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一直找到天亮,把那四五条路线都寻过了,连带附近一带数里都撒开人手仔细翻找过。 本来已经稳操胜券的私仓洞窟却不见踪影。 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兵刃一打捞上水鹰扬府被彻底扯进宗室案,对方肯定会在暗地里紧急调人清掉这个私仓,而后砍断所有的尾巴。 裴玄素先前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了,命人在瀛洲、曲州这两个三州共用的王恭厂一带,以及飞骑知会这一带的州县,命手下提辖司的掌队掌班联合宦营兵甲,以最快速度去汇合本地州县去明里暗里设卡监视,巡视鹰扬卫和王恭厂附近的一带。 对方转移肯定没法大动作,只能佯装车柴车草之类的普通农夫货郎,一点点挑、藏去零星转移。 这需要时间。 但算算杂役口供的量,也不会太久。 毕竟从上表到朝廷下派钦差团抵达,也已经七天时间了,连上今天八天了。 很多钦差团也熬了一个大夜跟着,武将或年青的还好,老臣文臣很多脸色青暗目泛血丝,到了这里个个沉默不语。 有些人见提辖司这边陷入瓶颈,不由松了口气。 天快亮了,野外的风很大很寒,呼呼吹着残草和积雪薄雾飞起,裴玄素的黑狐披风迎着朔风猎猎翻拂。 沈星跑过来了,她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司南盘——这些司南盘刚刚工部和己方的匠人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且经过前头秤磅的事,还硬生生撬烂了二三十个,确定是没有问题的。 “司南盘没有问题,那,那会不会是路上的问题!” 沈星举着司南盘说。 她不是专门管匠造的匠人,昔日她对这方面感兴趣,她连很多盘古化天地山川变出司南的神话传说都看过很多,她突然想起来偶然在某一本旧书看过,天公地母,山川河域中会偶见一些神秘之地,在那里,司南车的指针会发乱转的现象,又或者经过那地司南就会固定偏向一个方向,而不是指向正确南边。 不知不觉,会让大军走偏。 沈星连指带划,很快赵关山梁默笙也被人叫往这边大步走来了。 沈星举一反三:“如果他们在路上设置了大块的磁石,伪装成山石,那也是能人为造成司南盘指针偏移的!” 裴玄素一瞬就想透了,这些杂役听到的指针转动声音,必是那些人让他们故意听到的! 错误的认知和方位。 万一事发,查摸困惑或大肆这错误的方向撒开人手去扩搜,已经足够背后转移斩断首尾扬长而去了! 沈星说:“只要我们找到了这个让司南偏移的地方,或者这些伪装成山石的大岩石,那这个私库就不远了!” 她真的很聪明,一想到司南盘受影响,已经瞬间想连贯后面了。 破晓的天鱼肚白,雪光微微,她冻了一晚上脸有些白,此时泛起红晕,双眼晶亮,雪沫纷飞,她就像一个飞扬青葱的精灵仙子。 “对!” 裴玄素不吝夸赞,他双目陡亮锐利,垂眸又露出淡淡笑影,如同一个上峰那样的口吻,“沈星,你拿着司南盘,有信心找到这个地方吗?!” “我有!” 沈星声音褪去平时的柔软,清脆响亮,这样的口吻和上峰的角色,让她心潮一下上涌,变得激动兴奋起来。 裴玄素勾唇:“那还等什么?走!” 他侧头和赵关山梁默笙对视一眼,后二者肃容颔首,那还等什么,马上走! “快快!马上整队,立即折返铸造局大门——” 火把纷踏,急匆的脚步声马蹄声和信号箭,撒开的人手立即往这边急速涌过来。 裴玄素赵关山这边已经翻身上马,往来路疾驰而去,风卷起披风,剧烈翻飞。 黢黑中,纷踏凌乱中,火把没怎么照射到的丘陵侧畔,范亚夫等人无声隐没在黑暗里。 在望见沈星抱着司南盘跑向裴玄素方向的时候,范亚夫就知不好了。 后续,果然! 两三下甩脱了盯梢的提辖司的人,替身在上马,范亚夫已经来到一里外的镇子某民房之中。 黎明的时分,镇子已经苏醒过来了,贩夫走卒力工,早饭摊子炊烟哗忽,淅索吃面,早茶的茶楼也已经搬开门板准备做生意。 屋里正匆匆要转递进展密信的人,忙直接呈上。 范亚夫展开一看,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了。 “这个丫头不能留了。” 范亚夫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当机立断,“吩咐下去,再加快速度!” 只差一天左右,那个私仓就清空,首尾斩断清干净了。 这次他们连自己的人都接上去了。 连日在收拾常山王的烂摊子的范亚夫非常恼怒,他有时不禁皱眉,难道真的有天命? 每当胜利在望,龙江刺杀明明非常成功,偏偏最后一剑被个倒地内侍突然爬起撞偏了一下剑刃,女帝没死重伤,之后又顽强活过来,弄成这样局面。 龙江案查探明明他们占据上风,偏偏杀出一个裴玄素,弄成现在这样局面。 铸造局私库障眼法亦非常优异,连会些堪舆的工部的人他们都私下设法拖下来了,偏偏又出来一个这丫头。 不过范亚夫这人是不信命的,他很快冷哼一声,目露寒光。 几乎是当机立断,招手让心腹附耳过来,快速耳语一阵,后者领命,立马转身。 楚淳风面色顷刻就变了,方才他在土丘就隐有所感,见状大急,“不行!” 他一把拽住那个人,范亚夫等人倏地看过来,楚淳风后背顷刻出汗了,安陆王妃徐氏他们都知道,楚淳风是沈星的姐夫。 楚淳风也知道自己这动作的突兀和不妥,沈星是女帝的人,噤若寒蝉的话题,但由不得他不说啊。 楚淳风说:“那就是个小女孩儿罢了,刚刚出永巷,不过姓徐,搁起来以后或许能用上罢了。” “但景昌和元娘还在,她哪有什么用?” “不过凑巧会了这个,其他的她都不会,让人拿下她,我保证以后看紧她再也不会让她出现。” “范先生,请您给她一次机会,我保证!” 楚淳风咬着牙说。 他拽住的那个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焦急看向范亚夫。 郑御也在,皱眉望一眼楚淳风,又看范亚夫,围着一张粗陋的木桌,所有人都看向楚淳风,又看坐着的范亚夫。 范亚夫慢慢撩起眼睑,盯住楚淳风:“能作号召之用,不管大用小用,她死不冤。” 范亚夫缓缓说:“淳风,你素来能干尽心尽力,今天的话我当没听过,但!你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他厉喝一声:“还不快去——” 那心腹立即一挣,冲出门去。 楚淳风目眦尽裂,“范先生,范先生——”他追出去,但被房门外听到全程的粗布衣暗卫挡住了,仇焰盯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走远了。 这件事情也尘埃落定了,紧急布置已经进行当中了。 楚淳风没有参与接下来的讨论,他气急败坏重重锤了一下一进院的厅门门框,思绪急速转动,一边想着连自己埋在范亚夫卫队中的暗子都要启动了,一边立即掉头,往范亚夫所在后院冲回去。 他还想再争取,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巡的岗哨从他身边过,擦身而过的时候,塞给他一掌很小的纸条。 纸条是刚刚写,刚刚裁下来的,笔锋清瘦,字迹雅逸,笔锋起转点捺又有几分遒劲的一行字。 ——“不要再争论了。” 淡淡一句话,熟悉的笔迹,犹如那人在他面前。 楚淳风心有所感,立即侧头往斜前方的大门望去。 那人和仇焰先后闪身出门之后,门板“啪”阖上,又弹开一些,门后的守卫正在关,但还没关上,一条掌宽的门缝。 这个哨点临街,一条两丈宽的黄土乡镇巷道,毗邻街市,算热闹,巷道对面是一个早茶馆子,半旧的布幡和招牌,临巷两面墙的一排大窗上的灰布帘已经撑起来,可以望见大半个早茶馆子。 人进人出中,有一个一身素衣,头戴半旧竹篱笠的瘦削男子,身后两桌各坐一个护卫。 素衣男子静静独坐,竹篱笠遮挡住了他半张脸,伸出一截白皙瘦削的手,如同竹林穿雨,微微抬起头,盯了门内的楚淳风一眼。 那双清冷如星的雅致眼眸淡淡一眼,一下子把楚淳风定住了。 …… 门后守卫把大门阖上了,惊鸿一瞥,早茶馆子那人被挡门板之外。 楚淳风不由攒紧手里那张字条,他不能再去阻挠范亚夫之令了,低头,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快步走了两脚,藉着屋角遮掩拉过心腹陈平耳语一句。 让他赶紧给妻子传信! …… 将明未明的天光,晨风徐徐,檐瓦窗台的雪沫子纷飞细细如雾如绒。 不多时,就有个挑夫打扮的汉子进了早茶馆子,低声禀道:“殿下,陈平放鸽子了,并且盯着确保没有被射下来才走。” 楚淳风为了方便和他传讯和日常叙话,自己亲自从小训的鸽子,一大半拿去龙江给徐妙仪用了,这鸽子体小能蜷缩在竹筒里好几天,楚淳风随行带着本备紧急联系之用,结果现在又先紧着给徐家那边传了信。 他纸笺之意,让楚淳风不许阻拦以免横生枝节,楚淳风还是私下急急给徐妙仪传了信。 “他大了,有自己想法。” 几笼早点和清茶端上,那竹篱笠素衣的瘦削青年男子一身粗简,但独坐和探手取筷的轻缓动作间,却有一种细雪落林的清净雅致。 竹篱笠素手青年,“算了,让他放吧。” …… 整个两仪宫这一边的暗线都动起来了。 暗阁这次也跟着一同南下,但一直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在镇东头的一个小院子安静待命。 仇焰快速闪身而入,很快整个小院所有人都齐聚了,仇焰扫了所有人一眼,快步进了后进院,让个小队轮流过去,快速分配小队任务。 这次发下一共八个任务,有的小队任务重,联合去了几个小队,但大多都是轻任务,一队一个,或一队分成几队,各领一个任务的也有。 沈景昌是后者,领的是去曲州勘察的轻任务,当然他此刻也不太愿意领重任务,他惦记着也在瀛洲的沈星,不知道她怎么样呢?听说她现在当上女官了,估计开心得很。 心里想着沈星天真清澈的笑靥,小小的黑屋子窗前回望,他也不自禁露出一点会心笑意。 仇焰回来,笑容一敛,赶紧带人前去待命。 领了任务之后,沈景昌其实也不很愿意跑曲州这么远,想着赶紧快去快回,结果刚刚越过郊野找了条渡船跳上去,他一个心腹手下狂奔改方向过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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