人皆跪下行礼,便也立即照做。 他们也无需去听清什么,他们能活下来,并见证这场大胜,这一跪,便再无需其它因由了。 海风拂过之处,如同某种召引,百艘战船,数万将士,皆自发行礼,他们口中或欢呼着,或高喝着什么,杂乱无序,却谱成了可通天地万物的凯歌。 至此,七战七捷,抗倭之战,全面大捷。 此一战,因对倭军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便注定意义非凡,它所带来的威慑,绝不只在于倭国之间。 不远的东罗士兵,看着呼喝大捷的盛军,心中生出无声敬畏。 余下的倭军,无需盛军出手,自有他们出手收尾控制局面。 顽抗者皆被诛杀,亦有许多倭军选择投海自尽,最终仅余下千名俘虏。 何武虎带人上船收缴倭军物资时,忽然从船舱里冲出来,一阵剧烈呕吐,边呕边劝说紧跟而来的荠菜:“荠菜大姐,呕,快别进去了……呕!” 本来不想进去的荠菜听得此言,反倒非要进去瞧瞧。 片刻后,她跑出来,也扶着船舱门干呕起来。 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残肢,寻常血腥画面已冲击不到她,但……船舱里堆着好几桶人肉,锅里还有煮熟过的……这玩意儿和杀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荠菜很快将此事禀于常岁宁,同样的东西,她们在别的船舱里也发现了不少。 常岁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下令将那些船只焚烧。 这时,东罗的船只已经驶来,年轻的新任东罗王,被请上了常岁宁的战船。 看着那抬手向自己施礼的青年,常岁宁朝他微微一笑:“许久未见了。” 昔致远,不,应当改称金承远了—— “是,许久未见了。”金承远眉间泛起淡淡笑意,面对常岁宁时,他周身的随和气态,看起来和昔日在国子监时并无变化。 旋即,他一双微上扬的凤眼中现出真诚的歉意:“抱歉,当初未曾向常娘子如实说明身份,还有玉柏和崔六郎他们,我亦多有隐瞒之处。” 常岁宁并不介意:“无妨,谁人没有苦衷与秘密,何况你并不曾试图加害或利用过我们。” 她也了解了东罗王室的一些家事,金承远生母出身卑微,曾遭先东罗王后加害,总之天下王室争权夺利之事屡见不鲜,其中也并无太多新意,金承远年少远走,隐瞒身份去往大盛学习,是蛰伏,也是自保。 此中缘由不必多述,常岁宁更想问的是:“如何,我们大盛文化,是不是博大精深,于人助益良多?” 她问话间,提及自家之物,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自信和愉悦。 金承远一怔之后,笑了一下,向她点头:“是,这些年我在国子监内,着实受益良多。” 有良师,有挚友,亦有如她这般的……贵人。 金承远在心中暂时这样称呼常岁宁。 他再次向她施了一礼,以表谢意:“若无常娘子相助,我与东罗,必将重祸缠身。” “你也帮了我,准确来说,是你我做了一场互利的交易。”常岁宁坦诚道:“若非如此,大盛与东罗必起战事,两面夹击之下,我亦难以顺利剿灭倭贼。” “大盛与东罗免战,真正受益的仍是东罗。”金承远面上有惭愧之色:“东罗免于铸成大错,但王兄此前勾结倭国,意图背叛与大盛盟友,却也是不争事实——该承担的后果,东罗不会逃避。” 常岁宁看着他,忽而道:“你和先东罗王很像。” 金承远意外地看着他:“常娘子应当不曾见过先父吧?” “听过一些事迹,知晓先东罗王对我们大盛文化极为推崇,便觉得你们父子行事作风有相通之处——”常岁宁眼中有欣赏之色:“你们都很明智,在一国大是大非之上,皆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依靠学习的强者。 对于这些小国而言,立场的选择,有时会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存亡。 金承远再次笑了,她还是如此,并不曾为他的身份改变而言辞谦微,收敛她原本气势,昔日在京中,很多人便认为她蛮横自负,但他从不这样觉得。 她凡行事,必有其底气。 从前如此,现如今她为江都刺史,今又立下如此威震四海的功勋,这样的人,世间也仅有一个而已。 她身上有大国的礼仪,亦有大国的骄傲。 她有足够的资格来评判他们,他应当为她的欣赏而心生庆幸。 金承远微垂眸,抬手深深施礼:“金宪英勾结倭国,已然自尽谢罪。我为东罗新主,愿代表东罗,向贵国上表永世臣服之心。” 常岁宁向他颔首:“好,我会向京师转达贵国诚意,并陈明一切前因后果。” 此刻大盛内外忧患交加,这份臣服,是有足够的诚意与信任在的。 鉴于这份明智的诚意,常岁宁允诺道:“如今局势动荡,两国之间能够免战,此乃大盛与东罗百姓之幸,今后我在江都一日,亦会保证贵国与耽罗岛,再不受倭国滋扰胁迫。” 得此允诺,金承远再次向面前的少女道谢。 之后,他出言邀请她去往东罗休整,顺便可以前去观看他的登位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于动荡中虽已得东罗大臣改口称为新王,但登位大典礼节繁琐,亦还须昭告宗主国,故而尚未来得及操办。 常岁宁闻言不假思索地道:“日子定下了吗?若不着急的话,我先去一趟倭国。” 她语气很随意,好似要去亲戚家串个门。 金承远却不敢轻视她话中分量,正色问:“常娘子要去倭国?” 这是要亲自登门问罪了? 见常岁宁点头,金承远思量一刻,道:“我愿与常娘子同行前往。” 常岁宁转头看向他,他便解释道:“大典尚未择定吉日,可让各处先筹备着,待此事了结之后,再商定日期不迟。” 金承远身边的护卫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多说什么。 日子其实已经大致定下了,但新王既然想与大盛主帅同往,显然自有用意,延后几日也无不可。 常岁宁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今日便动身。” 让金承远一同前往,对两国邦交形象更有助益,东罗想要表示将功折罪之心,她自也没道理拒绝。 且东罗率军同行,也能再替她壮一壮声势,何乐不为呢。 常岁宁率军离开此处之前,耽罗星主也亲自前来拜见,并又送上柑橘百筐,无绝见之狂喜,又以“给常大将军带些回去,养伤的人爱吃酸口”为由,单独昧下两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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