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大楚给西梁岁赐之事,再被提及。文人的笔如刀,辛辣讽刺了大楚的自知欺人,用“赐”字掩耳盗铃,掩饰自己的无能。 到了新年,小报上出现了一篇哭“虞怀昭”的文,文章用词朴实易懂,清楚列举了虞怀昭历经的战事,在雍州府的政绩,善举。 “他亡在了自己人之手,天地同悲。” 朝廷上下有了反应,差遣仆从,赶在最先抢一份小报回来。 “虞氏要给自己造势了。”严宗对亲信官员说道。 “相爷,虞氏真要反了?”亲信很是担忧。 “从赐婚的时候起,只怕就已经起了反意。”严宗道。 严宗向来和气的脸,这时沉了下来,脸上的肉耷拉下去,瞬间老了十余岁。 亲信恼怒地道:“虞氏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敢起兵造反,虞氏就成了反贼,祖上累积的名声,便化为乌有。她敢造反,也要能坐稳江山社稷。” “所以,虞氏才开始造势。这个势头,不能让他们起来。”严宗道。 亲信不说话了,虽说御座上的天子是谁,他们都一样跪拜,但跪拜谁,也有讲究。 翌日,严宗亲自前往行苑,拜见姚太后。 雍州府。 刚在西梁打了几场草谷,雍州军收获颇丰。不年不节时,虞冯也舍得买了只黄羊吃。 “将军,羊腿烤好了!”老钱脸被火烤得红彤彤,端着羊腿跑到门前,侧身推开门进屋。 虞昉坐在小炉子边看报,闻声看了一眼,道:“你们吃,我吃羊肋排。” 羊肋排只用清水炖煮,什么都不加就鲜掉眉毛。老钱虞冯他们喜欢吃口味重的烤羊,羊排就留给了虞昉桃娘子铃兰她们。 虞冯割了几块羊腿肉吃着,再喝几口清甜的梨汁,老钱则几口羊肉,腻了再喀嚓啃一口水灵灵的萝卜。 虞韶南嫌弃老钱吃得惊天动地,离他远了些。黑塔难得与虞邵南同仇敌忾,骂道:“钱老臭,你上下其口,吃一堆生萝卜,成日尽放臭屁!” “上下其口用得好。”虞昉一本正经夸赞。 虞冯他们一愣,待反应过来,一起哈哈大笑。 老钱脸皮厚,跟着一起笑,转身对准黑塔,作势欲放屁熏他。 虞冯也嫌弃起老钱,挪着小杌子挨着虞昉坐下,道:“闻十三在京城做得还不错。这些小报热闹极了。” “他们开始反驳了,拿了君臣大义驳斥。”虞昉道。 虞冯怒道:“他们有脸提君臣大义,那君就不是东西!” “他们脸皮比我都厚。”老钱插嘴道。 “脸皮薄,做不了事。”老钱又补充了句,顺道直白夸赞自己。 “我脸皮比我们雍州府新修的城墙都厚,一看就是能做大事之人。我被大元帅按着读书,最终只千字文读完了。其他的经史子集,我一概不认识。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于我便是臭不可闻的屁。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谁对我好,我就跟谁。谁对我不好,我就打谁。要骂架也可以,骂架我不怵,就是别讲道理,跟与自己不对付的人讲道理,讲不通,不耐烦听。” 虞冯皱起眉头,道:“老钱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在说正事。景元帝生得美,很得文人士子喜欢。将军要师出有名,难呐!” 虞昉淡淡道:“师出无名也不怕,就是麻烦些,要多少一些人。毕竟我是以德服人,不宜杀戮过重。” 老钱理直气壮附和:“我们都是以德服人!” 骂架既热闹,各种词语,最贴近百姓。 写文章针锋相对,与之辩驳,这是朝臣官员最擅长之事。 毕竟他们成日在朝堂上便是如此,经验丰富。 虞昉道:“不过,老钱说得对。不与他们讲道理,只骂,极尽辱骂,撕开他们脸上那层遮羞皮!”
第33章 小报朝报上各种檄文, 文章,骂声,热闹极了。 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小报:“不要脸,祖祖辈辈都不要脸。齐氏儿孙呢?你们可还在, 你们的江山被偷了!” 前朝大齐,被楚氏夺了江山。 朝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小报:“人面兽心的贼汉, 泥腿子洗干净了,狗爬了主桌,便人模狗样了。” 小报:“农家养一头猪, 粪便能当做农家肥,到过年时能卖掉换钱, 杀了吃肉。养一群脑满肠肥的贵人, 还不如养一头猪。猪听话,有用。贵人要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连着骨头一起嚼碎。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 留着你们何用!” 小报:“杀功臣,废物蠢货也能耀武扬威。亲敌人,仇忠臣,若要论狼心狗肺, 当属建安城!” “建安城乃是藏污纳垢之地,臭不可闻, 无一例外!” “建安城上空飘着黑气,那是因着坏得肠子流脓, 五脏六腑冒黑水。” “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行同狗彘。” “一群不知廉耻的脏东西!” 朝廷被骂傻了,他们在朝廷上也吵架,互相对骂。只骂得斯文多了,顶多几句“田舍翁”“贼汉”“猪狗”。 他们从未经过如此激烈的辱骂,完全不留情面。 骂是一回事,最关键之处,在于楚氏江山的来历。 大家都心知肚明,朝代兴衰更亡,不过是常事。 楚氏造反,从齐氏手上得到了江山。楚氏强调的忠君,这个“忠”字,便名不正言不顺。 朝廷强调的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千百年来君主约束臣民的规矩手段。 而今,君王的天威不可测,达官贵人的本性,被撕开了一角。 外面闹得厉害,严宗忙得不可开交,疏忽了严二,他睁开眼便往外跑,前去找闻十三玩。 相府的车马气派,石锁坐在车辕前,袖着手,神色倨傲。 往常,街上的行人见到相府马车的徽志,便避之不及。 车夫如往常那样,驾车径直向前,遇到来不及躲闪的人,一鞭挥出,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 “狗官!”有人帮着拉过被鞭尾打到的行人,啐了口骂道。 严二在马车内无聊,趴在车窗上看热闹。听到车夫训斥行人,他便跟着学。那人骂狗官,他也一并学了。 “瞧那傻子!”有人指着严二,笑嘻嘻的道。 “傻子也是严相府的傻子!瞧人家穿着那身皮裘,可是上好的银狐里,缂丝的料子,就是你我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两身。” “傻子还能穿金戴银,骑在我们脖子上作威作福!” “狗官的儿子,也是狗贼!打死他这个狗贼!” 不知谁开始动手,抓了街边沟渠的臭污泥,朝马车掷去。 石锁大惊,扯着嗓子耀武扬威道:“大胆!你们可知,这是谁府上的马车?你们可是活腻了!” “是严狗官府上的马车,严狗官卖官鬻爵,贪婪无度,结党营私,给西梁的岁赐,便是他主使,最不是好东西。” “给西梁岁赐,他肯定与西梁贼有勾结,从中间拿了好处。陛下都被他欺骗了。” “陛下被欺骗,那也是因为陛下傻,跟严二一样是大傻子!傻子都能当皇帝,你我还得继续做牛马。” “陛下哪会被欺骗,他们母子精明得很。生怕雍州的虞将军夺他们的江山,要将在边关辛苦打仗的大将军,弄到深宫之中来做皇后,给他们母子下跪,靠着他们施舍的一点恩宠,看着他们的脸色求生。” 街上热闹极了,有人朝马车不断砸污泥,有人说得唾沫横飞。 “听说雍州府的百姓,日子过得虽然紧巴巴,却不用受欺负。” “虞大元帅当年治下极严,极严是对官绅,而非百姓,兵丁。虎父无犬女,虞将军深得虞大元帅真传,雍州府海晏河清。” 闻十三在人群中,眼观八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严二被污泥砸中,他一下被吓住了,也不知道关上车门,哇哇大哭。 石锁与车夫也一头一脸的臭污泥,狼狈不堪。眼见有人逐渐逼近,愤怒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恨不得将他们打死。 石锁吓得没了人色,他脑子乱糟糟,一时没了注意,连滚带爬跳下车辕,拍着车门喊道:“二少爷,快将车门关好,快关好!” 闻十三拢了拢衣袖,几步奔向前,打开车门,将只顾张嘴哭的严二拖下车,厉声道:“闭嘴!” 严二见是闻十三,嘴一撇,委屈极了,又将再哭。 “跟着我跑,跑快些。”闻十三飞快地下令。 严二哦了声,拔腿便跟着闻十三跑。石锁见他们跑了,也慌不择路跟着跑。 “他们跑了,追啊!”有人指着他们道。 闻十三对建安城街巷熟悉至极,他跑得极快,很快便将追他们的人群,远远甩到了后面。 严二比他还要快,很快就跑到了他前面,还不时回头催他:“快点啊!” “闭嘴。”闻十三看到他那张又哭又笑的大花脸,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民怨已起,如星星点点之火,即将燎原。 不知他救了严二,要是虞昉得知,可会责怪他? 姚太后回了宫,正在御书房与几个重臣,景元帝一起商议最近发生之事。 严相听到严二的消息,神色一变。姚太后见他神色不对,问道:“可是出事了?” “是臣的二儿子出了些事。”严相大致将街上发生之事说了,“也不只臣的二儿子之事。” 大殿一下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礼部黄尚书沉声道:“他们是针对严相,敢对严相动手。下一步,就该对陛下,对着太后了!” “臣也这般以为,此风不可长。定要严厉惩治几人,以示效尤。” 姚太后道:“你们去吧,这后面,肯定有人致使。抓住领头之人,杀无赦!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报,给我通通查。出告示,传到各州府,以后只留朝廷的邸报,其余的各种报,一律不许刊印,违者斩!” 众臣难得一致同意,他们早就恼怒不已,恨不得将那些小报全都一把火烧了! 景元帝坐在御案后,如以前那样,他只坐着,从头到尾都一言未发。 姚太后突然回宫,景元帝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却不那么舒服。 初尝九五之尊的真正滋味,有些吃力,辛苦,却妙不可言。 姚太后回宫,她的心腹之臣自然朝她而去。景元帝最为不解,且愤怒之事,是严相突然变了,居然开始与姚太后站到了同一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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