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说着,忽而一顿,看向好友,琢磨着道:“你应是今年春时,投到大人麾下的吧?而现如今年关已近……” 王岳陡然更加惋惜起来:“如此说来,岂非只剩下两年余一月的时间了?” 骆观临也莫名心中一惊——怎么这么快? 王岳叹息几句,只觉与好友分别之期不远矣,看来,薅好友羊毛之事,要更抓紧些才行了。 王岳很喜欢与骆观临探讨公事,每日将求学之心写在脸上。 离开外书房的路上,王岳又问起骆观临对靺鞨之事的看法。 约二十日前,处于大盛最东北部的靺鞨,忽然起兵了。 靺鞨起兵的动机,与石本武彦攻袭越州,略有相通之处—— 靺鞨黑水部的首领,探听到了东罗新王金宪英,欲出兵伐盛之事。 靺鞨粟末部,与东罗国境之间,只隔着一座以鸭绿江为界的安东都护府。 靺鞨一族,以渔猎游牧为生,也有小部分耕地,但地处苦寒之处,和大多数异族一样,他们也向往着大盛丰茂广阔的内陆疆域,多年来屡有侵扰犯境之举。 趁大盛东北部兵力悉数用于提防东罗之际,靺鞨各部首领集结兵力,跨过辽水,以极彪悍姿态,一举攻占下了营州。 安东都护府分出一半兵力剿之,却屡败无果。 靺鞨据下营州,未再急着前进,而是等待东罗兴兵的消息。 但兴兵的消息没等到,反倒听说东罗向大盛皇帝递上了谢罪书! 靺鞨各统领:……?? 天杀的东罗! 竟然在这个时候易主了! 他们抢在东罗前面动手,本是为了占下先机,以免到时好处都是东罗的,他们只能在屁股后面捡剩下的……可谁知,东罗竟然直接不跟了! 很快,他们又得知了倭军惨败的消息。 至此,靺鞨按说该彻底慌了,而东罗不战而定,安东都护府也终于可以放心抽调出全部预备的兵力,前去对付靺鞨,收回营州—— 但谁知,就在此时,平卢节度使反了。 平卢节度使驻守东北重镇,以制东北室韦及靺鞨等族,乃大盛所设十大节度使之一,分量不可小觑。 此番不知是平卢节度使康定山找上了靺鞨,还是靺鞨暗中搭了此人,虽说不好谁是主动的那一方,亦不知达成了什么条件约定,但二者确确实实勾结上了。 康定山麾下精兵三万七千人,再有靺鞨兵骑五万余,内外勾结,俨然已成大患。 康定山驻扎此地多年,安东都护府本也在他的管辖之内,只因近来朝廷为御东罗,增派兵力来此坐镇,否则当下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 但朝廷所增派五万兵力,根本不足以与熟知此处地形与作战之道的康定山抗衡。 一封封急报传回京师。 而此刻,康定山一路势如破竹,已在挥兵攻往蓟州的路上。 “崔大都督已率军前去驰援……”骆观临此刻与王岳道:“自安北都护府至蓟州,有千里远,算一算日子,崔大都督行军路程应当已经过半。” “但愿来得及。”王岳叹息道:“蓟州虽危矣,然幽州决不可失。” 康定山显然是冲着幽州去的。 幽州一旦被破,关内局面就要全乱了。 因此,纵然镇守北境至关重要,崔璟却也不得不率兵前往——这便是常岁宁得知到的有关崔璟的消息。 “幽州尚有范阳节度使在,至少可以抵挡一二,具体如何,只能等待崔大都督抵达之后的消息了……”骆观临道:“幸而东罗不战而定,否则东北部此刻必然已经彻底溃乱。”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到东罗,王岳不禁道:“东罗此番内政变动实在蹊跷……那新任东罗王,怎就突然想到给咱们大人递去请援书的?” 骆观临:“只能说这位新王是明智之人。”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王岳思索着,低声道:“你说,在请援书递出之前,大人会不会暗中已经与这位新任东罗王有过交集了?” 比如说,是他家大人暗中左右了东罗王位更替之事,东罗的请援书只是走个表面流程? 骆观临转头看了王岳一眼:“……你如今倒是要将她视作无所不能之人了。” 王岳矜持一笑,负手道:“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大人及时发兵稳固了东罗内乱,不战而定,此乃大功一件。” “免战东罗,击溃倭军……大人这一战打下来,整个东部海域都安定了,至少数十年绝不会再起风波。”王岳至今说来,仍觉不可思议:“观临,你说大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骆观临懒得理会他:“待人回来,你亲自去问。” “我和江都百姓一样,日日盼着大人凯旋呢。”王岳透过夜色,望向黄海方向:“海上这般冷,也不知大人此刻如何了,说来……第七封捷报也该传回来了吧?” 这些时日,他们往京师送捷报,送的手都要酸了。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主公太能打呢。 王岳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任凭外面风风雨雨,至少江都在日渐安定,他初出茅庐能力有限,天下大局非他之力所能及,暂时只图一个自扫门前雪。 这话说完的次日,江都便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一同而来的,是常岁宁的第七封捷报。 不同于前六封,此一封捷报是为最后一封,昭示着这场战事的彻底胜利。 “……大人信上说,她带着藤原麻吕的首级,往倭国取求和书去了!”王岳激动不已。 姚冉一时有些怔神,什么求和书,还需要大人亲自去取? 由此可见,这封求和书的分量,必然很不一般吧? “且大人此去倭国,以大捷之势巡视海域,传扬出去,必然又可威慑海外诸国!”骆泽到底年少,此刻激动振奋难当之下,一张白皙的脸都红透了:“可叫四海诸国好好看看,大盛纵有一时之祸乱,却也绝非他们可以觊觎欺凌的衰弱之邦!” 少年之言虽有太多个人情绪,但王长史却认可地点头。 值此动荡之际,大人在海上打出这样一场罕见而彻底的胜仗,意义便格外深重长远。 “大人与每位将士,都当载于史书之上。”王长史喟叹道:“大人此战,功在千秋。” 王长史突然想到,此前褚太傅给他的回信中,曾经提到【圣人不欲以玄策军助之,此战艰难,尔等还需多为那女娃分忧。】 而如今,大人证明了,哪怕没有玄策军,她同样能在海上打出一场最漂亮的胜仗。 此战落幕,大人也真正为自己正名了,此后,谁都不能再说,大人大败徐正业只是运气与兵行诡招使然。 那些等待落井下石之人,也该将他们的奚落之言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咽回去了。 骆观临未有多言,但胸口处也盛满了振奋之情,乃至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他虽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立时催促着道:“速将此大捷之报,传告江都上下!” “速速生成奏报,快马传往京师——” 又紧接着道:“还有常大将军处,也当快快使人前去传话!”
第415章 女客深夜登门 由姚冉提笔书成,经骆泽等人誊抄多份的黄水洋大捷布告,很快在江都城各处张贴起来。 ——黄水洋大捷,倭军全军覆没,百年内无力再战! ——常刺史携倭军贼首首级,巡往倭国,亲取求和书,不日便将凯旋! 布告内容经识字之人宣读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江都城中万民欢庆。 无二院中,由姚冉做主提议,临时休假半日,名曰“雪休”。 这是极少见的,但无二院中最不缺的便是“别处没有的”,正如创立它的人,从不为循规蹈矩而生。 各馆的众学子们自各个学堂中欢呼而出。 先生们则沉稳得多,但面上也染着笑意——谁能拒绝在初雪天里,突然放上半天假呢? 况且又是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初雪天。 初雪与大捷的降临,让这座崭新的学院,愈显奔放,蓬勃,与无限生机。 同样沉浸在欢喜中的元淼,冒雪寻来了无二院。 她的弟弟元灏,如今也在无二院中受教。 常岁宁走之前,特让王长史关照安置元灏,王长史知晓这小郎君出自洛阳元家嫡脉,且小小年纪有如此坚韧心性,便很是欣赏—— 又寻思着,大人既然将这孩子交给他,而不是给沈三猫,想来是想让这孩子走文道这条路的。 沈三猫身后跟着阿澈,阿芒,小端小午,还有荠菜家的饺子,好似一只大猫带着一群小猫,每日出入作坊,见首不见尾的,轻易瞧不见个猫尾巴。 王长史亲自考问过了元灏,洛阳元氏嫡子的学识,眼界,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只有一点,年纪总归太小了些,过了年才十一岁。 王长史掂量了一下,决定把人先投进无二院里,泡上两年,待养得更稳当些,再捞出来,用在刺史府里。 这倒也不是走后门的意思,元灏想进无二院,也是要经过考核的,之前生额是满了的,但后来听说倭军大举进攻,跑了一批学子,便又空出来了。 于是王长史让元灏和他阿姊商议一下,看看是想进算学馆,还是文学馆,决定好了,便安排考核之事。 谁知次日元灏来见,却是与他道,想进农学馆。 王长史愣了一下,问及缘由,便听那小小少年毫不迟疑地道:【小子与家姊一路投来江都,所见遍地饿死骨,每日腹中饥饿难忍之际,方知何为民以食为天。小子无大志向,此生唯愿将浅薄才学,用于农道之上,以求活民之道】 元灏言毕,深深拜下。 听完此一席话,王长史心中那股惋惜,陡然消散了。 小小赤子,愿舍弃仕途庙堂,振兴农事,如此可贵之举,他又怎能以迂腐狭隘目光,来判定去处高低呢? 大人设立农学馆,除了祖祖辈辈致力于农田之间的农者之外,更需要有这样学识开阔的人才,两者相伴而行,才能实现真正的跃进。 元淼也很支持弟弟的决定,用她的话来说,若能熟知农事,便似在土中扎根,至少轻易饿不死。 家族的覆灭,族人的冷血,赶赴江都途中的磨难,这一切让元家姐弟二人的想法观念,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但当她看到自幼一身文气的弟弟,此时裹着一件旧棉袍,正在雪中追着一只小猪崽子狂奔时,还是觉得受到了一点冲击…… 农学馆不止有农作物种植课程,亦修饲养之法。 元灏近来翻看典籍,便在用心钻研母猪的产后护理之道。 在两名农妇的左右围堵下,元灏终于捉住了他的猪崽,抱在怀里,朝阿姊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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