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王自觉作为一个焦虑怕死的废物,频繁询问战况是很合理的事。 等候的间隙,范阳王在殿内踱步时,忽然看向崔琅:“……人要本王想法子抓,还得本王亲自审,这就是你给的证据?你这告的哪门子密?合着你只出一张嘴?” 崔琅“嘿”地一笑:“……这也是为了让王爷您亲自参与进来嘛,若我将证据直接捧到王爷跟前,万一王爷疑心是我造假,那岂不是还有得麻烦?” 范阳王哼了一声:“本王看你比谁都会算计……这下麻烦全落到本王头上了。” 不多时,那名叫邓清载的段士昂心腹,便来到了宫苑内,面见了范阳王。 范阳王询问了一些战事相关,又说起段士昂伤势,并赐了一匣子补药。 此人上前接过,行礼要退出去时,却发现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合上。 他眼神骤变之际,四五名护卫已拔刀快步向他围了上来。 相比那名护卫统领,此人虽非武将,嘴巴却要难撬得多。 那名老内侍手中跃跃欲试的去势刀,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一并用在此人身上的,还有宫廷里专用来折磨审讯内侍的手段。 如此一番残酷的逼问之下,待天色将暗时,心焦的范阳王,总算听到了结果,并拿到了一封刚来自益州荣王府、段士昂还未来得及过目的书信。 段士昂的确是在为荣王李隐做事。 但二人并不只是简单的上下从属关系。 据邓清载招认,段士昂的阿姊是荣王暗下养着的“夫人”,为荣王生下一子,且此子已长大成人,很得荣王喜爱。 而段士昂在起事之后不久,便暗中将自己的家眷子女全都送往了益州。 “这就麻烦了……”范阳王叹息:“原想着还有机会劝士昂回心转意,现下看来却是不能了。” 人家俨然是一家人,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有这层关系在,段士昂便不可能更改心意。 现如今的荣王世子李录体弱多病,若荣王成就大业,那个有段家血脉的孩子十之八九是能成为储君的,到时段士昂便是储君唯一的舅父,段士昂的后代子女也将拥有无上荣宠,这休戚与共的关系,换谁谁不卖命? 至此,范阳王心中已无比清楚,段士昂是断不会退的,荣王也不会准许他退。 “麻烦啊……”范阳王站在窗下,看着被点亮的宫灯,眼睛眯了起来。 片刻,他转过头去,让人去留意段士昂是否回城的动向。 崔琅见状,心中稍定了定,走到这一步,事情就成了一半了,他的小命也算保住了。 而范阳王亲手查实了此事,并且动了段士昂的人……若范阳王不想被段士昂察觉到变故之后除去,那前者就必须要尽快动手了! 崔琅心中莫名激荡了一把,试探着低声问:“王爷打算怎么做?可需要在下帮着一起参谋参谋?” 范阳王看向他,却是似笑非笑地道:“说来,本王有一事很好奇。” “崔六郎手中连证据都没有,却敢来本王面前告密……”范阳王问:“此事是何人透露给你的?你就这般信得过那人?” “分明有机会脱身,却选择留下冒险揭发此事……让本王除去段士昂,对你有什么好处?”范阳王问到这里,又改了下口:“或者本王应当问,除去荣王的人,对你们崔家又有什么好处?崔家此时多半已倒戈荣王,你这样做,岂非是在拖家中后腿?” “王爷此言差矣。”崔琅笑着说:“让王爷识破段贼真面目,下手将其除去,乃是必然之事——难道没有区区在下,此事便办不成了吗?说到底,在下不过是留下蹭个功劳。家中之事自有长辈做主,我身为晚辈,借机多谋一条生路,何乐不为呢?” 范阳王抬眉:“此前倒是本王眼拙,竟没看出来崔六郎是个少见的聪明人……” 说着,赞成地点头:“淮南道常岁宁这一条生路,的确值得崔六郎冒一场险。” 崔琅谦逊一笑:“比起王爷,在下哪儿敢妄称聪明。” “这话就对咯。”范阳王笑了笑,抬手道:“来人,将崔琅拿下。” 崔琅脸上笑意一收,赶忙问:“王爷这是何意!” “胆子够大,脑子够快,但太年轻了些。”范阳王甩袖道:“吃本王的,住本王的,临走还要借本王来立功……羊毛也没有这样薅的,天下何来这等连吃带拿的好事!” 崔琅吱哇求饶。 李昀在旁也为他求情:“父亲,崔六郎他罪不至死啊!” 崔琅表情震惊,什么叫罪不至死,他压根没罪,他这叫做好事!这厮到底会不会求情!煽风点火急着给他火葬还差不多! 范阳王听得心烦,立即让人将崔琅拖了下去。 当夜,范阳王得到消息,段士昂留在了城外军中指挥战事部署,暂时没有回城的打算。 这让范阳王松了口气,却也犯起愁来,不回城是好事,如此一来,段士昂一时半刻便留意不到他这边…… 可若是要图一个稳妥,他便要赶在段士昂回城之前将此事了结……但在军中动手,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范阳王左思右想,待到次日晌午,仍带人出了洛阳城,亲自去了军中。 他虽时常因惧死而给人以懦弱之感,但有些事,为免闪失,必须由他亲自来做……哪怕这比崔琅跑到他面前告发段士昂来得还要冒险百千倍。 范阳王来到军中,心神不宁地在帐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等到段士昂前来。
第548章 你走好吧 范阳王虽然很少会来军中,但身份在此,军中依旧留有他的大帐,其内日用之物及舆图沙盘等一应俱全。 此时段士昂入得帐内,便见范阳王连忙从摆着沙盘的矮桌后起身:“士昂总算是过来了!” 段士昂伤势未愈,右臂缠着伤布且被固定住,无法抬手行礼,便只向范阳王微垂首示意,抬起眼睛时,开口问:“王爷怎亲自来了军中?” 范阳王向段士昂走来,边道:“本王昨日听闻西面淮南道大军逼近洛阳,又迟迟不见士昂你返回城中……本王昨晚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地想,着实是放心不下。” 段士昂留意到范阳王稍显青黑的眼底,确是一脸未曾歇息好的浮肿之相。 “来,士昂且随我坐下说话……” 范阳王催着段士昂在矮桌旁落座,前者举手投足的动作间可见心中急切与不安,他给段士昂亲手倒了一盏茶,边道:“士昂啊,先前是本王一时心急,不该与你争执。本王不通兵事,难免有急乱之时……士昂切莫放在心上才好。” 段士昂将左手横放在矮桌上,握住那只茶盏,却未急着入口,只道:“王爷能够明白属下为王爷大业而计的一片苦心便好——” 范阳王连忙点头:“本王明白,本王怎会不明白!” 说着,神情几分动容几分惭愧:“士昂这一路来劳苦功高,若不是为了本王,又岂会伤了右臂?” 范阳王字里行间尽显情真意切,似乎正是为消除先前二人之间的分歧隔阂而来。 见段士昂的面色缓和下来,范阳王才问起有关战事之言:“……本王来时,见军中正在点兵,这是要出兵了?” 段士昂自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隐瞒范阳王什么,点头道:“西面那五万淮南道大军扎营之处,距洛阳城仅余五十里,他们虽然暂未有攻来的迹象,但若我军放任不管,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且段士昂行军打仗,历来不喜欢做被动防御的一方。 “我已探查过,西面这五万淮南道大军,不比常岁宁手中的江都军善战,相较之下,他们是常岁宁所布三面兵力中最薄弱的……”段士昂微眯着眸子,道:“且他们扎营于洛阳之外,无地势与城墙作为防御,我欲今夜出兵突袭,一举攻杀而去。” 段士昂简单地与范阳王说明部署与用意:“待此一面的缺口被打开,我军占下西北两面,便可破常岁宁的围困之计。” 范阳王先是点头,才又问:“今夜突袭,士昂也要同去?” “我军接连数次攻城受挫,士气已不如从前……今夜之战,只许胜,不可败。”段士昂眼底有着一缕势在必得的杀意:“故此一战,我必须亲自领兵。” 范阳王却踌躇起来:“可是士昂你的伤……” 段士昂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加之伤势在身,此刻的脸色便透出虚弱疲惫,周身的杀伐气更多是凭意志在支撑着。 此刻他没有迟疑地道:“无妨,先打赢这一战再说。” 范阳王叹口气,忽然想到什么,拍了下额头,道:“对了,本王替你找来了一位擅治刀剑骨伤的郎中,一并带来了军中——” 说着,便冲身边的护卫道:“快让那郎中过来!” 段士昂微垂首道:“让王爷费心了。” 他此时还需对范阳王多一些耐心。 范阳王即便不赞成留在洛阳与常岁宁对峙,却也不敢真的与他撕破脸,因为范阳王很清楚,一切终究都还要仰仗他段士昂。 但同样的,这个时候他也不宜和范阳王闹僵……从范阳带出来的数万精锐范阳军,固然只听从他的命令行事,但如今这十七万大军中,虽被统称为范阳军,但其中更多的是一路强征或俘虏而来,而那些人当中,大多数人认得只是范阳王这个名号。 他若想做到如臂使指地操纵全部兵力与常岁宁死战,那么李复便要好好做他的傀儡才行。 既然还有用,自然值得他费些心思应对。 那名郎中很快被带了过来,替段士昂查看伤势。 段士昂的臂伤是穿透性的,恢复起来本就不易,更何况他一直未能做到安静休养,此刻褪下衣袍,解下伤布来看,只见伤处依旧在渗着粘稠的脓血。 如此伤势,所幸如今已近冬至,若是换作炎炎夏日,莫说手臂不保,便是性命安危恐怕也成问题。 段士昂从昨日出城一直忙碌到现下,尚未来得及换药,此刻那郎中替段士昂清除去伤口表面的脓血与溃烂黏连,取出一瓶伤药,正要为段士昂敷上时,却被段士昂身侧的副将拿剑鞘拦下了动作:“慢着,谁准你擅自为将军用药——” 看着那未出鞘的剑,郎中手上一颤,神情有些不安。 “梅义,不可对大夫无礼。”在清理伤口的过程中疼得面色发白的段士昂微微转头,吩咐道:“请连医士过来。” 那副将应声是,收回动作,往帐外走去。 范阳王看起来有些不解:“士昂,这是……” “王爷有所不知。”段士昂语气平静地道:“属下的伤一直是连医士在医治,连医士曾有叮嘱,凡涉及用药,都需经过他确认,以免药性有冲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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