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轻声说:“龙江水域、夷族山区,没有人比你更熟悉的了。你曾经告诉我,你和夷族少族长奢霭相识。” 明太子早已经命人深入考察过龙江和夷族了,也知道夷族旧寨有冰川。 裴玄素果然一点都没有让他失望,明太子让人检查过岐山王之子等人的尸身上的腰牌,都在,裴玄素果然一到就发现了。 接下来的发展,和他预料大差不差,甚至裴玄素的能力比他想像中还要优异。 原定一年到一年半完成的十六鹰扬府计划前期,结果裴玄素不足一年,就完成了。 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出手引导,漂亮得不可思议。 微雨渐大,淅淅沥沥,郑安赶紧抖开斗篷,披在明太子的身上,明太子这身体根本淋不得雨。 明太子垂眸看了眼郑安压着对虞清的焦急,郑安伸出来给他小心系上斗篷系带和扣子的手,大拇指露出一截和他脸一样被灼烧的黑色疤痕。 他从斗篷里伸出手,手臂抬起,终于露出了腕部往上斜上去的一截皮肉翻开的刀疤。 这是神熙三年,他在懿阳宫疯狂割腕,被继任护国大将军蒋绍池用笏板及时打偏,最后留下来血流如注的一个刀疤。 明太子用大拇指轻轻抚摸了下这道疤,他放下手,抬眼看裴玄素:“金家堡一计退八千狄骑,你能力之惊艳卓绝,连我都为之惊讶,你当时不过仅仅十六岁。” 少年裴玄素,简直超乎他的预期。 “自贺州分开之后,你应诏入京,后续果然外放沛州。而我自贺州折返之后,就开始着手梅花内卫,暴露你祖父的事。” 明太子用很平静的语气平铺直叙,很多话原他不应该说的,但他认为,裴玄素配知道。 要说这种种一切,唯一有点失控的,就是那个骄傲少年待他太过真挚,两人是一见如故,畅谈急欢,除了需要隐瞒的,大江南北,朝野地方,随意说来,每一句都那么合拍让人畅快大笑。 连明太子都渐渐有些沉浸进去。 他不良于行,裴玄素一路游历认识好些名医——裴玄素是个神奇的人,走到哪都好友投奔遍地,人格魅力拉满。 裴玄素带着他去拜访他认识的名医,明太子说不用了,医不好的,但他还是坚持去了,反覆折腾半年,把他认识的名医都拜访了一遍,才算死心。 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一封明黄诏书打回原形了! 明太子送别的微笑敛了,面无表情,他在轮椅上坐了片刻,命人推他离去,当天离开了贺州。 他是楚明笙,他是二废太子的四皇子,不是谢青灵。 自此回归到各自应有的轨道上。 细雨霏霏,天气一片冰冻的凄迷,漫天遍野的绿草青树,可惜这春色注定不能入到裴玄素的那双丹凤目之中。 他就像听天书,他渐渐地,浑身战栗起来了,脑海嗡嗡声响,这天这地,这一刹那只剩下眼前这人和这个魔音灌脑一般的声音! 竟是因为他?! 因为他,才致使全家遭遇这无妄之灾! 家破人亡,抄家夺爵,宣平伯府还在大狱,他祖父无望的嘶喊和被迫露出丑陋的选择面目。 凄凉,悲恸,痛不欲生。 他的祖父被九皇子的事骇得惊慌失措,他的父亲被迫和祖父商量,牺牲自己,挽救全家。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死得是这么惨。 竟完全都因为他,整个裴家才遭此横祸!! 他在大理寺狱苦苦煎熬挣扎,蚕房的痛不欲生,苦苦熬着走到至今。 全因为他认识了这个人! 他还连累了父母,连累的祖父叔叔堂兄弟婶娘,连累了全家凄惨如此。 裴玄素全身不受控制战抖,获取的真相太大太震撼,灌顶一般的狂泻冲入,他整个人愤怒得感官都好像被蒙蔽住了,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明太子:“……那人是谁?” 声带好像被砂石碾磨,沙哑充血浑浊。 明太子当然不会为他隐瞒:“夏以崖。” 夏家原是江左大族,和陇西寇氏鲁南曹氏等顶级大族并驾齐驱,可惜归降太.祖皇帝太晚,沦落成二流家族。并且夏以崖父亲横死,叔父继承家主之位,前者还影影倬倬又后者的手笔。 “如今,夏祈盛大概已经死了,他夺回了夏氏家主之位,还想带领夏家重返巅峰。” 所以夏以崖和明太子是一拍即合,明太子借夏以崖把手伸进门阀中办了不少事,夏以崖同样亦然。 各有各的所求。 明太子这辈子不认为自己有负任何人,唯独,眼前的裴玄素例外。 但明太子做事,从来不说后悔。 是他做的。 他给裴玄素说了个清楚明白。 “我还要将你置于死地,因为你太了不起了,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我是个坏人。” 他一手操控了裴家今日之难,又将曾经真心待他的裴玄素置于死地。 过去一幕幕在眼前飞逝。 明太子下颚紧了紧,又松开,二月草长莺飞,初暖尤寒的苍茫营野,他看着裴玄素,轻声说:“你若不死,来杀我。” 若死在裴玄素手里,他不冤。 一切都说完了,也该结束了。 明太子退后一步,他神色一变,居高临下,对裴玄素道:“把虞清放了,不然孤杀了大理寺狱中的裴家人。” 四方八面的护军宦卫女官人潮先后奔至,抵达了这个土丘之下。包括一直紧随其后的赵关山窦世安等人,赵关山这边已经脸色大变了。 明太子取出皇太子金令,环视:“皇帝被刺杀,非常之时,本宫接掌一切,你们可异议?” 整个虎口关前鹰扬总府内外,本来是裴玄素总领一切发号施令的。 但监军既总领一切事宜,那也就是说,皇帝是在他手底下被杀害的,他也难逃责任。 当立马卸权被羁押。 而皇太子本就要节掌一切发号施令的权力,这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场寂了一下,大家彼此相顾,惊惧的、骇然的、失色的、茫然的。 连蒋无涯和刚刚赶至的三法司也在,但谁也无能为力。 明太子淡淡吩咐:“秦岑,你和三法司、蒋无涯,先将崖顶牵扯的所有人,连同他,全部拿下,暂时羁押!” 他指了指裴玄素。 秦岑亲自带了护军,大踏步上前,他和裴玄素对视,伸手将虞清从裴玄素手上拿下来。 虞清快被掐死了,跄踉倒地剧烈咳嗽,但他不敢回头看裴玄素,爬起来狼狈回到明太子身后,侧着脸站着。 秦岑听了全程,心情很复杂,但只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他冷着脸叱了一声,一群如狼似虎的近卫上前,牢牢钳制裴玄素的双臂反剪,拷住。 明太子居高临下,扫视一切,淡淡道:“回去。” …… 霏霏细雨,一身薄薄貂毛斗篷,浅灰箭毛在雨中薄薄一层水珠成雾,明太子袒露了他的真实面目,这个高瘦矜贵的青年贵胄,缓步而下,斗篷轻动,从容自若,气势凌然。 沈星事发之时,也在山崖顶上,万幸并不靠近皇帝,箭雨激射而下,赵青大骇,反手一推,将她和梁喜推滚到大石下面,她及时一个就地翻滚也躲了过来。 大家抽出刀剑,格挡住射过来的箭矢,这边稀疏很多,基本没怎么受伤。 之后一路狂奔往南边山岗。 沈星算来得晚的了,只看见最后一幕,她骇然,但无论赵关山韩勃何敏衡等人,大家勃然色变,但俱无法言语动作。 更糟糕的是,明太子才下山岗,张时羁那边就喧哗起来了,他身边的近卫被擒下了一个,沈星侧耳一听,是什么“张时羁参与前夜的秦王楚治遇害”“制造便利”。 从这近卫怀里,搜出了他替张时不羁保管的,“张时羁和东提辖司的通信密函”。 春风乍暖还冷,沈星当场连脚心都窜了寒,张时羁是裴玄素的人啊,关系若被翻出! 那岂不是裴玄素涉嫌谋杀害大皇子楚治?! 而楚治之后。 还连着今日的皇帝之死啊。 她惊慌偏头,望见人群中急忙往她这边挤的韩勃,她急忙往那边挤着跑过去,两人靠近被韩勃一把攒住胳膊,她急声:“怎么会这样?!” “不关咱们的事啊!这信怎么回事?不关他的事啊!” 一瞬间想到假谢青灵和高度疑似的的明太子,沈星脸色都骇变了。 韩勃淋得鬓发脸颊赭色披风全湿,少年亦一脸骇色,但他咬牙说:“回头我和你说,义父让你千万别冒头。” 上去对裴玄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让明太子注意到沈星的。
第67章 濛濛细雨无声洒在偌大的校场和营区,明太子一拂浅灰斗篷,头上有人打了伞,转身往土丘下的校场方向信步而去。 赵关山窦世安寇承嗣王云英等人一直持刀剑呈对峙之势,没办法只能紧紧跟着。赵青一过来发现明太子出来了,脸色丕变也立即率人加入围在另一边。 赵关山及所率的陈英顺梁彻等东西提辖司的人脸色已经大变了,明太子一动,仍要和大家跟上去,却被挡了。 履国公平章政事司马南、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定国公戚孟兆、太保兼龙武卫大将军李如松,刀锋一转,率人呼啦啦挡在东西提辖司的人前方。 李如松冷眼盯着这群衣着鲜亮的阉狗,他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冷哼一声:“都停下,东西提辖司与刺驾有涉,还敢到处乱跑?” 三人过来的时候,顺便把三法司的人拽过来一个,张时羁那边搜出“密函”,东西提辖司有了嫌疑,虽暂没涉及其他人,当也必须立即停下一切动作。 赵关山深吸气面露恨色,咬牙率人往前一步,李如松三人亦率人立即迎上前一步。 双方对峙着,但终究李如松这三个头发斑驳的老国公老臣将,个个都是真正的开国元勋,太.祖皇帝第一批封的二十六国公之三,连神熙女帝不到万不得已的必要时也不好轻动,就算要动也得先找个正经罪名。 端看三人能从当初神熙三年那场废太子风暴全身而退就知其份量。 东西提辖司这些阉宦,自阴暗爬出,行诡权之事,哪怕成了再大的气候,在这些煌煌开国元勋面前,气势上根本完全比不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如松三人持法理而来,牢牢堵在前面。而赵关山及他手下的人,却根本无法起正面的冲突刀兵,因为眼前这三位是开国元勋身份贵重年纪又大,一旦刺伤了他们,哪怕有理都是大罪。 现在裴玄素那边这情形,东西提辖司阴云笼罩,若伤了了三名开国元勋无疑是雪上加霜。 赵关山率的东西提辖司被堵住了,窦世安寇承婴和监察司女官赵青王云英等顿了顿望了一眼,立即绕过去,沉着脸追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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