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并没有多事举腰牌,靖宁卫身份敏感,一不留神会给周家这样的平民带来极大麻烦。 她上前道:“请问是周四家吗?” 听她问话,这男人明显有些慌乱:“我就是周四,不知姑娘此来有什么事。” 周四的自认和这些贵人绝无交集,也不知上门来是什么事情。 赵鲤看了看周围,周四应该平常人缘不错,街坊都来帮忙,当街讨论也不好,她提议道:“不如进去说?” 周四一看,就知道这二位贵人定然有事不便当众说出口,下意识想请两人进去,却又顿时,面露难色道歉道:“不是小人无礼,只是现在真的不方便请二位进家门。” 赵鲤摇头道:”无妨,寻个无人安静的地方,我们有事问你。” 周四想了想,带着赵鲤和沈晏来到一处河岸僻静处。 赵鲤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家孩子看见了什么东西?” 周四勃然色变,立刻左右扭头看,同时嘴里告罪道:“不知姑娘从哪里听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大景律例,不许谈神论鬼,妖言惑众。 他老实怕事,担心这事传出他被官府治罪。 沈晏打断了他:“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听闻此事,来看个热闹。” 说完他依旧是以钱开道,给了周四一些银钱。 赵鲤看他随意出手又是一两碎银,看得难受的同时,回忆了一下之前沈晏塞给她的钱袋子。 沉甸甸的荷包里除了一些散碎银子,似还有些银票? 也就是说,这人可能揣着好几十万跟她走了两个里坊。 想想自己袋子里那两小粒碎银,贫富差距让赵鲤十分嫉妒。 她酸溜溜的视线,让沈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世间,钱能解决九成九的麻烦,再不济就花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有了手心里的一小粒碎银,周四也去了几份顾忌,干脆邀了赵鲤和沈晏进了他家。 周四的家一共六口人,他的老娘、妻子和三个孩子,便挤在一间窄小的窝棚里。 进去赵鲤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鱼腥,为了应对盛京的寒冬,这屋里的墙上、窗户上都贴了一层防风的鱼皮。 屋里搬得乱七八糟,连个坐处也没有。 顶棚低矮,像沈晏这样高大的,不得不低着头走路,以免磕上天花板。 周四急声道歉道:“对不住这位公子。” 赵鲤印象里,爱洁又有点龟毛的沈晏却没有露出不耐神色。 他微微摇头道:“不必歉疚,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说话间,周四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同样低矮乱糟糟的厨房。 家中面积有限,周四就在厨房旁边搭了一个小间,他的三个孩子平常就住在里面。 屋中充满着咸鱼的气味。 赵鲤环视这间厨房。 这处是典型的大景民宅厨房,脏、乱、窄小。 灶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锅灰。 若是站在灶台前面,赵鲤这样身高的人,视线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河面。 赵鲤从河面收回视线,周四正好拉开了那小间的门:“那日过后,我幺儿便成了这般模样。” 木柴拼接的门一碰就散架,门里一张脏得像是干海苔的草窝床。 床上一个十分消瘦的孩子,正团身蹲坐,面朝夯土墙壁,一边坐木马一样摇晃身体,一边碎碎念道:“怎么还没来?”
第228章 裹脚 窝棚里黑漆漆的,消瘦的孩子背向门口,一边摇晃一边念:“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这个孩子极瘦,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衫,背上的骨头一根根翘起,看着触目惊心。 赵鲤忍不住皱眉,轻按住眉心开心眼观察。 水里的东西是公认的凶,但也有弱点,它们受限于水中。 现在外边青天白日,赵鲤也不怕心眼惹出什么麻烦。 赵鲤和沈晏同时按眉心,周四却误会他们这些贵人是看孩子可怜,解释道:“家中虽穷,但平常绝无亏待。” “孩子那么瘦,都是因为从河神吹喇叭那一天,他就十分畏水,看见水就大喊大叫。几日来,连口水也不敢喝。” 赵鲤开了心眼,便看见周家的厨房和这孩子身上笼着一层灰蒙蒙的阴晦之气。 诡物这东西,集十八种晦气为一体,沾边必要倒霉。 整个周家都有晦气,倒也合理。 周家幺儿并不是发了什么癔症,他确实接触过那种东西。 只是……赵鲤仔细观察蹲坐在草窝中的瘦小男孩。 畏水,神志恍惚,这孩子明显是受了那东西的影响。 但水中诡物白日蛰伏,随水寻人必要留下印迹,这孩子身上却没有发现。 赵鲤还想凑进看,就听见沈晏道:“阿鲤,看这里。” 沈晏袍角掖在腰间,蹲在灶台旁边,单手将一只半人高的空陶缸移开了一些。 赵鲤凑近看,便看见缸下有半个蒙着骴气的脚印。 这脚印之前被上面的陶缸遮挡,还是被开了心眼的沈晏看出端倪。 赵鲤蹲在沈晏的旁边去看。 地面印了一个看着湿漉油腻的印子。 像是脚印,但小得过分。 赵鲤伸手比划了一下,竟只有她半个手掌大,前面尖尖如笋壳。 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又记不起来。 “周四,去找根筷子来。” 地上的脚印,一旁的周四也看见了,吓的失色的同时,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听了赵鲤吩咐,急忙找了根干净筷子递给赵鲤。 赵鲤拿着那根筷子,在那脚印上沾了一下。 筷子头上是一些腊一样的东西,泛着油光。 还没凑近,就闻道一阵浓烈到满屋咸鱼味都压不下去的腐臭。 “沈大人。”赵鲤将筷子递给沈晏。 沈晏同样拿在眼前端详一阵后,两人得出了一个一致意见——是尸蜡。 长期浸泡在水中的尸体,脂肪和肌肉会慢慢的溶解成灰色的蜡样物质。 赵鲤又歪头,仔细观察地上那个小脚印,猜测会不会是什么动物。 沈晏放下筷子,说道:“是人的脚印,女人。” 赵鲤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晏的意思。 大景并不像赵鲤原本世界的大明,裹脚历史渊源流长。 但大约二十年前,在时髦的江南还是出现了一阵裹小脚的情况。 大景自由的世风让某些掌握了话语权的人不爽,为了把女人约束在家,捆在灶台前相夫教子,从江南开始出现让女人裹小脚的世风。 跟炒作藏獒一个路数。 先是从可以随意摆弄把控的瘦马妓子开始。 被卖进私寮的女孩,五六岁就开始裹脚调教,等到稍微长大,便作为裹过脚的特色商品售卖。 那些穿着小鞋子的脚刚好可以叫男人捏在掌心把玩,极大满足掌控欲。 小脚被吹捧为美,也从妓馆开始。 等到这种错误的美丽认知,传入寻常人家。 为了让女儿嫁得好,便开始了跟风。 由南到北,盛京的官宦人家也出现了裹脚的陋习。 隆庆帝作为一个清醒的帝王,在他的眼里,女人也是纺织干活的劳动力。 他质朴的发现,女人裹小脚,无形之间让可劳动的人口减少,曾在隆庆五年下令禁止裹脚。 当时扼住了北地的这股子歪风邪气,但江南风气已成,依然有相当一大部分裹小脑的人认为小脚为美,大脚粗鄙。 得了沈晏的提示,赵鲤又仔细去看。 赵鲤只在图片上见过小脚女人穿过的绣鞋,没认出来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解下裹脚布的小脚长什么样。 而沈晏却曾经亲自去过江南,见过这种让人作呕的人工产物。 看赵鲤皱眉,沈晏为她解释道:“江南女人裹脚,需在五六岁脚还未长成之前,洗净修剪撒上明矾,然后以白棉线布紧紧缠住。” “被绑住的脚无法生长,脚背弯折拱起呈蹄状,脚趾卷曲到脚底,由此形成前边尖尖形状似笋的小脚。” 沈晏认真打量那个尸蜡脚印,继续道:“这个脚印的主人,应当是从小就缠足,而不是后天硬用碎瓷折断脚板。” 他蹙眉:“从小就缠足,要么是江南瘦马一类专门养成以娱人的,要么就是官宦命富贵人家送人做妾的庶女。” 赵鲤听着沈晏描述裹小脚的过程,忍不住在鞋中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头。 待听见沈晏的分析,她托起下巴:“这枚脚印是裸着的。” 尸蜡清晰的记录下脚心的纹路,上岸的尸体没有着足衣。 大景世风开放,但是足部依旧是女性隐秘部位之一,带有强烈的性暗示。 贫家妇人或许会当街掀开衣襟奶孩子,但一般良家女子绝对不会当街沐足! 这尸体却是赤足,留下了一枚脚印。 加上这东西徘徊在河房附近,想来是江南瘦马妓子的可能性更大。 赵鲤又扭头看了一下那个孩子,直起身,望向站在一边噤若寒蝉的周四:“搬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还不够。” 不剥离那诡物对孩子的影响,那么这孩子依旧会畏水,直到将自己渴死。 赵鲤想了想,在腰间摸索了一下,寻到玄虚子曾给她的小木牌,抹了点锅灰,让周四展开衣角在上面印了个印:“你带着这个印记去钦天监寻玄虚子真人,道明来意,钦天监众人自会处置。” 赵鲤的话,给了周四莫大的希望,他千恩万谢,家也暂时不搬了,用平板车推着孩子就去钦天监。 而赵鲤则和沈晏一同去了河房的女乐乐籍登造处,想要再找些线索。
第229章 查阅乐籍 大景开国即设置官妓女乐,为仁人君子腐齿痛心。 但河房之中却少不了诸位君子的身影。 这些解裤腰带赚来的钱财,都会交于宫中金花库,美其名曰金花银。 采买成香粉被后宫佳丽公主王妃们抹在脸上。 因此又叫脂粉钱。 其中,富乐、醉仙、轻烟、鹤鸣、淡粉、梅妍、柳翠、重译、集贤、乐民等十四楼,设教坊司掌管,隶属于太常乐籍。 除了这官设十四楼,河房之中还有高中档私营妓馆,统称为旧院、曲中院。 低档娼寮则有珠市。 大景开国君王务实而不要脸,为了不漏一分脂粉金花银,制定了离谱又苛刻的妓女户籍管理制度。 无论官妓女乐还是兔儿爷,想在河房合法的做皮肉生意,都需得上乐籍。 但凡敢设无证私寮,一旦被五城兵马司发现,必被罚得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现在也亏得这项政策,让赵鲤和沈晏第一时间有地方可以查阅乐籍登。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张大人,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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