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它,骑上马,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但事与愿违…… 可是,即便那次任务成功了,父亲当真就会对他露出慈爱欣赏之色吗? 幼时他总盼着长大,自认长大后就能拥有更多力量,不再遭人欺凌,但随着长大,他却发现,很多力量无法通过自身来实现,而需要外力的加持,但那些外力,父亲总吝于分与他…… 梦中,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站在父亲身边的兄长们,而他像一条无家之犬,只能远远匍匐着等待着他们哄笑着丢来的食物碎屑。 他忽然出离的愤怒,他平生第一次生出这样明确的愤怒——凭什么?为什么?! 他历来只恨兄长,可这一切苦难和不公,分明是源于他的父亲啊! 他的父亲永远不可能对他改观,即便他当真变得强大起来,等着他的也只会是父亲的疑心提防,而非器重欣赏! 这个突然明晰的认知,让他自幼构建出的那个自欺欺人的堡垒轰然崩塌。 又一个梦中,他看到了那匹带着他回来的马,那匹马成为了他的化身,他亲眼看到了自己被人烹煮分食的下场,然后猛然惊醒过来。 醒来之后,等着他的,却是另一个噩梦。 浑身被冷汗浸湿的康丛,坐在床榻上大口喘息时,月氏和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康丛从母亲慌乱到了极点的话语中得知,他的父亲要见他。 或者说,是要问罪他。 这突如其来的问罪,显然是出事了。 “车马已等在外面了……”月氏和侍女一起手忙脚乱地为儿子穿衣,边颤声道:“见到你父亲之后,记得好好与他解释……” “没用的……”康丛虚弱地站在榻边,喃喃着道:“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月氏面色苍白:“不会的,你父亲他不会的……”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入内,伴随着少女的呵斥声:“统统都出去!”
第431章 你这颠婆!拿稳些! “阿妮……”见到女儿,月氏手足无措地道:“你来得刚好,你父亲正要见你阿兄……” 康芷将房中下人全都赶了出去,大步径直来到康丛面前,肃容问:“阿兄打算怎么做?” 康丛慌张到极致,显出了几分木然:“我能怎么做……” 康芷定定地看着他,愤怒地咬牙质问:“阿兄难道一点也不想活,心中一点恨意也无吗?” “我当然恨……”康丛抬起神情狼藉的脸,似哭似笑地道:“可是阿妮,父亲何曾给过我们恨的能力?我们拿什么去恨?” 他攥紧了颤抖的拳,却只能挫败地道:“我什么都没有……我这一身恨意,甚至都化不出一根针!” “如此才好!”康芷又上前一步,凝声道:“你的无用,便是最好用的匕首!正因他想不到你敢反抗,这便是你最大的机会和胜算!” 康丛眼睛颤了颤,兀自摇头:“我做不到的……” “就算我试着做了又能如何?就算我当真做成了又能如何?”他的脸色因恐惧而无一点血色,“我们总归也出不了蓟州城的,区别只是死得更惨一些罢了……” 不敢反抗的人,除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具备反抗的能力之外,同时也很清楚反抗会带来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 康芷刚要说话,又被康丛打断:“阿妮,你别再天真了。” “是我无能无用,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个人她选错人了,她必然也想不到,我会懦弱至此,只会乖顺受死……” 常岁宁对他说过,若想求一线生机,可去寻她或崔璟相助……可是即便他甘愿被常岁宁利用,以此来换取一线生机,但他又要拿什么去寻常岁宁或是崔璟? 让人去幽州向崔璟传信吗?他自回来后便遭父亲禁足,仅有的几个可用之人也被父亲看管住了,他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这何其可悲讽刺? 康丛满眼自嘲,周身一点生机希望都没有了:“阿妮,你比我聪慧,事已至此,你想办法带阿娘离开吧……” “啪!” 康芷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康丛怔怔地看着妹妹。 “住嘴!从现在起,你什么都别说,好好听我说!”康芷打断了康丛万念俱灰的自说自话:“你若只想乖顺受死,便无人能救得了你!” “你若还不想死,不想让我和阿娘陪你一起死,就把这口气给我撑住了!” 康芷说话间,从披风下取出一件手掌长短,被黑布缠裹住的物什,塞到康丛手中,无比郑重地低声道:“听着,有人帮我们……藏好了,上了马车后细看,看罢即焚或弃!” 康丛低头看去,尚未来得及问一句是何物,又听康芷道:“只要阿兄去做了,无论成事与否,我和阿娘虽死无憾!” “反之,若阿兄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纵然到了黄泉路上见了面,我定也要将你打残撕碎!做鬼也不放过你!” “记住了吗!” 康丛对上妹妹恶狠狠的眼睛,只觉那双深邃棕黑色的眸子里有生死关头的孤注一掷,押上一切的放手一搏,也有惊人的决绝,和一丝强忍着的倔强泪光。 这时,外面传来侍女的催促声。 康丛必须要走了。 他将康芷给的东西紧紧藏在袖中,由月氏双手颤颤地替他整理好发冠之后,一步步走了出去。 康丛踏出房门的一刻,康芷没有片刻耽误地道:“阿娘也随我出门一趟。” 月氏来不及问,便被女儿拉过手腕,从后门处离去。 上了马车,月氏才得以心惊胆战地低声问:“阿妮,你给了你阿兄什么?那东西从何而来?你想要他做什么?” 她分明一直在旁边听着,却觉听不懂儿女的对话,或者说她不敢去相信自己心中猜测的那个可能—— 康芷:“我要他杀死父亲。” “阿妮……!”月氏惊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她倾身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你……你是疯了吗?!你们怎么能……那可是你们的父亲!” “他算什么父亲?”康芷看着眼前柔弱顺从的妇人,强忍着眼泪问:“阿娘在和我说人伦孝道之前,不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要么他死,要么我和阿兄死,阿娘想怎么选?” 月氏攥着女儿肩膀的手一顿,惊惧不安的泪水滚落,她痛苦无助地摇着头道:“怎就到了这般地步……为何非要父子相残……像从前那样不好吗?为何偏偏……” “从前那样就是好吗?欺凌,冷眼,奚落……究竟哪里好了?”康芷眼中也含着泪:“阿娘曾是奴隶,懂得哄骗自己,认为有一口饭吃便是好,为了这口饭可以忍受主人施加的一切羞辱凌虐——可我和阿兄不一样!我骗不了自己!” 话到此处,康芷声音微哑:“阿娘可知,我曾经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月氏的神情陡然凝滞。 “我恨你将我生下,却护不了我分毫,反而教我处处忍耐讨好,我更恨无论我如何讨好,我们的日子都不会有一丝一毫改变——” 月氏手指冰凉发颤,只觉女儿的话如一根根锋利长针,刺入她身体每一处。 “后来我不那么恨你了,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别的选择。”康芷看着眼前的母亲,道:“但是阿娘,现在我们有了,我们有别的选择了。” “即便败了,于我而言也不会比我们原有的结局更坏了!我不在乎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所谓弑父罪人,即便万般罪孽骂名加身,我也只想活,为自己好好地活!” 或许她就是天生的坏种恶人,她连站起来活下去都是难事,拿什么去喂养以德报怨、柔软圣洁的心肠?她甚至敢说,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此刻她走在这条挣脱酷刑枷锁的路上,却也是无比畅快的! 看着女儿眼中从所未有过的渴盼生辉之色,月氏压下万般念头,最终只得问一句:“阿妮……那你告诉阿娘,你需要阿娘做些什么?” 康芷:“阿娘且随我去石家,算一笔账。” 康芷口中的石家,是指平卢兵马使石满及其家眷,如今在蓟州城中的临时住所。 从原先的官职上来说,石满是康定山的下属。从私人交情上来说,二人乃是同乡,一同投军,一同摸滚打爬,相互扶持,此番又一同造反,关系羁绊非寻常上下从属可比。 又因石满手中向来掌管着实实在在的兵权,分量仅在康定山一人之下,因而据下蓟州城后,石家占下的宅邸大小,也仅次于康定山而已。 不同于康定山膝下九子六女,石满子嗣相对单薄,家中仅两子一女,其女名石雯,年十六,性甚娇蛮。 康芷在石家门外跳下马车,声称有事要见石雯。 身处蓟州城中,又是战时,石家守卫森严,康芷不想惊动石家护卫,便收敛了气势,让自己此行看起来只是女郎之间的往来之举。 门房说需要通传,康芷便带着侍女老老实实地候着。 康芷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石雯身旁的侍女来见,那侍女将肤色粗糙,踩着沾了泥水的鹿皮靴的康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冷不热地问:“不知康五娘子,为何事要见我家女郎?” 她家女郎和这位可不算交好。 康芷:“我有件事情想要问她。” 侍女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康五娘子请随婢子来吧。” 石雯此刻正在祖母石老夫人院中,石老夫人极宠爱这唯一的孙女,半日见不着,便忍不住念叨。 石雯与康芷向来不对付,她也很晓得如何最能刺痛康芷,故而便叫侍女直接将康芷请来了她祖母院中。 康芷过来后,却未进屋内,而是站在院中等着她,说有话要单独问她。 石雯嗤笑,这自幼没人呵护宠爱的康芷,分明就是不想见到她与祖母和气温情的场面。 石雯理了理精致的衣裙披风,带着侍女走了出去,却只站在石阶上方,居高临下地瞧着康芷:“听闻你那兄长闯了好大祸事,为了保命不惜投敌,如今连门都出不得——你不赶紧替他想想法子,来寻我作甚?” 康丛之事,她作为石家女眷知道一些,但并不算详细。 “除夕宴那回,我未曾到场,却听说你在宴上嚼我舌根——”康芷冷笑着道:“说我乃舞姬所出,必然也能歌善舞,若我在场,倒可给你们舞上一曲助兴……这话是从你口中出来的不是?” 石雯拧起眉毛:“是我说的又如何?” 她嗤笑着问:“怎么,你今日特意登门,就是为了与我翻这笔账来了?” “不,是专程成全你来了。”康芷抬手从腰间抽下长鞭,嘴角冷冷一勾,登时挥鞭抽上前去:“不是想看么,我这就给你舞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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