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马上将此间情况上禀神熙女帝,并上请罪折子。 这件事情有多大? 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巨大的阴翳。 赵关山不敢耽搁,命人仔细再搜,他和裴玄素带着韩勃等人快步往帐外走去。 所有知情者,心都沉坠坠了起来。 黑色硬底长靴踩在泥水里,从外面到大帐,都是褐黄色的泥泞,铺了地毯的帐内早已被浸透了。 赵关山沉着脸提笔飞快写着,裴玄素一动不动站在一边。他从知悉吴敬梓的一刻,一刹那最先想到的,吴敬梓是明太子的人,那岂不是……明太子有机会出来! 就像一个黑色漩涡,陡然出现,将他的心吸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飞快在赵关山写好的第一封汇禀折子签上联名,一个疾步撩起帐帘,“孙传廷有信回来没有?” ——孙传廷这段时间奔波北地,几乎把赵家的宅子都跑得差不多了,还剩三四处,不过他已经打听出来了,谢青灵在安定州求过医,应该是在寿县、朱提县或安定州府城内。 孙传廷每看过一处,都会给裴玄素传讯汇禀,平均五六天一封。 上一封信是六天前。 算算时间,下一封信差不多该来了。 但现在还没来。 不过也还不算迟。 裴玄素命冯维,“把信都取出来了。” 冯维赶紧把贴身收着的信都掏出来,裴玄素飞速拆开重新翻看,没有任何异常。 但裴玄素心脏咄咄重跳,他这个方向能望见百丈以外的皇太子銮驾,金黄朱红色小房子般的车驾犹如一个庞然大物,无声蛰伏在这黑魆魆的春日雨夜。 夜色中,它被牢牢监控钳制,但此刻却像一个无声蛰藏的巨兽。 裴玄素心头有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他几乎立即下令:“马上命人出去,加派人手,北上去找孙传廷!” 夜色中,他那双斜挑的丹凤目有一种近乎狰狞的黑色厉色,冯维心跳漏了一拍,继而咄咄狂跳,他急忙应了一声,掉头飞速就跑了! …… 孙传廷已经出事了。 北地大雪封路,行走艰难,孙传廷这趟差事办得颇不容易。到仲春渐至冰雪化冻,但路上泥泞就更难走了,平均得花上个三到六天才能抵达一个目的地。 到了地方后,先侧面打听,听说谢家人没在之后,他亲自带人在夜里悄悄入宅察看了一遍,还仔细检查了床角桌边之类的罅隙积尘,确定事实无误。 期间又费了点时间打听了城中有关谢家商行分号消息,一切正常,这才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样一路辗转,被看过勾去的谢家宅子越来越多,谢家商行的消息也一路汇集,最后孙传廷终于得到确切消息,谢家大商行东家谢茗辛的独子谢青灵肺病复发,去年腊月不顾寒冬往安定州府的麓山求医了,在麓山治了一个多月,直到今年正月才抬下来的,目前人正在安定州。 孙传廷非常谨慎,他知道主子要查的是什么,一路走过来都非常小心没有丝毫打草惊蛇的稍大动作,得悉这个信息之后,立即私下传信在镖局分号的家属中找了一个患重病的,让家人带着,分过去另一个叫杨辛同是裴玄素的心腹负责管理镖局之一的人,让其跟着进了麓山医庐打听查探。 而他本人,则率人轻车简从,很低调进了安定州城内。 这个时候,安定州谢家大宅。 谢家大宅内领头的是个叫黄蕴的男人,旁边还有谢青灵正在外地行商的“父亲谢茗辛”,他们已经收到了橘子皮脸将军的飞鸽传书了。 孙传廷一行虽极低调,但行踪却一直在他们的关注中。 一路都是放空宅,但放到中后期,就不能再放了,不然会让孙传廷察觉异常的。 所以“谢青灵”该出现了。 “都准备好了吗?” 黄蕴是从行宫那边过来,专门负责这边的,“谢茗辛”立即拱手:“大人,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 “很好。” 黄蕴也是亲自出手安排的,东院内病榻上的病弱青年妆后和殿下能有七分像,有病入膏肓和多年时间的改变,已经几近天衣无缝了。 他们争取能骗过去。 如果不能,那就只能,杀了! …… 孙传廷带人低调入城,他先命人去街市打探,从给谢家供肉菜的贩子那里打听到了,谢家这段时间确实专门要了专供病人康复的鸽子新栗等肉菜,很多采买的细节也没有问题。 接着,他围绕谢家探听了一番。之后,在次日深夜,孙传廷无声潜入谢家,先绕了这个偌大的府邸几圈,奴仆起居,谈笑争吵各种鸡皮琐碎,井边的绳痕和大小厨房使用痕迹,确定这个大宅确实是长期正常运转,没有一点问题的,他这才悄然去了东院。 看过病榻上呼吸浅弱、大病上一场瘦脱了相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就是谢青灵的这个沉睡的病弱青年。 要是谢青灵一点不变,反而会更可能引起孙传廷的观望审视。 但谢青灵真的病瘦了很多,两颊都凹陷进去了,侧躺着都可以看出他佝偻了很多,无声掀起对方裤腿,那双腿是长久不行走的微微肌肉萎缩的样子。 脚踏睡的小厮也是以前那个,但年纪大了不少,有些朦胧翻了个身,孙传廷立即收回想碰触谢青灵脸的手,屏息无声退后。 小厮常年照顾病人,很醒睡,模糊翻身起了,张望一下,俯身给谢青灵盖了盖被子,这才又裹着被子倒下去。 孙传廷等了两刻钟,直到鼾声微微,他才重新自暗处走出,他伸手触了触谢青灵的脸和手,皮肤温热,触手干净没有脂粉。 他点点头。 直到这里,孙传廷这才悄悄离去。 回了客栈之后,次日杨辛快马带回麓山医庐的消息,“没有问题。” 谢青灵看病是真的,病情也真实无伪。 到这里,两人都长长吐了一口气。 看来谢青灵是没有问题的了。 但孙传廷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就下结论的,临行前,裴玄素叮嘱过他,要亲眼见到人。 这仅有静态,肯定不符合裴玄素话里的亲眼见。 孙传廷为人谨慎,就算没有裴玄素的话,他也怎么也得亲眼见一见动起来的谢青灵的。 但谢青灵这个身体状态,肯定不会出门的。 结合裴玄素的吩咐,孙传廷忖度片刻,很快下了决定,由暗转明,他立即命人去采买了一张拜帖,亲自提笔,以裴玄素的名义写了这张拜帖,说是他家公子偶然闻听故人重病,最终打发他来探看。 裴玄素的名义,谢青灵别说据说已经好转,就算真的病得快死起不了身,也必要见他的。 孙传廷送出帖子,同时吩咐人去采买些药材之类作礼,当天上午,就直接带着人驾着车登门了。 “裴……裴二公子的人?请,快请!” 裴玄素如今蜚声大江南北,估计没人没听说过他的,管家一脸惊愕和慌乱,强自镇定,慌忙拿着帖子往宅内禀报。 孙传廷很快就近距离见到谢青灵本人。 “……是二弟?” 轮椅上的病弱青年,穿着厚厚的夹棉衣服,依然是昔日那个人,但头发掉了不少,他面上似有愧疚沉默,顿了良久,轻声说:“二弟有心的。是,是我的……” 果然还是要动态的近距离! 才能发现破绽啊!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伪装者,是明太子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今日有可能的不时之需。 但不是一个人,到底不是一个人。 眼前这个青年“谢青灵”,确实惟妙惟肖,但孙传廷这人素来不爱说话,寡言的人注定观察更加入微。 他很快就注意到,那“谢青灵”抬手的时候,和他印象中有点不对! 但其实动作是一摸一样的。 但怎么说,明太子这样的出身的人,他不管素雅淡然或伪装豁达之间,举手投足,总会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这是与生俱来,身份和习惯赋予他的矜贵优雅,这是他神韵,不经意带出来的,别人很难模仿出来。 偏偏孙传廷就是带着审视,他心细如发,几乎是马上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哪怕完全没有其他问题,但他直觉,眼前这个“谢青灵”就是假的。 他心下巨震。 但孙传廷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他甚至继续完成了这场带着审视的探望,之后留了饭,还匆匆吃了一顿,之后告辞。 离开谢宅大街,他面露轻松之色,甚至和谢辛说:“总算要回去了。” 但两人视线交汇,杨辛心中一震。 但杨辛也不露声色。 两人没有再联系镖局,两人知道这趟是来干什么的,刻意注意之下,暗线联系镖局异常小心,现在连暗线也立即中断了。 他们带人回客栈收拾,出城离开,有心之下,很快发现了尾随者。 对方高手不少,显然是随时打算灭口的,孙传廷心中紧绷。 他很快找了个驿站,飞速写了封谢青灵没问题的信,寄了出去。 之后上马按正常速度南去。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黄蕴手里了,拆开来看,一切都非常好。 但黄蕴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他眯眼盯着孙传廷一行的背影,“继续跟。” 这样一路被尾随,各种伪装若无其事,双方在拉锯较量着。 最终孙传廷手下人也渐渐察觉到有点异常,孙大人和杨头没那么熟悉的啊。 有个手下拿杯子倒茶时,心里紧绷,佯装若无其事失败,热水直接浇出来了,他“匡当”一下摔掉了杯子。 孙传廷心一跳,正要佯装平时说他:“小心些”。 黄蕴一路渐绷渐紧的那根弦陡然断了! 他手一挥:“杀了!” 再往巢河走,就走出他们提前布置过的区域了,算了,不管了,杀了弊小于利! 一场伏杀陡然拉开!! 整个茶棚惊呼尖叫一片,一个金丝渔网从天而降,孙传廷猝然拔剑,厉喝一声,生生破开了一张渔网,带着一行十七人夺路狂奔! 但对方有备而来,这一场打斗异常惨烈,孙传廷身边的人几乎被杀尽,杨辛掉入巢河生死不知,临落水前重重推了他一把,替他挡了七八支箭。 孙传廷在陆路狂奔,他浑身浴血,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天罗地网辗转三州,他最后想起了临行前沈星给他那张白色丝帕。 孙传廷身负重伤,最后把心一横,重重跳进了巢河之中。 鲜血很快把周边的河水染红,他潜入水中,身后是下水穷追不舍的追兵,好在浑浊河水带来阻隔,孙传廷水性很好,他最后勉强勾着一艘半旧商船,跟着船一路往上游走,傍晚抵达了戈阳州,勉强在街边扯了身衣服套住湿衣,找到了位于戈阳卫不远,指挥佥事左海川的私宅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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