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看呆了的,还有很多人。 常阔:“?” 魏叔易:“?” 喜儿:“?” 长吉:“?” 元祥:“!!” ——纵他这阅兵法无数的脑袋,竟也看不出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水中,常岁宁眼看不敌,心道不妙,便不敢恋战,声东击西引开崔璟注意之际,趁机便转身快速地游向岸边,并自力更生爬了上去。 众人神态愈发呆若木鸡。 水中披散着发的崔璟:“……” 很好,又多管闲事了。 “岁宁!” 常阔的酒已经被惊醒了大半,在女儿往这个方向游来时他便跑了过来接应,此时忙弯身将人扶住。 常岁宁本无游水的力气,只因一股求生欲使然,才算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神智—— 此时见了老常,心中一松,便彻底支撑不住,声音含糊不清:“……倭军狡诈,交给你了……” 言毕,便双眼一闭,没了意识。 常阔晃了晃女儿:“岁宁?!” 众人已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常将军不必过于担心。”魏叔易仔细瞧了瞧,语气复杂地给出了结论:“常娘子应只是醉酒昏迷了。” “快,快送岁宁回去!”常阔连忙指派着:“再叫人去速请大夫来看!” 喜儿连忙将自家姑娘轻松抱起。 崔璟默默上了岸。 元祥脸上的惊异之色未褪:“都督……您没事吧!” 看着被女使抱着离去的常岁宁,崔璟此时不太想说话。 他脑子里忽然响起常阔方才在书房中那句要让常家兄妹给他养老送终的话……这常家娘子是眼看养老从年岁上行不通,便要直接给他送终了吗? 魏叔易忽然发出一声笑音。 崔璟冷冷地扫过去。 “见谅见谅……”魏叔易没什么诚意地揖礼:“实在是没忍住。” 谁让他且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狼狈的崔令安。 至于崔令安被常大将军打的那次——彼时他忙于准备科举之事,没赶得上来瞧热闹。 崔璟懒得理他,浑身滴着水披着发抬脚离去。 “都怪小女吃醉了酒……才闹出这般笑话来!”常阔无奈叹气,连忙吩咐下人:“还不快带大都督前去更衣!” 阿点也跟过去换衣。 众人离园而去,长吉刻意走在元祥身侧,抱臂幽幽说道:“你家郎君被打了,我家郎君没有。” 元祥听得恼恨难当,脱口回击道:“我家郎君有被打的机会,你家郎君没有!” 长吉听得脑子一乱,愣住了。 一股自我惊艳之感自元祥心底油然而起——急智啊! 他竟能想出如此完美的还击! 嘿,看来这与他平日里苦读兵书的积累分不开,想必这便是厚积薄发的美妙之处吧。 长吉半晌才将打结的脑子捋顺,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跟脑子有病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白管事命人取来了常岁安未穿过的新衣,送到了前院客房中。 崔璟更衣罢,元祥婉拒了常家前来侍奉的女使,接过梳发之物便入内,替自家都督将头发擦干后束起。 束罢不禁觉得自己实在心灵手巧,忙取了一旁的铜镜递到自家都督面前:“都督您瞧瞧怎么样?” 崔璟看着镜中自己嘴角处的青紫:“……不怎么样。” 这是起初他未做防备之下,被常岁宁那记肘击所伤。 元祥讪讪收回铜镜,不禁小声道:“常家娘子平日里打人且罢了,怎么喝醉了酒也打人啊……” 打人吗? 崔璟转过身往外走去,口中纠正道:“她怕是想杀人。” 或者说——杀敌。 崔璟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眼前重现了那水光闪动间,同样满身水光的少女倏地近身,那双挂着水珠的眉眼朦胧不清却满挟杀气,一手掐握住他下颌颈骨,一手环过他脑后的画面—— 这也就是她吃醉了酒,若换作她清醒时,若他换作个身手弱些的平常人,怕是早在她下手拧脖子时就没命了。 她如今的武功尚且平平,但一身对敌杀招却是惊人。 “是啊……属下刚才远远瞧着,倒觉得常娘子那些招式,像是用在战场上的……”元祥琢磨着道:“应是常大将军教的?” 崔璟未语,眼底有思索之色。 常阔和魏叔易等在不远处,见崔璟出来,常阔又表了歉意:“……待下回我设宴替小女赔不是!” 崔璟:“……” 还要设宴吗? 万一又她吃醉了,再对他动手,只怕是宴宴相继无绝期了。 这歉意不表也罢。 崔璟遂婉拒:“无妨,常娘子亦非有意为之。” 不知是否窥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一旁魏叔易又笑了一声。 听闻郎中已去常岁宁院中,常阔实在放心不下女儿,便赶了过去,临走前交待白管事亲自送崔璟和魏叔易出府。 待出了将军府大门后,魏叔易回头看了一眼那匾额,叹道:“……说来崔大都督与常大将军府实在缘分匪浅啊,放眼京师,按说无人敢为难崔大都督,可崔大都督两番挨打之宝贵经历,却皆在此。” 年少登门时,被当爹的打。 如今成了威风凛凛的玄策军上将军,却又被人闺女打了。 魏叔易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崔璟脸色略黑,上了马离去。 …… 梦里,常岁宁也在打人。 但梦里的她还是原本的她。 阿效又被三皇子欺负了,本就体弱的男孩子落水后起了高热。 而母妃不敢去讨公道。 她气不过,遂换上弟弟的衣袍,将头发束起,遮去红润健康的气色,躲在三皇子必经的小径旁,待人出现时,将人一把扑倒在地,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李效……你敢打我!“ “你这病秧子傻了疯了是吧!” “快停手!” “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听到了才肯撒手。 待转身离开时,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还很小,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那人——那是大盛的皇帝,也是她的父皇。 “父皇,李效他打我!”三皇子被哭哭啼啼的宫人扶着走过来,指着她说道。 一国之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和弟弟,从来都不是父皇的视线停留之处。 她本以为必然难逃一罚。 可是她才不怕被罚。 于是挺直了脊背。 但她未曾想到,她的父皇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而就是那一日,只因那一句话,她的命运便就此改变。
第79章 别让她跑了 那时的父皇,正值壮年,权柄在握,不再是初登基时青涩慌张的新君,而年迈力衰多病离他还很遥远。 他处在一位帝王最好的年纪里,单是膝下皇子,抛去早夭的长子,另还有五个。 皇长子为皇后所出,不幸早夭。 余下的五位皇子里,二皇子的生母是身份尊贵的皇贵妃娘娘,这位皇贵妃的父亲彼时官居中书令,是人人敬畏的右相大人。 被她打的这位三皇子虽比不得二皇子的出身,但其两岁那年,便被皇后选中,一直养在皇后身边,被皇后视若亲生。 而她的弟弟四皇子李效,只是一位小小才人所出,这位才人在诞下她和弟弟之后,才被晋为了嫔。 弟弟下面还有两位小皇子,后来即位又被废的李秉便是其中一个。 而那时母妃刚晋为嫔不久,恰遇蜀地大旱,便有有心之人将此次大旱牵扯到了她的身上,只道慧嫔诞下双胎之时天色阴沉闷雷不止,恐是不祥之兆—— 她的父皇虽驳斥了此为无稽之谈,但宫中流言不止,之后数年父皇也未再宣召过母妃侍寝。 母妃带着她和弟弟住在离象园最近的偏僻之所,天气炎热时,纵是宫人熏再多的香也无法驱散恼人的蚊虫与气味。 偏弟弟生来便体弱多病,叫人忧心又煎熬,在她的印象中,那时母妃很少哭,但也从来不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她八岁。 ——也就是她扮成弟弟,打了三皇子那年。 那一日,三皇子指着她告状时,父皇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反而对三皇子说:“李意,你也该长些记性了。你仗着几分力气欺负他人时,便该想到今日。” 三皇子闻言嘴唇动了动,不敢再多说了。 父皇便又看向她—— 他竟只字未提“她”打人之事,且眼底竟有一丝欣慰:“看来效儿的身子康健了许多,人也精神了,甚好,朕的皇儿,就该如此。” 朕的皇儿,就该如此。 她彼时还不知这句话会改变她的一生,只是不敢将谎言暴露,于是强压平了声音,学着往日弟弟的语气,有些惶恐地道:“多谢父皇。” 当晚,父皇第一次踏进了母妃的住处。 父皇走后,母妃将她喊到了跟前。 早在她回来之后,母妃便已知晓了她扮作弟弟去打人的事,使了宫人将她看管起来,此时才得空见她。 她身上还穿着弟弟的衣袍,站在母妃面前时,她本以为母妃必会重罚于她。 但母妃只是看着她,轻声说:“阿尚,这身衣袍,的确很适合你。” 母妃一向荒芜的眼睛里似有了些希望,也好像有些哀伤:“你向来喜欢拳脚棍棒,说是想保护阿效,可是单是拳脚还不够……如今,你有机会了,你可以成为阿效来保护他,你是愿意的,对吗?” 她不解:“为何……一定要成为阿效?” “因为阿效是皇子。”母妃看着她,竟是蹲下身来,扶住了她小小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解释着:“大盛虽有过一位女帝,但那是在宫中无皇子的前提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你父皇如今有五位皇子,自不会去留意皇女,你纵有聪慧本领,他却何曾看过你一眼?” 她不由怔怔。 是了。 父皇今日同她说话,是因“她是阿效”。 她莫名有些不安:“可是母妃,这不公平。” “公平……”母妃极罕见地扯了下嘴角,像是笑,却像是讽刺:“人生来便分贵贱,何来公平可言?” 母妃说话间,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母妃的手指很凉,语气也有些悲凉:“你与阿效乃是孪生双胞,可你生来无比康健,他却病弱至此……又何来公平可言?” 在母亲的注视下,她为此感到愧疚——就像之前她曾无意间偷听到母妃与乳娘说:“若他们姐弟二人的身子换一换……日子或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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