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慜呆呆问道:“什么方式?” 虞昉温声道:“丧父。” 徐凤慜又快晕过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雍州府从上到下,都没规矩! 又是一阵喘息,徐凤慜平缓下来,见虞昉比黑塔斯文,道:“虞将军,你打算何时启程回京?先前被那个逆子打断了,我还是要继续劝你一句,朝廷上下,坊间传闻甚嚣尘上,皆言虞将军要造反。陛下现在还有耐心等着虞将军,提虞将军开脱。待时日一长,陛下不耐烦了,虞将军被退亲,按照造反论处,那时,谁也救不了虞将军,后悔已晚矣。” 虞昉哦了声,好奇问道:“徐使节,你觉着我会造反吗?” 徐凤慜的嘴角下意识下撇,雍州府这般穷,他们哪有本事造反! 只是,徐凤慜装腔作势道:“人言可畏,我言尽于此。虞将军,不知雍州府的粮草兵器在何处,我奉旨前来查看。” 虞昉痛快应道:“徐使节何时方便?我让徐副将领你前去。” “徐副将?”徐凤慜总觉着不妙,跟着问了句。 “是,徐副将徐莲安,我们都叫他黑塔。”虞昉道。 徐凤慜瞬间变了脸,道:“他懂甚!” “他是我的副将,这些差使都是他在负责,很能干呢。”虞昉好脾气道。 徐凤慜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这个逆子,的确是雍州军的副将。不过,徐凤慜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不再提查看之事,当即道:“虞将军记得陛下召唤回京之事,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西梁,告辞。” 虞昉欠身,双手合十:“徐使节走好,等下虞长史给你们接风,顺带给你们送行。我就不来了,你们吃好喝好。” 徐凤慜回了客栈,老钱从客栈算了好处回来,九成入公账,一成归他自己。老钱将钱美滋滋放好,屁颠颠跟在虞冯身后,前去客栈吃“肥羊”了。 黑塔没去,他闷头吃了一大盆冷淘,五六个馒头,将将半饱。 太阳落山之后就变得凉快起来,虞昉用完饭散步到校场,见兵器架下,蹲着一个捧着碗发呆的黑影。 虞昉走过去,黑影托着盆起来见礼,她走过去,咦了声,“你没去?” “不去。看到他心里堵得慌,吃了怕会伤肠胃。”黑塔闷声答道。 虞昉哦了声,“随你高兴。” 黑塔迟疑了下,道:“将军,景元帝又下诏让你回京了?” 虞昉道:“是,我算一下,加上这一道,共有五道旨意了。” “景元帝对将军情深深种,莫非为假?”黑塔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黑塔,若不是我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在嘲讽我。” 虞昉一眼斜过去,黑塔身子马上一矮,小狗似的眼巴巴求她原谅。 “景元帝让徐凤慜来查粮食兵器,虽说有无数种办法敷衍过去,但表明景元帝已经起疑,会连续下诏让我回京。” 姚太后撒手不管,不管了,景元帝没了较劲之人,自己主政,他那点自我感动的情情爱爱,就不够用了。 何况,景元帝后宫佳丽无数,幼年时的同伴,哪抵得过在眼前年轻鲜活的嫔妃? 黑塔急道:“将军不能回。姚太后本就想除掉将军,景元帝现在怀疑将军,离开雍州府都危险,何况是回京。” “回,该回的时候肯定回。”虞昉说,黑塔一下愣住了。 “今年雍州府的粮食收成不错,精骑营很快便会配备好,我们拉出去见见血,去西梁,周边打打草谷,广储粮。” 虞昉笑了笑,“到时候打回建安城!” 黑塔嘿嘿笑起来,他偷瞄了眼虞昉,神色纠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将军送给景元帝伞了。伞,可是散?” “有一拍两散的意思。”虞昉答。 她袖手看向天上的星星,突然道:“黑塔,你不耻徐凤慜,你祖父,朝堂上下官员所作所为。我知你与他们不同,但你也姑且听一听。” 黑塔重重点头,肃立聆听。 “若有五成的男子,不以为自己脐下三寸长了那丁点东西,便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能定邦,安国。该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其余的皆为蝼蚁。他们谦卑些,自省些,你祖母阿娘,平民百姓,天下苍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惨。” 黑塔明白了一些,又没完全明白。 虞昉道:“送伞,更是我对景元帝的忠告,毕竟多多少少因着他,雍州军能喘口气。另外的一层深意便是: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第31章 徐凤慜一行前往西凉, 盛夏疏忽过去,下了两场雨,天气便逐渐转凉, 秋收到来。 虞眆在州府各县走了一圈,今年风调雨顺,粮食顺利入了仓。天气凉下来, 虞冯开始忙着修西凉之间的防御城墙。 一月之后,徐风慜一行离开西凉,回京。 黄宗尚并朝廷急旨, 一并送往雍州府,虞昉皆置之不理。 京城一到中秋节前便格外热闹,赏花赏月游园, 各种宴席不断。 今年景元帝亲自主持宫宴,姚太后仍在行苑未归, 他一向孝道, 亲自领了太医前去给姚太后请安,把平安脉。 行苑位于京城南郊,南山山势平缓,行苑沿着地势而建, 飞檐楼阁在葱茏的花木中露出一角,山泉叮咚,伴着鸟儿的清脆鸣叫,一走近, 便觉着烦恼顿消。 姚太后住在听风堂,从窗棂往外望去, 正对着的是山下如明镜般的湖泊。 “娘娘,陛下到了山下。”伺候多年的黄嬷嬷, 拿了件薄夹衫披在太后肩上,劝道:“娘娘,外面湿气重,容老奴关上窗吧。” 昨晚半夜下了雨,到早间方停。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顶瓦片上,太后睡眠浅,到雨停后放再小歇了片刻。 雨后山上凉爽,姚太后身子弱,黄嬷嬷担心她着凉,小炉上还熬煮着驱寒的姜汤。 姚太后转身回去榻上坐下,黄嬷嬷上前拉下了窗棂,回到小炉便坐着,守着罐子里的姜汤。 没一会,外面传来宫女内侍请安的声音,黄嬷嬷忙起身,迎到了门口,扬起笑曲膝见礼,“陛下来了,娘娘在等着陛下呐。”亲自打起了门帘。 黄嬷嬷是姚太后身边的老人,景元帝唔了声,颔首点头算是回了礼,抬腿进屋。 太医紧随其后,与景元帝一道上前请安。景元帝抬手见礼,仔细打量着姚太后的脸色,关切地道:“阿娘瘦了。” 姚太后抬手,“我身子还好。快过来坐。” 景元帝指着太医道:“我领了太医前来给阿娘瞧瞧,定要亲自听着,见着,方能安心。” 姚太后知道自己的身子,到了行苑以后,她身子比以前要轻便,远胜在宫中时。 既是景元帝的一片孝心,有太医在,姚太后便没拒绝,伸出手来,由太医把了脉。 太医道:“回太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还是多年来的老毛病,夜里睡得不好,看上去便精力不济。入秋以来,天气转凉,太后娘娘身子弱,要多注意,千万别着了凉。” 开了几幅滋补滋润的方子。太医便告退。姚太后将方子交给黄嬷嬷,道:“拿去放着吧。” 景元帝忙走到姚太后身边坐下,道:“太医说阿娘身子弱,既已开了方子,阿娘便须得服药。阿娘可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一忙起来,就借故不吃了。” 姚太后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能怕吃药。倒是你,过年过节时最忙不过,怎地有空来了?” “再忙,也要前来给阿娘请安,怎能让阿娘在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节。” 景元帝四下打量着屋子,半晌后道:“阿娘这里,跟雪洞佛堂般,太过冷清。” “我不喜那些摆设,屋子越宽敞越好,只塌几桌椅便已足够,其余的反而碍眼,怎地就冷清如佛堂了。” 姚太后皱了皱眉,道:“你朝政繁忙,等下早些用午膳,用完你早些回去。路上慢一些,别着急忙慌赶,稳妥为上。” “阿娘,我才来,你就赶我走。”景元帝抱怨了句,如幼时那般,疲赖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往她肩膀边一倒,作势不起了。 姚太后心到底软了软,拍了拍他的手,嗔怪地道:“快些坐好,仔细被人看了去,笑话你。” “我在阿娘面前承欢膝下,谁敢笑话我?” 景元帝说得义正言辞,到底坐了起来,神色欲言又止。 “怎地了?”姚太后知道他有话说,却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便温声询问。 “阿娘,朝政上的事情,你可都曾听过?”景元帝犹豫了下,问道。 姚太后道:“外面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外面不知道的,我皆没过问。” 景元帝清楚姚太后,她不屑在自己面前撒谎,说没打听,便定是没打听。 “我提拔了沈甾徐凤慜,阿娘觉着他们如何?”景元帝忐忑问道。 姚太后不客气道:“沈甾性情迂腐了些,欠缺圆滑,不过,他尚有几分真本事。徐凤慜......他自视甚高,自以为才情过人,风雅,实则是废物,好比那镶了金边的牛粪堆。” 景元帝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神色变得尴尬起来,道:“阿娘真是,我与徐凤慜一向交好,以前阿娘没拦着我,如今怎地如此不待见他了?” “以前你与他只谈诗论道,他跟在你身边,就是个逗趣的请客,我何须拦着?如今你提拔他为给事中,出使西梁,他就藏不住了。严宗的二儿子是傻子,傻子在府里不出门便没事,出门的话,严宗有个傻儿子的事情,便世人皆知。” 姚太后神色平静,不急不缓说着,“你问我,我便如实回答你。大楚是你的江山,你爱如何便如何,我不会再干涉。” 景元帝的脸逐渐泛白,难过地垂下了头,道:“阿娘,我真有这般差劲?派使节出使西梁,我也做错了?” 当时景元帝做出各种措施的时候,姚太后虽避在行苑,依旧很快便得知了。 她恨不得马上回宫,将他劈头盖脸大骂一气。最终,她还是忍了下去。 当政理事没那般简单,他亲自体会过,才知晓里面的艰辛,不易。 再说景元帝主政,她在旁边指手画脚,依然还如以前那般,一切都依靠着她且不提,他只贪图享受,还埋怨她只看重权势。 对景元帝失望归失望,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姚太后还是愿意尽心尽力教导他。 “你的对错与否,还不在于眼前一时,而是以后,接下来的朝局。西梁给他们钱,是大楚给他的赏赐,是主子打赏仆从下人。主子亲自到仆从下人住住去,那便是给仆从下人长脸,贵脚踏贱地。你以为是礼贤下士,实属自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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