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也很老套,太祖开国之后,势力大成,要铲除已成障碍的另一利益集团,可惜寇皇后不是吃素的,情炽热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传说,该做的防备却也做好了,一朝夫妻翻脸斗起来。 寇皇后太祖育有三个嫡出皇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夫妻大斗出手的时候被太祖弄死了,二儿子亲老子,就是章贤太子,太祖为了扶他上位,把皇后一党及大半开国功臣都摁死了。 沈星家也是那个时候被夺爵抄家入宫籍的。 谁知寇皇后是装死,最后太祖卒中驾崩,寇皇后自长门宫而出,章贤太子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被废了,寇皇后自己临朝称帝,即是如今的神熙女帝。 皇家斗争各麾下势力的斗争,能量太大了,扑簌簌一地的炮灰。 徐家是,裴玄素家也是。 只是裴玄素家更惨痛,绵绵起伏,到了今日,悲剧刻骨铭心殇动天地。 夜色星光下,沈星抱膝静静听着裴玄素说他过去的故事,她第一次,这么深入了解他的旧事。 “那时候,先乘船,再登车,岭南的路况不怎么好,一路上家下人又吐又病,倒下了十几个。” 裴玄素盯着那丛翠竹,哑声轻说。 其实他应算幸运的,虽从小母亲厌憎,但却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父亲简朴、严肃,却有极慈爱。 他苛责改变不了牛心左性的妻子,就亲自把小小的次子抱过来,自己亲自教养。 裴玄素从小就养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理政做事,模仿父亲的言行举止,小小的他,以长大后变成一个像父亲这样人为毕生目标。 裴玄素的父亲,出身不错,却体恤贫苦,竭尽己身之所能,去做好自己为官应有的职责。 他的理想的,是达者兼济天下,他一再教育裴玄素,出身于官宦之家,是幸运,也是责任。 但裴文阮也是个豁达安贫的人,虽一贬三千里当贫瘠县的县丞,却没有怨天尤人,摆烂不振。 他教育儿子们说:“朝中虽然纷扰甚多,但仍可做自己的事。” 一朝的事是事,一州的事是事,一县的事也是事。 裴玄素至今仍记得,那是个黄昏,他哥哥和父亲站在黄土墙的檐下,小小的他问为什么会纷扰,为什么斗呢?父亲轻叹,陛下有陛下的烦扰,宗室们大人们也有宗室大人的不得已。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为难啊。 裴玄素的父亲是个宽和温厚的人,他嘱咐孩子们,裴家不算起眼,儿孙辈更排不上号,谨慎前行,做好自己的就行。 裴文阮温和宽厚的笑仿佛还在眼前,大掌食指笔茧摩挲过脑袋发丝的粗粝温暖感还在,谁曾想到,最后他会被卷进这场持续不断的拉扯间,粉身碎骨。 裴玄素眼眶有些发热,不知不觉,他的声音染上一丝哑色,他轻轻地说:“我父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母亲纵然不喜我,但我也不在意,但我哥哥也很好很好的。”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他从小就是个执拗的人,渴望母爱,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母亲疼爱哥哥,小小的他就会曲线求国,天天找哥哥一起玩一起读书,想母亲亲近他一点。 但两个小男孩,调皮去玩水,结果掉下荷塘,他慌乱爬上来,哥哥去未能,最后高烧变成稚儿。 母亲更痛恨他了。 小小的裴玄素,却一夜变了,不拗不拧巴。 那个仅比他大两岁,当年才七岁的哥哥,笨拙地伸出手,学着父亲一样摸他后脑勺,安慰他:“弟弟别怕,没事的,爹爹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很好的呢。” 是啊,他的哥哥真的很好很好。 他懂一点事了,别人用石头扔他,笑他傻子,他一点都没生弟弟的气,反而安慰大怒提剑去砍人的裴玄素。 裴玄素从小就有个美好的愿望,他要努力学习,文的武的,长大后要有大的出息,然后娶妻生子,他和哥哥不分开,哥哥永远跟着他住,他照应哥哥,给哥哥也找一个不嫌弃他的、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妻子,生育儿女,他要当成亲的一样教养。 就像他的父亲对他一样。 裴玄素因为有很好的父亲和哥哥,他并没有移了性情,反而收敛,生出新的源动力和美好愿望。 到时候,父亲老了致仕,也跟着他;母亲厌憎他,但肯定舍不得哥哥,到时候也必会跟着他的,她不高兴,但还是一辈子得跟着他。 对于母亲,裴玄素不是没有怨过恨过,但他有父亲哥哥,他最终将这些收敛在心底,去学着当一个更好的自己,去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谁曾想,一朝家破人亡,血腥满地。 那厌恶了他快二十年的母亲,最后竟不惜清白和生命,勉力为他挣出一条活路。 裴玄素说着说着,他竭力让自己平静,可最终泪水决堤。 他用手捂着脸,心脏肺腑的绞的疼痛,让他不禁伏身在竹床上,那披散如海藻的乌黑长发落在他的脸侧,他哽咽一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谢谢你……不然,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那一寸半的冰冷刀锋,曾经紧紧贴着他的下.身。 裴玄素难以想像,挨了那一刀的自己,会怎么活下去? 残破不全,半人半鬼。 沈星伸出手拉他在这一把,为他留存仅有的一点尊严和信念。 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得连个人都不像,连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残破不堪。 月光无声,眼前人半湿乌发如瀑如披,从过去到现在,从粉碎的美好希冀到现实,他难以遏止的悲伤和衷心谢意,真情流露。 成年男子,又美又悲,沈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裴玄素。 这段时间,她真的被刷新了无数次对裴玄素的认知。 她登时无措起来,“别,别,你别这样,……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她支起身,手忙脚乱去扶他,又不知从何下手。 晚色苍茫,两人相对而坐,细碎的声音,穿过寂夜。 沈星咬唇,最后轻轻叹口气,抱膝安静坐一边。
第11章 裴玄素今晚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先前那些落泪悲怆的噬心的,大多无声或隐忍,只有这次才是宣泄的,追忆过望、痛悲前事,声嘶力竭,要将心肝肺腑都倒出来一般的难以自抑。 裴玄素痛哭了很久,一直到听到前面脚步声,他才收敛住。 两人无意和大夫的家人交涉,裴玄素顷刻转身,沈星稍稍和对方寒暄两句也回病房了。 屋里,裴玄素表面已恢复平静,两人把门窗全阖上了,他们并不愿意大敞窗扇被旁人窥视。 外间打水盥洗进出房间走动说笑声,隔着半个小院似清似糊,屋里的炭盆被捅开,劣质木炭烧起来有烟,但屋里暖和起来。 裴玄素是个病人,两人遂打算早早熄灯睡觉。 裴玄素一身灰蓝细布直裰,外面罩了老大夫洗净的棉袍当罩衣,老大夫身量和他相去甚远,棉袍披着,并不能合衣躺下。 裴玄素等沈星转身的时候,他才扯开衣带,慢慢把罩衣脱下来,稍稍折叠放在小柜的顶上。 他身量颀长,腰肢笔挺,半披的长发用发带松松束在身后,未见记忆中那种冷艳摄人,反而俊逸萧疏的气质。 沈星半跪在床帐内,用柜子里的薄被给左右两边分出一条楚河汉界,这样两人都自在。 她放好薄被之后,微微侧身,小圆桌侧畔的那人身姿正好映入的眼帘。 他放好衣服后,沉默用铁钳子推着炭盆到床尾,更靠近沈星的位置。 沈星不禁咬了下唇。 ——沈星其实并不是个自私的人,她吃软不吃硬,否则上辈子她就不会明明可以选择遁走,从此隐于田园市井安然过一辈子,却最后射出了那一箭。 她有点受不得旁人对她的好。 眼前的裴玄素,没有上辈子的冷厉强势,他衷心感激,甚至跪下叩首。 这是上辈子的沈星绝不敢想像的,高傲如裴玄素,绝境可以杀了他,却绝不可能让他折腰,更甭提下跪了,他的膝盖比生命比颈项还要硬百倍。 沈星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裴玄素不是个腼腆少年,但他原来也不是一开始就冷厉刀枪不入的。 他是个会感恩,有情感,痛会流血,悲怆难抑痛哭失声的普通人,一个并不咄咄逼她、嘉言懿行的好男子。 他也有他如画美好充满希冀的过去。 和上辈子判若两人。 沈星觉得自己自私了,要知道裴玄素现在没有净身,和上辈子相比,危险系数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没净身,如今去过消巍坡一趟又有了替尸的主意,他……是不是从此去做个正常人更合适? 这个想法一生,沈星有点坐立不安,裴玄素扣上仔细生铁罩子,确定不会溅出火星,撑着床尾慢慢直起身。 沈星松开咬住的下唇,她小声说:“要不,你走吧,远走高飞,好好活着。” 终于说出口了,她心口沉甸甸的东西蓦地一松,沈星不让自己去想其他,她认真说:“你重新回去,会很危险的。要是露馅,就是欺君秽乱宫廷的罪名,要被凌迟处死的!” 说起凌迟,蓦想起裴玄素父亲当日情景,她忍不住紧张捏了捏拳。 裴玄素有些惊讶,抬头望去,只见娇小的小少女半跪回头,蚊帐是半旧的靛灰色,暗黄的油灯,她小小声,半张漂亮有婴儿肥的小脸沐在橙黄色的灯光里,暗橙橙的斗室,她像个坠落凡尘的仙女一样。 她的品格和心性,美好得像个仙女。 就连裴玄素,童年的、过去的,也曾有过一些不好的想法。 但在这个小小的陋室里,裴玄素第一次见到,萍水相逢,美好如斯的品格。 沈星还在说:“你以前当过官儿,户籍应该能弄到没问题吧,到时候离开东都,远走高飞,”她拿眼睛看他,“以你的本事,肯定能过好。” 她还在为他盘算着,裴玄素百感交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半晌,沈星见他没反应,用手轻轻推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裴玄素侧头,对上沈星一双如水的杏眼,他心中感激,思绪也不禁顺着沈星方才所说触了一下,却是惨然。 他不想给沈星过多的负能量,半晌哑声:“在外头即便能活,也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当生命压上了沉甸甸的东西,苟活毫无意义。 此时此刻的裴玄素,根本毫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但他必须活着,因为他有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东西要做。 不复仇,毋宁死。 轻飘飘一道金策命,轻飘飘一个处决和一把刑刀,他的人生从此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满腔悲愤喷薄而出,他怎可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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