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就是大景另一特产——喇唬光棍。 三五成群的诈骗之徒,常穿黄衣,带棍棒群聚,做一些奸恶不法之事。 比起街面上的小混混,这些喇唬光棍亡命徒涉黑属性更重。 打架斗殴,杀人行凶,充当揽头。 算是大景身上一颗小痘疮。 不严重,但到处都可能长来恶心人。 这些人大声吆喝着,将盛家的院子砸得乱糟糟。 领头的是一个头戴黄带的男人,吊儿郎当的散开衣襟,露出胸口浓密的护心毛。 一只手还在挖着鼻孔喊话道:“盛讼师,何必固执?” “咱们好说好商量,各让一步大家相安无事。” “你今日要么还上钱,要么把东西交出来。” 他曲着手指,将指甲里的秽物一弹,声音却带上了浓浓的威胁:“总不能为着个外人,真的卖房卖女吧?” 他话音一落,身边狗腿子顿时不迭声的捧场道:“头儿,其实盛家不还钱也行,拿他家女儿抵偿,那女子貌美鲜嫩,不亏不亏不亏!” 他接连三个不亏说完,院中几个喇唬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鲤见状,先将手中牵着的马,栓在门前驻马石上。 这马很温顺,赵鲤摸了摸它的鼻子:“在这等我。” 说完抬手准备推开院门。 却听里面一声哭喊:“我跟你们拼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出,里面乱成一团。 赵鲤急忙去看,就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圆脸少女,手中握了一根门栓,从盛家堂屋冲出来。 见是个女孩,院中喇唬光棍顿时大笑,相互交换眼神,围拢过去。 赵鲤眼神一凌,也不再等,推开门扉。 她担心那女孩吃亏,加快了动作。 不料事实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女孩哭得稀里哗啦鼻尖通红,显是害怕极了。 但手中快一人高的门栓,却是舞得虎虎生威。 “求你们别再来欺负我家。” 那少女哭哭啼啼的求着。 手中的门栓稳狠准的印在了一个喇唬光棍的脑门上。 隔着十几步,赵鲤都能听见一声闷响。 感同身受的跟着抖了一下。 一线血色,从那个挨打的喇唬光棍脑门正中淌下来。 随后这血色壮大,满脸都淌得是血,人翻着白眼就跪倒在地。 院中一时寂静。 只有那女孩哭鼻子的哀求:“你们再来,我……我便打死你们!” 不,你已经打了啊!少女! 赵鲤将视线转向倒地上那人身上。 那人面朝下倒地,下身一阵恶臭,大小便失禁,就是不死也残。 这惨状,那个抠鼻混混头,也后退了半步。 但只退半步,他又顿住,脸上横肉一抖:“好你个小娘皮,竟敢伤人?看我不将你扭送官府给我弟兄偿命!” 说来搞笑,这些喇唬混混也靠衙门吃饭。 时常牵线充当囚户与铺子的中间人,因此颇有法律意识。 眼见手下被打死,却不是逞凶斗狠报仇,而是要将人扭送官府。 他这套,对那个抱着门闩的少女极有威慑力。 少女一哆嗦,抖得厉害。 赵鲤几乎都可以听见她牙齿撞在一起的得得声。 眼看那少女抖得好像受惊的兔子,死死抱着怀里的门闩。 院中的喇唬光棍们又重新抖擞起来。 看见地上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同伴,眼中竟有喜意。 “姓盛的,你女儿打死了人,你自己看看怎么办吧!” 领头的这一刻倒是盼着地上那弟兄赶紧断气,坐实了这桩人命官司。 他一边说,一边朝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贼眉鼠眼的上前,黑爪就朝那少女怀中的门闩伸去,作势要夺。 不料,那少女已经抖得跟筛糠一样,手却丝毫不松,一下竟没扯动。 这喇唬眼一瞪,还想说些什么威胁。 从他的角度,便看见一个身影走进院子,将敞开的院门合上。 并且插上了门。 待一细看那人身上的公服,他就是一抖,急忙缩回了手。 不知情的喇唬见他这样调笑道:“焦三,你莫不是被个小姑娘唬住了吧?” 他们就站在躺地的人旁边笑,也没人去救治一下。 焦三极有经验,退开两步抱头蹲在了廊柱边。 他这反应,别说他的同伴,就是关好门的赵鲤也一愣。 那被吓唬得像是兔子一样的少女,突然止住了身体的发抖。 她侧头,像是听了一下什么。 然后看着赵鲤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这时,院中喇唬这才从两人的视线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他们挨个回头,就看见赵鲤站在那里。 院中又是一静。 下一秒这些鸡贼玩意四散逃走。 眼看大门退路被关上,纷纷翻墙的翻墙,钻洞的钻洞,各显神通。 其中尤其以领头那个壮汉动作最灵敏,眨眼已经骑上墙头。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赵鲤,反应过来就去追。 盛家那个姑娘,也抱着门闩来帮忙。 所幸,盛家原本家境富裕,青石院墙坚固。 很快,这些喇唬一个不少,鼻青脸肿的在院中蹲成了一排。
第281章 欺压 一排喇唬熟练的抱头蹲在盛家的花园里。 全然没有之前打砸的嚣张气焰。 赵鲤在门边听时,本以为会废些功夫,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样配合。 不过现在让她发愁的,却不是这些喇唬光棍。 而是旁边的盛家女郎。 这姑娘看着赵鲤,眼睛像是开了水龙头一样,泪水哗哗的流。 赵鲤本以为她是吓到,欲要安慰。 不料这刚才还在帮忙抓人的姑娘,突然弃了手中门闩。 一边哭一边学着那些喇唬光棍的样子,抱头蹲在了地上。 然后就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赵鲤。 因哭得久了,滴答下一管清鼻涕。 赵鲤叹了口气,暂时没管她,先蹲下身看了看地上那位仁兄。 就这会功夫,地上躺着的那位已经喉中咯咯两声,一命归西。 这下问题就有些棘手。 赵鲤收回放在尸体颈侧动脉的手。 地上这人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皮肤上一层黑皴。 赵鲤觉得两个手指头都油腻腻的。 她不像沈晏那个帕子精,随身带着好几块不同式样的帕子。 正想寻点水洗个手,突然从旁递来一张绣着粉兔子的绣帕,上面还带着些香气。 原是刚才还跟那些喇唬光棍蹲在一块的盛家姑娘。 她瞧着怕得要死,偏生双手递上了帕子。 看赵鲤接了,她又蹲着走回了原位。 寻常人蹲着走多少有些不协调。 可她穿着长裙,蹲着走竟十分稳当。 裙角拖过盛家院子地上铺设的青石板。 这怪异的姿势,让赵鲤捏着帕子的手一顿。 不过她没有立刻声张。 盛家姑娘虽有异常,但目前赵鲤的警觉被动没有触发。 “谢谢。” 友好道谢后,赵鲤用盛家女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指。 这才将视线,移向了几个垂头不言语的喇唬混混。 “谁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她问道。 话音刚落,那个喇唬头目就抬起头:“大人,小的只是来讨债,没想到这盛家女霸道,竟是打死了我一个弟兄!” 说完,他用标准的嫌犯指认现场姿势,指了指地上那具还没凉的尸体。 这些老油子,避重就轻十分油滑。 听了他的话,盛家姑娘面上露出又气又急的表情:“不是的,不是的。” 她否认了半天,满脸泪花子,却说不到重点。 赵鲤不想将她逼急了,就耐心引导道:“你们家没欠他们钱?” 谁知盛家姑娘一点头:“欠了。” 赵鲤哽住,一旁喇唬头目顿时得意:“大人,你看她承认了!” 被他一指,盛家姑娘嘴巴开合,但说话的速度远比不上掉眼泪的速度。 赵鲤看着都替她着急,正要说些什么,忽听背后传出一阵咳嗽声。 “阿免……” 一个面容极憔悴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从房中出来。 他面颊凹陷,一身药味。 右腿拖在地上,脚踝歪到一边。 这应该就是那个挨打的盛讼师。 赵鲤视线在他完全废掉的右腿上扫过。 盛讼师看着骷髅一般,勉强朝着赵鲤一拱手,就摇摇晃晃站不住。 赵鲤叫名为阿免的姑娘,去寻了张条凳给她爹爹坐下。 莫看盛讼师病重精神不济的模样,一张嘴却是能顶二十个盛免。 “大人明鉴,小人此前挨了衙门的板子,小女阿免心中着急,便听信这些喇唬哄骗,买了一副据说药到病除的膏药。” 盛讼师歪着身子侧坐在椅子上,说一句话喘三声。 “可那哪是什么治病的药啊?分明就是加了辣椒水的锅灰泥。” 加辣椒水的锅灰泥? 赵鲤扭头去看那喇唬头目,迅速捕捉到那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 “真金白银卖了一副假膏药还不算,隔日这些人又上门来滋事,道是小女昨日钱没付够。” “上旬来讨要钱,中旬来搬家什,到了下旬来,就逼着我卖宅子。” 听了盛讼师的话,赵鲤又去看这几个喇唬光棍:“你们够黑啊!” 一个月逼人卖房子,高利贷都没他们狠。 那个喇唬头目头上见了些汗。 按理,整个源宁府的关系都已经打点好了。 他们就是再欺负人,也不该有人来管才对。 现在不但有人出头,还他娘的出动了靖宁卫。 喇唬头目心中犯嘀咕,拿不准是不是盛家父女还走了旁的关系。 他也不敢牵扯太多,只把嘴巴紧紧的闭着。 赵鲤看这里不是审讯的地方,也没个趁手的工具。 就叫盛免去寻绳子将几人捆上,扔进盛家的柴房,等郑连拿了驾帖来再处置。 盛免这个姑娘眼泪多,又有点傻,但是很听话。 被盛讼师使唤着,抱着门闩守在柴房前。 赵鲤倒不担心她守不守得住。 如果没意外,这姑娘很有问题。 出了状况,该担心的是这些喇唬。 赵鲤进了堂屋,盛讼师就拖着伤残的那条腿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讼师,人精集中的行当。 不管赵鲤今日为何而来,他的可怜姿态做得很足。 “不必多礼了。” 赵鲤侧身避开,又转头看盛讼师,直接道明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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