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吵嚷声,一直持续到马车在皇城门前停下。 禁宫门外,早有人在此迎候。 为首的乃是翟细,此外还有阿点。 见着常阔,阿点欣喜若狂:“常叔!” “诶!”常阔笑着应答一声,赶忙驻足并拄稳拐杖,尽量稳住下盘,但还是被疾奔着扑抱而来的阿点撞得连连后退了四五步。 被阿点紧紧抱着的常阔:“你这孩子,我好不容易进京来,险些又叫你再给我推回江都去!” 阿点这才松开常阔,有些不好意思,笑容依旧憨直纯澈:“常叔,都怪我太高兴了!” 他说着,一手拉着常阔,一边热情地向正在同李容和常阔行礼的翟细介绍道:“翟公公,这就是常叔!” 翟细当然分辨得出,但还是向阿点投去笑意,轻一点头,而后再向常阔单独行了一礼:“奴名翟细,现今在太女殿下身边侍奉,今日奉殿下之命,特在此迎候常侯入宫。” 说着,侧身让至一旁,垂首相请:“常侯舟车劳顿,奴让人为侯爷备了轿。” 又向李容恭敬地行礼:“也烦请大长公主上轿,随奴去往东宫吧。” 轿子有两顶,原只备了一顶给常阔的,另一顶则是在外宫门的内侍前来告知大长公主与常侯一同入宫时,翟细令人临时抬过来的。 待常阔和李容先后上了轿,翟细才直起腰,带着一行内侍往宫内而去。 阿点跟在后面,同随行的金副将、老康,还有喜儿说话。 奈何喜儿他们都是头一遭进宫,即便从前陪同着来过皇城,却也只能在禁宫门外等候,踏过这重禁宫门,是从未有过的事。因此大家都极其紧张郑重,目不斜视,全然不敢与阿点闲聊。 看着都不说话的大家,阿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凑到喜儿身边,将声音压得不能再小:“喜儿,我都许久没见到你了!你们可将橘子和黑栗带来了?我托殿下给你们捎了信的!” 正紧张的喜儿连点头的幅度都控制得很小,说起话来也同蚊子似得:“带来了的……只是我们随侯爷赶路走得急,它们且在后头,要等个两三日才能入京。” “那太好了!”阿点一不小心声音又大了,捂嘴片刻,继续小声问:“喜儿,那你带枣泥糕了吗?” “未曾……等明日婢子给阿点将军做。” “好好!”阿点的声音在忽大忽小之间来回切换:“这里很大吧?我至今还会迷路呢……但你不要怕,殿下说了,之后这里便是咱们的家了!” 经阿点这样安慰,喜儿竟当真觉得好了些,至少腿没有那么软了。 第一次入宫的人,很难不被震慑。 皇权的贵重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最为直观的冲击,便是建筑的规制。 宫墙,宫道,殿宇,处处可见至高规制,远非寻常府邸可比。色彩,用料,高度,皆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它巍峨庞大地矗立着,彰显着皇权,俯瞰审视着每一个来人,令人战战惶惶,临深履冰,而自觉渺小。 喜儿一路未敢抬头乱看,待一行人来到东宫时,恰见一群官员从正殿中退出来。 那些官员大多四十岁朝上,一身沉着的威严官气,喜儿难免有些怵得慌,但她一想到殿中坐着的人是谁,心中便生出底气……虽仍恭敬垂首,却不自觉挺直了背。 喜儿未跟着入殿,翟细带着她来到一旁廊下,向一群数十名宫娥道:“这位便是喜儿姑姑,之后太女殿下的起居事宜,一概由姑姑负责过问。” 喜儿愕然瞪大眼睛,姑姑?谁?她吗? 喜儿就差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脸了。 这么大的地方,交给她来管吗?她可是第一回来! 看着那些动作齐整,仪态悦目的宫娥们向自己施礼,齐声唤“见过姑姑”,喜儿只觉平生从未这样心虚过,偏还要努力装出样子来,不敢露了怯。 认过人之后,翟细便让宫娥们散去做事了,只留了两人跟随喜儿,那两名宫娥跟在后面,翟细带着喜儿走出长廊,边与她含笑问:“姑姑可知她们因何敬重姑姑?” 不待喜儿回答,翟细已自行往下说道:“是因姑姑在太女殿下身侧侍奉多年,是殿下信任亲近之人。” “这一点,谁也抢不去。”翟细说:“至于其它,姑姑只需慢慢熟悉习惯,总归都是能学得会的。” 听罢这样一番话,喜儿大感安心,紧绷感卸下,鼻头猛然有些发酸,她压下那莫名其妙有点骄傲的泪意之后,转头对翟细道:“慢慢熟悉习惯哪里能行?我学起东西来很快的!” 想她喜儿,从陪着女郎啼哭,再到陪着女郎“倒拔垂杨柳”,从京师到江都,从闺阁到军中……之所以能一直在女郎面前站稳脚跟,凭得可是实打实的能力! 喜儿找回了自信和干劲,立即回头交待那两名宫娥,带她去熟悉事务。 殿内,李岁宁正与双眼含泪的常阔说话,不多时,无绝闻讯而至,常阔赶忙抹干眼泪。 待到了各处下衙的时辰,乔央也过来了。 李岁宁留了众人一同在东宫用晚食,并使人私下接了孟列入宫,魏叔易也留下蹭了顿饭。 常阔分外开怀,痛饮喝了个烂醉,先被装入轿子里,再被塞进香车中。 老康和金副将骑马跟在大长公主的马车后头,但走着走着,却见那辆马车一个拐弯儿,竟直接往大长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金副将愣了一下,大长公主不打算把他们侯爷送回去吗? 等等,大长公主这是把侯爷掳走了吧! 金副将大惊回神,忙问老康:“咱们要不要去追!” 向来为人保守的老康只觉没眼看,一脸保守地道:“……丢不起那人,回吧。” 金副将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点了头,待彻底回过味来,又不免有些遗憾,他若再跟得紧些,何愁不能离八卦更近一步呢? 但无妨,待明日,他亲自去接侯爷回来! 轻快的马蹄声车轮声,碾着京畿的月色,在这暮春的夜色中远去。
第651章 是毁是誉皆随意 次日一大早,言出必行的金副将果然找去了宣安大长公主府。 听得拍门声,老门人打开府门,戒备地看着眼前这气势有别于寻常人的武夫:“阁下为何而来?可曾持帖?” 金副将有种莫名其妙的得意神气之感,微仰下颌:“某特意前来接我家侯爷回府!” 老门人听得一头雾水,哪儿来的什么侯爷? 昨夜当值的是守夜的另一位门人,这位上了年纪的老门人,多年来一直留守在京师大长公主府上,很得大长公主信任,便也向来很有主意,他此时疑心眼前这厮是胡乱找了借口登门,妄图来自荐枕席的——这样的手段,他这些年来可是见得多了! “无帖不得入内……请回吧!”老门人当即便要合上大门。 就算真有什么侯爷公爷,既然被带进了他们府中,什么时候能走,那也得大长公主说了算……接人?没这回事!回家等着去罢! 看着这年纪虽大却颇为蛮横的老门人,金副将“嘿”了一声,正要说明身份,忽见不远处的侧门内,闪出了一道拿披风裹得严实的身影。 “侯爷!”金副将忙出声喊道:“属下来接您了!” 那关门关到一门的老门人,闻声忙跨出门槛,好奇地探看过去。 这一看不当紧,只见真有那么个人,且是一瘸一拐出来的…… 老门人轻“嘶”了一声,心道,回头必须要寻殿下身边的摇金姑娘说道说道,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且得节制一些。 常阔昨晚醉得厉害,待醒来后,一手挥起床帐,只见李容坐在梳妆台前,披着宽大的罩袍,正由着婢女梳发。 常阔一掀被子,见自己清白不保,发出一声惊叫,而后在骂骂咧咧中胡乱穿上衣袍鞋靴,拿披风将自己裹住,连虎头杖都没来得及拿,就逃也似地走了。 出府的路上,常阔越想越来气——这女人故技重施,竟叫他在同一个坎儿上栽了两回! 他骨子里可是很保守的人,要想得到他的人,总得给齐了名分才行! 这不清不楚没名没分的,岂不显得他是个便宜货! 常阔自觉吃了个大亏,很觉没脸见人,是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打算避人耳目,从侧门离开。 谁料一只脚刚踏出来,就听到了下属响亮的喊声。 这座坊内居住着的多是宗室人家,此刻多见下人在大门外洒扫,许多人的被金副将的嗓音惊动,都纷纷看了过来。 常阔牙都要咬碎了,只想装作不认得这不要脸面的憨货,遂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金副将拔腿狂追:“侯爷!车马在那边呢!” 于是招来更多注目。 偏这还不是最坏的局面,常阔欲甩脱金副将时,迎面撞见了一名闲散多年的老亲王。 那老亲王认得常阔,眼睛一亮,将人拦下。 他家中那儿子眼光不济,先前错信了李隐,如今局面改换,各处都在进行清算,他欲找门路而不得,昨日急躁地去求助道人,那道人告诉他,明日卯时出门,可遇贵人。 他都出去转悠一整个时辰了,双腿都打飘了,眼看卯时已过,这才骂骂咧咧地从外头回来,谁成想竟迎面遇上了同样骂骂咧咧的忠勇侯! 忠勇侯这层身份算不得什么,可人家是太女养父啊! 老亲王如见至亲一般惊喜热情,当众喊破了常阔身份。 那些亲眼瞧见常阔从大长公主府中而来的各府下人们,闻听“忠勇侯”三字,无不大感惊讶。 听得周围的讶然之声,老亲王只觉心头一派了然——瞧瞧人家如今这身份排面,所到之处众人瞩目,不是皇亲更胜皇亲,羡煞真正的皇亲! 老亲王热情更甚,邀常阔去家中喝茶。 常阔被这老亲王绊住了脚,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宗室子弟闻讯冒了出来,遂也顾不得许多,在局面彻底失控之前,匆匆留下一句“改日、改日”,便转身带上金副将,快步登上马车,仓皇而去。 常阔走脱了,但流言却彻底黏在身上了。 不过短短两日,“忠勇侯夜宿大长公主府”的流言,便在京中官宦权贵间飞速传开了,惹起一片又一片噫吁嚱,哎哟喂的感叹声。 这流言越传越广。 如今暂时在礼部做事,专负责自各处回京的官员权贵安置事宜的吴春白,难免也有耳闻。 宋显暂时被分在刑部,和如今重新由姚翼主事的大理寺一同料理司法刑狱事项,审理李隐案,稽查李隐余党,核定罪状罪名。同时也把控着京中舆论风向,以防有心者生事的可能。 想到近日耳闻,思及忠勇侯和大长公主的身份特殊之处,宋显便向吴春白询问了一句她是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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