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某种意义上,算是沈星前生那人的遗物。 过去沈星收藏着,裴玄素虽默认了,没有去强行去硬触这个最后雷区去伤害两人之间的感情,但他其实也不大喜欢那个人和象征着“他”的东西,他没碰过着袋沉香木珠子,只当看不见。 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的心境,渐渐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 蹲下来,和沈星一颗颗捡着这些沉香木珠子,沈星捡到了,也放在他的手里,让他装进袋子里,沈星心里多少有点小惊异但没表露出来,她侧头瞅了他一眼,他勉强扯唇,冲她笑了下。 再低头,重新瞥手上这一颗颗形状各异的深褐色沉香木珠子子,裴玄素抿唇,他心道,……也谢谢“他”。 “他”真的给了他很多很多的人生重要急转弯上的提示。 从一开始的厌憎、深恶痛绝,到排斥,到后来的心情复杂、默认对方的存在,到了今天,他不能不承认一点,对方的存在于他的生命而言,是有很大的正面意义的。 哪怕对方是这样的阴郁沉沉的悲恸一声。 时至今日,经历过这一次小死般的脱胎之后,裴玄素抿唇,他仍然不认为自己的是对方重生,这是两个人,没有联系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在今天,他终于想,或许某一小部分的程度上,他不排斥承认是对方生命的延续。 毕竟,他几乎是已经通过梦境拥有了对方绝大部分的记忆和当时的情绪变故。而不管是梦,还是沈星,对方前生这个因,在他的今生也结出了一些果实。 好像有点分不开了。 行,就这样吧,他终于不再有半丝讨厌对方的情绪了。 哪怕对方先他一步,拥有过沈星。 裴玄素低头,把沉香木柱一颗颗放回墨绿囊袋里面,拉紧系绳,他低声道:“这确实有可能是那个该死的东西的算计。” 明太子,或许再加上一个夏以崖。 忆起这两个人,裴玄素露出一抹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彻骨恨意。 但这时候的裴玄素,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这是白日正午,帐内长明烛点亮,偌大的帅帐可以听到巡逻兵甲军靴落地的有序铿锵声和呜呜的风声,他心道,‘他’没有赢。 但他想,他可以的! 手里握着墨绿细绒布囊沉甸甸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前世今生,裴玄素要把两人的份一起赢回来! 就让他来,为两人复仇好了! 并且这一次,他和沈星,肯定能幸福圆满地过一辈子的。 裴玄素如是想。 他低头看着手心的那个墨绿囊袋,用大拇指摩挲片刻,慢慢抬起眼睑,看着眼前的猩红地毯。 他想起了方才和沈星的最后那段对话。 至于他自己。 他想做回当初的自己吗?哪怕只是一部分。 在这个万军簇拥的偌大帅帐之内,静悄悄的,沈星安静待在他身边,裴玄素有些怔忪,他回忆当初,想起那个已然十分陌生,十九岁及再往前的自己。 恍如隔世,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但慢慢想着想着,又好像熟悉了一些。 他回忆父亲的期盼,他自己当初少年得志后种种志向和畅想。 此刻的裴玄素不禁哼笑了一声,那个年少的自己,真的太理想化。 不过那个少年人不理想化呢?人不风流枉年少呢。 裴玄素低低哼笑几声,情绪复杂,他敛了笑,深吸一口气,抿唇盯着帐顶片刻,又低下头。 捏紧手上的绒布袋子,他慢慢得以一个答案,或许,他是想的。 裴玄素拉着沈星的手站起身,沉声喊道:“去把老刘和医女都喊过来!” 外面冯维立即应了一声,亲自跑去了。 裴玄素拉着沈星的手,进了内帐,亲自打开他的衣箱,把墨绿色的细绒囊袋放在最底下收妥,而后阖上盖子。 快步走和放东西的时候,他想。 假若,他能顺利复仇!他能干脆利落一举获得眼皮子底下这场大战的大胜的话。 那他,大概就真的如方才所想的那样,将会走上一条和从前有些重合但崭新的道路! …… 现在裴玄素已经否定了先前炮轰大堤的战策了,他必须尽快定制定一个新的战策。 时间还非常紧迫。 老刘和一个医女赶快跟着冯维回来了,裴玄素说了沈星两句,让她进了内帐,让老刘和医女给她把脉看伤。 沈星侧身坐在床尾,在医女的帮助下把衣服卸下了一边的肩膀,老刘才进来,剪开绷带细细察看她肩胛骨后的淡褐色薄薄一层新痂的伤口。 裴玄素亲自看了眼伤口,见恢复得挺不错的,这才放心。 老刘给沈星把脉,询问,稍候医女给她重新包裹伤口,这边低声说着动作着,裴玄素则坐在床沿在垂眸沉思。 大家都知道他在想要紧的事情,尤其沈星,她清楚内情知道当务之急是新战策,心里紧张得很。大家都不敢发声,轻手轻脚做好这些,老刘就带着医女无声出去了。 沈星也没打搅他,她出来收拾一下方桌的午饭,小声和冯维孙传廷他们说了裴玄素相关事情两句,让他们把饭热一热。 饭菜直接在隔壁的帐子用炭炉给热好了,提进来,裴玄素也慢慢踱步出来了,两人安静而快速而用了午饭,裴玄素终于抬起眼睫,把银箸往桌面一放,简单漱口后,他直接起身,把冯维喊进来:“传令下去,各营主将、大将们,除去必要当值的,马上召至帅帐!” 裴玄素点了一系列的人名,东西前后中五大营区,整个朝廷大军,如今细作几乎已经被他剔了个干净的,尤其是能当重要统兵大将的,百分百不可能和明太子有关系的。 这里面的人,有是他原来的亲信心腹的将领如张时羁岳肇卢凯之李仲亨等等,也有原谅太初宫这边的将领如副帅褚世梁大将陈序,更有原来像京营蒋绍池带过来的、一些真正忠于帝皇和大燕朝廷的将领另一名副帅郑铮、大将李跋范昌琪等等。 不拘文武都是如此,文官那边,张陵鉴的三个儿子张聚之张宣之张允之都在。目前是文,但必要时也能转换成武将。大燕很多文官都是文武俱全的。 一如当年的少年裴玄素。 裴玄素思忖良久,他有个新方向,也有些腹稿,但他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他做出了一个这样的选择,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顺利成章大肆收拢人心的机会。 不管因为腹稿还是后者,裴玄素立即就把军中的重要文臣和武将全部召集而来了。 这样核心军事会议,在如今的局势之下,非常常见。 昨天深夜才刚刚开过一个,但今天中午再召开一点都不稀奇,大家一得传召,哪怕昨夜值夜今早才睡下的,也立即呼地翻身而起,战事大家都是戴甲而眠的,抄起兵刃急匆匆就往中军帅帐赶来了。 中军大帐之内,两侧的方桌已经挪到最边上了,两副巨大的羊皮舆图架子也搬到最边缘,五大张拼接而成的巨大长方桌,大家入内见礼之后,纷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和身边人低声说着目前的局势和自己那边的准备情况。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也是如先前一样的军事会议,但没有想到,完全不一样。 如今是正午,帅帐的烛山并没有全部点燃,但也非常之亮堂,呼啸山林的大折屏和沾染了硝烟味道的两幅偌大舆图注视之下,所有核心的文臣大将都被裴玄素开口的第一段话震撼了。 上首这位,其实是个阉人,即便甲胄在身,凌厉非常气势摄人,他脸色依然比常人要苍白一些,眉目五官艳丽阉人的阴柔相当明显。 中军帅帐的近卫,基本都是宦卫。 而军中还有十二宦营部。 他们其实和正常男性是有些区别的,尤其在大军中这一阳刚野性极盛的地方。 这些细微的不同,在面对强大叛军之际,大家都下意识忽略过去了。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但在今天,上首的帅案之后,身着暗红玄黑重甲头戴同色头盔、面庞艳丽气势摄人的摄政主帅,那双冷电般的丹凤目扫了底下所有的重甲、软甲在身的武将和文臣,那朱红如涂丹的薄唇一掀,吐出一番令人触目惊心的话来。 裴玄素端坐,环视一圈,淡淡道:“数日前,本帅擒获河道安置使团一干官吏,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葵水、怀水数百里新堤如同蜂巢蚁穴,炮轰必摧枯拉朽,全线崩溃。” 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我承认,我与那逆太子和夏以崖有不共戴天的之仇!不能手刃此二贼,我百死魂难安!于公于朝廷,我不能让叛军割裂南方;于私,如上述,我可不惜一切代价,手刃仇敌!” “然,大堤一决,又逢冬日,数百万百姓将为此殒命,千万黎庶流离失所。我中土五大粮仓之一的嵊州平原,将毁于一旦。生灵涂炭,遗害千年。” “我犹豫了两天,也准备了好一切,但最终在今日,我不能这么做!” “我们要胜,我们不能让叛军成功割据南方,我们要平定叛乱还国朝之安宁一统。但绝不能以此为代价。” 代价太大了,他们付不起。 他裴玄素,不能以一己之私,陷整个朝廷大军于不义,害生灵涂炭,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嵊州平原毁于一旦。 “我想,在座诸位,所想亦然。” 正午天光最明亮,烛光灼灼,落在高坐上首的戴甲颀长主帅身上,他的脸颊如此艳丽俊美,他的气势如此摄人威势,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谁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出对阉人的微词和压着的异议。 他的坐姿如此端正,他眉目轮廓即便有些阴柔,也如此的武德威肃正气浩然。 裴玄素言简意赅道:“所以紧急召集诸位到此,便是要尽快重新商议出一个新的战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裴玄素在上面说着,他的嗓音华丽而有些沙哑,后者是大战中缺水普遍有的。当然,此刻没有人关注这些。 裴玄素说话的期间,几大叠大大小小的纸笺由孙传廷冯维取出递给最上面的褚世梁郑铮孙鹏举张聚之几人。这是从发现那名胥吏开始,一路到工部都水监找到的官员的口供、大堤各处带着匠人的查实情况,还有圣山海大军那边细作传回的种种大小情报。 大堤何舟他们带着匠人查实的情况,没有画押,都是很匆忙简洁的记录和汇禀,用的都是私印。 但这些事情,根本没法假冒,不相信的,立马派个人出去,就能得到答案。 也没有人怀疑裴玄素会在这上头造假,无事生非,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褚世梁郑铮孙鹏举张聚之几人接过那些厚厚的纸笺之后,急忙低头迅速翻看,骇得脸色大变,天啊,天啊!他们怎么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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