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可以掩饰得再高明些,扮作男子她很擅长,瞒过那些人也并不难。 但这本就是他们的比赛,她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真正参与进去,抢他们的风头,分走他们的胜利。 除了替玉柏阿兄出气,她想顺带替他们拿回来的只有公正二字。 而在今日的比赛中同样遭受了不公的,不止是蓝队,因此在她的计划中,重赛是必然之事。 “昌淼想抢呢,亏得有常娘子打得他又给吐出来了!”胡姓少年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常娘子今日已替我们赢了许多。”昔致远朝常岁宁拱手,一双微上扬的凤眼中含着笑意:“眼下这公正比赛的机会,便是常娘子替我们赢回来的。” 常岁宁将手中鞠杖递过去:“那便公公正正地比一场吧,连同玉柏阿兄的那份也一并赢回来。” 昔致远三人下意识地看向那由少女递过来的鞠杖。 随着金乌西移,相比正午时分的似火炽热,此时的阳光是另一种包容万物的仁柔之气。 那午后阳光落在鞠杖之上,也落在少女的手上。 那只握着鞠杖的手和寻常女儿家不太一样,虽然白皙,却有着许多或新或旧的细小伤痕。 昔致远抬手,下意识地想去接过那鞠杖。 却被崔琅先一步接了过去。 “常娘子放心,我们定会好好打的!”对着那双眼睛,崔琅又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是乔兄不在,怕是不好赢了……” 常岁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在她看来,公正在某种意义上比输赢更重要。 人在少年时,总需要一些公正的比赛。公正便如火焰,可将少年热血烧得更沸腾,好叫他们来日得以心怀赤诚的勇气走得更远。 其他重赛的学子们也重新走进了赛场。 常岁宁抬脚离去时,也与他们随口道:“也祝你们好运,好好打完这场比赛。” 她语气随意,却叫那些个学子们打了个激灵,有几人忙不迭点头。 当然要好好打,昌淼的例子就摆在那里,也不敢不好好打啊…… “常娘子,你记得看着我们打!”崔琅大声朝常岁宁的背影喊道。 其他参赛学子:“……!” 这莫不是在敲打吓唬他们! 同窗之间还有没有信任可言了? 他们做人又不昌淼! 常岁宁也果真在凉棚中坐下等着观赛。 但她刚坐下,身边便呼啦啦地围满了一堆以姚夏为首的小娘子们。 “常姐姐没受伤吧!” “常娘子热不热?” “常娘子该渴了吧?” “常姐姐,我给你揉揉手!” “还是我捏的更好些,我在家中时常给我阿娘捏肩呢。” “……” 一时间,常岁宁只觉身边香气环绕,应对不暇。 那些看向她的一双双眼睛里,满是惊叹崇拜钦佩,以及大快人心之色。 这些小姑娘中,有一早就跟随姚夏黏在常岁宁左右的,也有早就听闻了常岁宁大云寺打伤明谨的事迹但苦于没有机会结识的。 还有些是临时被乔玉柏在赛场上的英姿俘虏,眼见那么好的乔家郎君被昌淼欺负,早就恨得牙痒痒,只恨不能撸了袖子将人揍翻的——但她们没能做的事,常娘子替她们做了,真就将昌淼给揍翻了! 这叫人如何不爱呢? 常岁宁被耳边这一番铺天盖地的夸赞砸得脑子都要晕了。 小姑娘们或坐或站将她团团围住,围绕着这个话题又不可避免地延伸出许多—— 游走在京师众貌美小娘子间、消息最是灵通的姚夏轻捅了捅身侧的一名少女,小声问:“孙七,我听说你家中正准备替你和那昌淼议亲?” 那姓孙的少女有些难堪地点头。 女孩子们顿时朝她看去。 “这如何使得?” “此人如此品性,怎堪配孙七娘子?” “这分明是个火坑粪坑,孙七娘子当与家中好生说明此事……” “经此一事,此等货色怕是没人肯要了!” 少女点头道:“诸位放心,此事绝不能成了。” 实际上今日她随母亲来此,便是暗中相看昌淼来了。 起初昌淼上场,母亲还笑着夸几句有魄力,耐心劝说于她,而后她便眼看着母亲的笑意逐渐艰难,再一步步如吞了苍蝇般无法言说。 最后的最后,她小声问母亲——还看吗? 母亲面上仍维持着体面笑意,却是纳闷反问——怎没将他摔死呢? 此时有一个女孩子小声开口:“那昌家夫人,不久前也与我家中提了的……” “什么,合着在这儿撒网呢?” “这样的郎君你也敢要吗?” 那说话的女孩子顿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旁的姊妹们不要的,她当然也不要! 这样的人,捣粪坑里算了! 如此讲来,常娘子可算得上是她们的贵人恩人呢,凭实力帮她们躲过一劫。 这般一想,小姑娘们愈发热情了。 对面魏叔易看着被小娘们递水捶肩的常岁宁,不禁与崔璟感慨道:“常娘子得亏不是个男子,不然就连你我恐怕也要避其锋芒啊……” 崔璟默默吃茶:“倒不必带上我。” 魏叔易作势想了想,道:“可说来今日崔大都督可也没少出风头,实在少见——” 崔璟看向场上:“魏侍郎若不想看击鞠,可以自行离开了。” “看,怎么不看。”魏叔易笑着摇着折扇,也看向赛场,感叹道:“这才是击鞠该有的样子啊。” 此时场上策马挥杆的两队学子乃是红队与青队。 今日剩下的时间已不允许整场比赛从头比过,而昌淼所在的黄队,即便大过错皆在昌淼,但其他三人也并非完全无辜,他们跟随昌淼恶意伤及同窗亦是事实,此风断不可长—— 于是,那三人也均被罚下场,黄队不得再参加重赛。 第一场败给温征他们红队、及之后败给乔玉柏所领蓝队的两队学子,因是公平输赢而并无争议在,因此不必重赛,两队学子对此也无异议。 故而此番重赛的,只有三队,分别为青队、红队、蓝队——这三队皆与黄队对打过,前面两队之前都是输在了昌淼手下,而其中红队最后失在温征手中的那一球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此时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重赛,红队中最出色的温征却未再出现,而是换了其他替补顶上。 而红队似为了证明他们没有温征也能赢,这一场打得格外不遗余力,而对面的青队也不甘示弱,都不想辜负重赛的机会。 赛场之上双方赛绩步步紧追,但再没有出现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每一球皆是凭着真本领突破层层阻碍被送入球门内。 学子们在赛场上挥洒汗水,观赛之人看得也同样热血沸腾,人群中不时有叫好声响起。 最终,红队以球一差输给了青队。 红队四人离了场,有人迎了上来,正是温征。 只是他还不及开口,那为首的青年便道:“堂堂正正的打完一场,纵是输了也果然畅快!” 那青年好像没瞧见温征,带着队友脚下不做停留地离去。 温征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队友们离开。 这一场他没有上场,是因未被队友允许上场,子云兄冷笑着说出的原话是——谁知他于关键之时手腕疼是不疼! 他不再被信任了。 但这是他应得的。 温征神情怅然,欲离去时,忽听身边有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温郎君是否有什么难处?” 温征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清瘦羸弱的青年,不由面露疑惑,此人是谁? 青年身边的侍从提醒道:“我家主人乃荣王世子。” 温征倍感意外,忙抬手行礼:“见过荣王世子。” 此时众人大多围在赛场周围,此处没什么人在。 荣王世子目含欣赏之色:“温郎君的击鞠打得很好。” 温征勉强笑了笑:“不值一提……” 荣王世子拿闲谈的语气道:“若我没记错,令尊应是于工部任员外郎,而上峰正是昌桐春昌大人。” 温征怔了一下,才点头:“正是。” 正是因此,在昌淼数日前暗中要挟他时,他才没有拒绝的勇气。 “温郎君今日之举,亦是有情可原。”荣王世子并未再多说,而是含笑邀请道:“温郎君不如留下一同看比赛吧,最后一场了,应当很精彩。” 温征有些惭愧,是因为足够公正才精彩——而他所为,与公正二字背道而驰,是极可耻的。 面对荣王世子的邀请,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点了头。 很快,最后一场比赛开始。 赛事过半,荣王世子身侧的侍从笑着道:“看来世子先前猜错了,说不定真是蓝队赢呢。” 荣王世子笑了笑:“是啊,看走眼了。” 之前他说乔玉柏心术太正,定是不敌昌淼他们。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用那样看似粗蛮却周全的方式将局势生生掰正了—— 荣王世子远远看向女眷凉棚所在。 温征也下意识地跟着他一同看去。 “咚——!” 绯红晚霞漫天之际,有鼓声响起,代表着今日这一波三折的击鞠赛终于落幕。 胜的最终是蓝队。 结果宣布的一瞬,已近筋疲力尽的崔琅却仍兴奋地蹦了起来。 “常娘子,常娘子!我们赢了!”他先朝着常岁宁的方向大声说道。 这场比赛也是常娘子的! 看着在场上欢呼的少年们,常岁宁笑了笑。 “走吧。”她起身来,对喜儿道:“该回去更衣了。” 喜儿点点头,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笑意。 见那道身影在观赛后即于热闹中利落转身离去,加之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太过汹涌,崔琅心中一阵触动,险些就红了眼眶。 他接过那盛放着先太子鞠杖的长匣,跑到了崔璟面前。 “长兄……”他兴奋又紧张,一时有些语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是我赢来的!” 他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凭自己的本领赢了个这么像样的东西! 崔琅双手将长匣捧到崔璟跟前:“我知长兄一向敬重仰慕先太子殿下……此物便赠予长兄吧。” 崔璟看向那长匣:“这非是你一人所得——” 崔琅不以为然:“无妨,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崔璟抬眼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又露出了纨绔之态的崔琅立时缩了缩脑袋,干笑一声:“……那我去同他们商议商议呗。” “不必了,玄策府内不缺先太子殿下旧物。”崔璟道:“此物你们留着瞻仰即可,方不负今日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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