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在禁宫门外遭刺……这是从所未有的事! 而在听清遇害的官员都是哪些人之后,太子眼前更黑了几分。 岭南道节度使,兵部右侍郎,朔方节度使…… 此时殿中皆为天子心腹,太子猛地跪了下去:“此事是儿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如今明面上是他在理政,宫中出了这样大的差池,且昨日百官入宫又是因为他的大婚…… 太子在心中反复念了那遇害三人的身份,只觉随便拎一个出来,分量都不是他能比的! 尤其是那两位节度使…… “此事非你之过。”上首传来女帝冷极的声音:“动手之人非是掩藏在暗处的刺客,也非是潜伏在宫中的细作……” 太子满头冷汗地抬起脸来,如此说来,非是负责皇宫的禁军之失了? 那……动手的是何人?! 女帝一字一顿道:“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 太子悚然大惊:“剑南道节度使,竟然……” ——竟然在禁宫外杀人?! 公然行凶,那万延泰不要命了吗! 饶是这些时日已经见多了争斗与死伤,但此事出人意料的程度,依旧让太子感到不可置信。 万延泰此举可谓毫无遮掩,是在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动手的地点和时间上选择了孤身动手。 一众外臣入京时,携带的随从皆有定数限制,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的监视范围之中。 今日太子大婚,各处禁军更是一再加强了戒备,百官入宫时,皆被再三查验过,一众武将随身携带的刀剑悉数卸于禁宫外。 一整日下来,宴席已毕,一切都在掌控中,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就在各处刚要将心放下时,谁也没想到,意外竟在这时发生了。 席间,百官多多少少都饮了酒,各道节度使也不例外,甚至在酒意的催动下,众人颇有了几分关系被拉近的短暂错觉。 所以,在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在禁宫门外取过自己的佩刀,突然刺向身侧的岭南道节度使时,后者几乎毫无防备。 随着万延泰将短刀拔出,岭南道节度使后退倒地,四下突然大乱。 彼时他们不过刚离开禁宫门十数步,各自的奴仆侍从皆在前方不远方等候,但有人今夜已注定无法离开这座皇城。 混乱间,兵部侍郎也负伤倒下。 朔方节度使拔剑与万延泰缠斗起来,阻止了万延泰继续伤人,之后随着禁军的加入,朔方节度使重伤了万延泰。 万延泰被禁军制服,被押着跪了下去,然而下一刻,他却猛地撞向了禁军指向自己的长刀,任由那一柄柄雪亮的长刀贯穿了自己的身躯脏腑。 口出溢出鲜血之际,万延泰死死地盯着朔方节度使等人,留下了一句话:【尔等执迷不悟,至此仍要效忠无德无能之君……死不足惜!】 那一刻,朔方节度使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他在与万延泰打斗的过程中,被对方划伤了胸膛和手臂,但从他的经验来看,伤势并不算很重。 直到他手中长剑脱落,而他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万延泰的短刀上淬了剧毒。 朔方节度使倒地之际,看着宫墙上方的夜幕,眼前闪过的却是广袤无垠的北境,以及他决定入京那日,好友陇右节度使与他说浑话,他笑着抬拳砸向对方肩膀时的画面。 作为戍边武将,他不惧死,尤其是北境动乱以来,他早已做好了将血洒尽的准备。 但他未曾想到,他的血并非是洒尽在抵御异族护佑疆土的战场之上,而是在这充斥着权欲算计的皇宫之中。 失去意识前,朔方节度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头望向北面,但宫墙太高,遮挡了一切。 兵部右侍郎也是因中毒而死去,另外还有六名禁军。 至此,太子方才理解殿内的气氛何以凝重到如此地步。 帝王面容之上也已被阴云笼罩。 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入京后,圣册帝曾私下亲自召见过,试探了此人的来意与态度。 万延泰在圣前跪了下去,表露自己对天子的忠心,声称自己无意跟从荣王行谋逆之举,他此番之所以亲自入京,便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不愿与朝廷生出嫌隙。 这些动听的话,圣册帝自然不可能轻信。 她猜测万延泰此举,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了向她传达剑南道尚不在荣王掌控中的假象,以此麻痹她的戒心……所以,她绝不可能轻易放万延泰回到剑南道。 但没想到的是,万延泰根本也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太子大婚当夜,两道节度使与朝廷命官惨死于禁宫外……此事叫朝廷颜面何存,天子威严又要如何安放?这几乎让朝廷与帝王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柄! 而这件事将会给朝廷带来的震荡与打击,几乎是无法言喻的…… 这便是万延泰拿自己的命换来的结果……为了荣王的大业! 这个认知让帝王心头升起无尽怒意,以及那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悲凉。 圣册帝握着龙椅一侧浮雕的手指因过于用力在微微颤动着。 李隐竟能让一道节度使为之甘心入京赴死……而她,却连让自己的女儿回京看一眼都做不到。 这何其讽刺?
第541章 想磕一个 圣册帝很快压下了这于她而言无用的悲凉感受。 此时此刻,她亦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供自己沉浸在任何情绪当中。 万延泰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杀害了岭南节度使与朔方节度使,其中的用意是再明显不过的…… 位于黔中道南面的岭南道同时也是大盛南境边沿之地,关内道则关乎大盛北境安稳……作为地方军权最高掌控者的节度使惨死京中,必会给此二道治下的军心带来巨大震颤。 除此二道之外,如今京中其他三名节度使,必然也会因此事而心生退却动摇之意……身为帝王,还需设法尽量安抚,否则此次便要彻底功亏一篑。 此时,圣册帝面上的神情紧绷肃然:“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是尽快确定岭南道新任节度使的人选,令其迅速赶往岭南,控制局面。 岭南道虽人口不算密集,但其治下足有七十二州之多,包括降于大盛的南蛮诸州……若失此道军政与版图,后果不堪设想,会使整个大盛政权陷入动荡。 这大约便是岭南道节度使为何会成为万延泰首个下手对象的原因所在…… 而圣册帝若要任命新任节度使赶赴岭南,其中的重重困难也是明摆着的—— 首先是人选问题,想从黔中道和剑南道的觊觎环伺下掌控岭南兵权,此事绝非泛泛之辈可以办到。 再者便是路程问题,若要从京师直接赶赴岭南,根本绕不开黔中道……而若选择从山南西道和江南西道借道,一路多战事不说,这路程便也绕远了,就算人能平安赶到岭南,到时只怕岭南道也早已落入荣王之人手中。 由此即可看到,从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入京开始,李隐便早已算计好了这一切! 圣册帝又道出第二个当务之急,那便是关内道。 朔方节度使在关内道多年,极有威望,在圣册帝看来,他的死讯一旦传回关内道,多半会引起兵乱……到时影响北狄战事不提,关内道的将士们只怕要将这笔账迁怒到朝廷和她这个天子头上。 所以,即便不急于任命新的节度使,以免起得适得其反之效,却也务必要尽快着钦差前往,设法安抚压制…… 魏叔易听到此处,眼前闪过朔方节度使刚毅周正的面庞,心情尤为繁杂。 而第三个当务之急,便是荣王,这也是眼下最重要最紧急的问题…… 如今既已知剑南节度使存必死之心入京,那么,便不难推断整个剑南道真正的兵权已俱在荣王手中……若之后岭南道也落于其手,西南四道百余州的兵权,便皆在荣王掌控中! 若荣王举四道之力攻入京师,届时朝廷要拿什么来抵御? 是,荣王一向重仁德之名,或不会主动兴起兵戈,但只要他有此意,只需他人出面,他即可在后方坐享其成。 正如此次剑南道节度使入京赴死,明眼人一眼便知此人是在为荣王肃清阻碍,但是证据在何处?荣王大可将此称之为是剑南道节度使擅自为之,此事与荣王府无关…… 一切血腥肮脏之事,李隐俱不必亲自沾手,他只需稳坐益州,示天下人以满身清白仁德。 圣册帝在心中不住地冷笑,眼底也浸着寒意。 在李隐的操纵之下,一桩禁宫门外的血案,便叫整个朝廷难以应付……但,这样便代表她要败了吗? 不,这仅仅只是开端而已! 圣册帝眼底之色不移,身为执棋者,她岂会在博弈最激烈之时认败退去! “万延泰此案事关重大,务必彻查到底,将与之共谋之人一网打尽,方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圣册帝声音将落之际,看向了太子,令他处理此事。 太子心口一提,心知这是又要死人了…… 万延泰背后是受何人指使,谁人都心知肚明……陛下此举,显然是要借机除去怀有异心之人了。 这回不单要死人,只怕还要死很多人…… 太子面孔苍白,颤颤应了声:“儿臣遵命。” 圣册帝并不去看太子的反应,只与一众心腹大臣道:“此刻已有官员为昨夜禁宫之乱候于大殿,众爱卿且随太子前去主持早朝事宜。待早朝之后,再来见朕。” 众大臣们施礼应下,告退而去。 偏殿中,早就坐不住了的魏妙青,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连忙问:“可是太子殿下出来了?” 她说着,便起身来,往殿外走去。 见她这似乎要追上去的架势,一名宫娥赶忙提醒道:“太子妃,太子应是早朝去了,您是不可同去的。” 魏妙青听得愣了一下,反拿“你该不是觉得我傻吧”的眼神看着那宫娥:“我自然知晓,我是要回东宫去。” 一起来的太子都走了,她也没道理独自在此傻坐到天黑吧? “对了,我走之前,是否还需再向圣人请安?”魏妙青不喜揣测,于是不懂便问。 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倒叫那宫娥面色缓和下来,含笑道:“陛下事忙,太子妃不必再特意求见,婢子送您即可。” 魏妙青道了句谢,待出了甘露殿的大门,看了看空荡荡的身侧,试着向那宫娥道:“可否叫人给我另备一顶步辇?” 她来时与太子共乘的那顶,大约是被太子带去早朝了。 宫娥短暂地讶然了一下,却也点头应了下来。 魏妙青舒舒服服地坐上步辇,回到了东宫,见秋菊看得很好,想办花会的心思便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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