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人就是这么脆弱,生了些小病小灾的,就能带走性命。” “若是阿娘也走了,整个挽园就剩我一个人了。” 贝婧初只能安慰道:“太医丞医术比普通太医深厚许多,兴许没那么严重。”
第431章 出母无服 太医诊断完,来向贝婧初禀报。 他们躬身请罪道:“殿下恕罪,臣等无能为力。” 不久,挽园挂起了素缟。 周欢酒穿上了孝衣给母亲办葬礼。 本是沉重的时候,许久不见宛如隐形人般的周誉又出现了。 周欢酒本不想见他的。 但是偌大的挽园真的只剩她一个人。 原本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世,她心中的孤独感升至顶峰,人像是缺了一块碎片,补不好巨大的空洞。 若不是来祭奠的友人同僚纷纷安慰她,周欢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周誉来的这时候,她升起了为数不多的,仅剩的父女之情。 她很想看到一个亲人,于是放周誉进来了。 她想,一个人再恶毒,面对故人的尸骨,也当有几分善念。 或许他也是来吊唁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妻子。 结果,他进来的第一句话,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指责:“酒儿,按规矩,你不能为你母亲服孝的。” 周欢酒愤恨地看向眼前人,真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怎么偏偏是她娘遭遇了不测,而不是这个令人恶心的生父。 周誉对着面前的一片白幡视而不见,甚至洋洋自得,像是终于拿捏住了周欢酒的把柄。 这话听来何等荒谬,但是周誉拿出他的佐证:“《礼记》服丧篇曰:“为父后者为出母无服。” “儿女不得对被父亲休弃的母亲服丧。” “当然,你们称之为和离,但是这不重要。” “你还是在弘文馆读书的,不会都还给先生了吧?” 周欢酒哑着嗓音,不知如何辩驳。 她奉养母亲老去,为其送终送行,在她死后时时祭拜供奉,以表思念。 再天经地义不过。 什么人会阻止她,指责她做女儿的不该服孝于母亲呢? 原来先贤经传。 他们规定着父为子纲,做儿女的必须孝敬尊长,孝敬父母。 更是理所当然的规定父是父,母却不是母,而是父亲的妻子。 父亲的妻子是母,一旦她不是父亲的妻子,哪怕你从她的肚子呱呱坠地。 她用一生的精力心血哺育你,为你争夺存活于世间的利益。 不管她疼不疼爱你,她都不能是你的母。 连为她服孝守丧都不行。 因为,她不是你父亲的妻子。 周欢酒胸中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酸涩憋屈,本就因亲友的接连离世猝不及防,只能站在那里,扶着母亲的棺木不断喘息。 周誉见此更加得意,说出自己来一趟的目的:“只要你给我一笔银子,我就把你母亲再娶回去,你就能给她戴孝送行了。” “......” 满堂宾客皆看着他,震撼世上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但也有人小声道:“其实确实不合规矩......” 只是人家正办着丧事,除非有深仇大恨,没人在这种时候去添堵。 周欢酒扶着棺木,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滚!” “你给我滚!” “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她真是被突如其来的寂寞冲昏了头,竟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丝隐隐的期盼。
第432章 不尊礼法 周誉伸着手想阻止来拿住他的壮丁,但并没有任何用处。 只仍旧用礼法叫嚣着:“周欢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你赶走自己的生父!” “你不孝!” “你还想做官吗?不孝之人也配做官?” “来人啊!评评理啊!天底下竟有女儿欺辱父亲的事啊!” “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一个不孝女啊!” “好狠的心呐!杀人啦!” 他挣扎着大喊:“她不仅仅祭拜被我休弃的贱妇,还要打走自己的父亲啊!” 周欢酒被气得恨不得直接上去堵住他的嘴,可惜连日的食不下咽掏空了身体,只能流着泪喝道:“滚啊!” “狗屁的规矩!” “狗屁的出母无服!” “你去告我呀!你弄死我呀!” “你弄不死我,你就给我滚!” “我娘不想看见你!” 今日来的宾客多是周欢酒的同僚,他们有人见周誉被压制得凄惨,即将被赶出门外的样子,于心不忍,升起了怜悯之心。 劝道:“周监丞,周老好歹是你的亲生父亲。” “总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已经垂垂老矣,对父亲动粗,不太好吧。” 另一人也附和道:“其实周老说的话也没错,出母无服,只是言辞不够委婉。” “周监丞为母服丧已经是有违礼制,再赶走生父,实在太出格了。” “我们大越最重孝道,此举有碍仕途啊。” 许多人也跟着搭话道:“是啊是啊,不管周老做了什么,只要他是你父亲,做儿女的也必须原谅他。” “再大的仇怨也比不过生养之恩,周监丞长大成人了,就必须奉养生父。” 一片片嘈杂的声音灌入周欢酒耳朵里,往日熟悉的笑脸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鬼脸,说着让人头疼欲裂的咒语。 往日周誉来挽园闹,只有她和母亲在,轻易就把他扔出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在大庭广众下闹,竟然一举成功。 周欢酒脑中混沌一片。 为什么呢?为什么? 这些人是她的同僚,是她往来交际的熟人。 为什么一个不认识的老翁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是她的父亲。 然后,不管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们都会帮着他指责她。 她不孝,不尊礼法,不敬尊长,祭拜出母。 她......仿佛罪大恶极。 “酒酒!” 有人站在她身边,是殷楚。 以前喜欢欺负她的,不懂事的少年一双眼担心的看过来。 他说:“先装一装样子吧,将这一关度过去。” “等人都走了,再收拾他也不迟。” 他终于成熟了,学会了忍,也劝她忍。 他说:“不要和礼法作对。” “你还有大好的仕途呢。” 七嘴八舌的嘈杂中,她听见了:“皇太子殿下驾到——” 那些指指点点霎时安静了,转为齐声的行礼。 眼前一片乱象,拉着周誉的壮丁因为行礼不便使力,让他挣脱了出来。 但是挣脱出来后,周誉也和其他人一样俯身下去。 看见他,贝婧初就知道今天的葬礼不平静,没人能做到人见人爱,偏生有人能做到人见人厌。
第433章 以身作则 “灵堂喧哗的客人还招待什么?还不赶出去,别扰了亡者清净。” 贝婧初不耐烦的捏了捏眉心。 刚才还叫嚣的周誉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虽然贝婧初也可以算是他的外甥孙女,是晚辈。 周誉也不敢真的把现在的她当晚辈,正如他不敢在皇帝面前摆舅舅的谱一样,像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而周围的宾客也不敢对她的命令有一丝微词,一切的风波就在她到场的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有皇帝不满太子的风声,但是皇太子在朝中多年,权势本就盛极,太子党遍布朝野。 能在她艰难时叫嚣的人没几个,至少在场诸位没有。 即使他们议论朝中动向,看好秦王或是世家,也只敢在背后做小动作。 只要当着贝婧初的面,没人敢从嘴里吐出一个“不”字。 就连皇帝,若是真的不满贝婧初了,也不敢轻易废太子。 周誉被安静的拖了下去,灵堂里又恢复了肃穆的样子。 贝婧初见周欢酒红着的眼睛,以为她只是为母离世的心伤,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做无谓的安抚。 将心比心,若是躺着棺材里的换成皇帝,谁来劝他节哀,贝婧初也只觉得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 跟着来祭拜的贝婳也学着样子拍拍她。 周欢酒虽然极力忍耐,声音里也泄出一丝哭腔:“多谢......多谢你们,多谢殿下。” ...... “方才发生何事?” 她询问不远处的殷楚。 殷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并无添油加醋,只是事实的复述就让人血压飙升。 贝婧初冷笑一声,安慰周欢酒:“不用听他屁话,你该拜就拜,该守就守。” 她一发话,那些宾客更不敢吱声了。 有人甚至改口夸赞道:“周监丞纯孝,定能上感动天。” “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他们仿佛被点醒了一样,一群人摸准了贝婧初的态度,纷纷夸赞周欢酒对亡母的孝心,以求在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仿佛方才一个个拿着礼法压人的不是他们一样。 周欢酒攥紧了贝婧初的袖子,感到何其讽刺。 今日平淡的度过,次日朝上,好些御史上奏参周欢酒身为周誉的长女,却为出母守孝。 童怀恩作为太子党,不可能看着自己人被弹劾,向御史辩驳道:“为父后者,出母无服。” “周监丞又不是嫡长子,怎么不能为母守孝?” 御史明显有备而来,老神在在:“太子殿下也不是嫡长子,难道就不是储君了吗?” “......” 这话还真不好接。 御史乘胜追击:“现在女子也能继承父亲的家业,周监丞身为继承生父家业的长女,自然是为父后者。” “莫非这些女子既要又要,又想做继承者,又不想承担继承人的责任吗?” “你......” 他被说得卡了壳,其余人也找不到辩驳的方式。 即使私心里觉得周欢酒并没有过错,可情谊是情谊,礼法是礼法。 即使周誉那点家产对周欢酒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她就是因此,不能为母守孝。 皇帝突然唤道:“太子。” 贝婧初起身。 “你如何看的?” 贝婧初知道,现在皇帝反常,她最好的做法就是乖顺一点,说一句‘任凭陛下做主’。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招摇碍了皇帝的眼,纵观古今,少有储君的势力能比得过她。 以前皇帝觉得她弱小,所以尽力扶持,却突然发现她已经成长到能和他对抗的程度,暗生警惕。 贝婧初的话吐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若是真认为周欢酒有错,又会如何责罚。 若是人犯了礼法,人却无错,那便是礼法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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