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这些靖宁卫才在南城执行完任务,身上血气未散,一水的高壮汉子煞气逼人。 赵开阳一惊,朝后退了小半步。 他身边侍卫忠心,跨步将他护在身后,同时拔刀出鞘。 刀锋之上,还留着赵鲤的血迹。 沈晏眯了眯眼睛:“赵小姐?” 正犹豫要不要从众站起来表个态的赵鲤,听有人在叫她。 顺着望去,看见了一双幽深眸子。 “是这人伤了你吗?”赵鲤听见他问道。 她一愣,大量失血让她浑身发冷,可仇家面孔是牢牢记住的:“嗯!是他!” “好。”沈晏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此人牵扯一桩大案,拒捕被当街斩杀。” 他这话说得无头无尾,在场诸人却都听懂了。 赵开阳猛的张大了眼睛:“沈晏!你……” 世人皆说沈晏跋扈,万万没想到竟能张狂至此。 那侍卫反应慢了一拍,待数个靖宁卫校尉围拢过来才脸色大变:“公子!救!” 求救之话还未说完,亮银刀影闪过,大好头颅飞出。 带着惊恐神情的人头,在青石板上弹跳砸落。 “赵公子刚刚是想说什么?”沈晏侧首问道。 赵开阳半边身子,被亲信近侍无头尸身腔膛中喷射的血染成樱红。 待到反应过来,他浑身一哆嗦,瘫倒在地。 见状,沈晏像是见着了什么愉快的事情,阴沉的眉眼缓和了一些。 “赵小姐。”他又朗声道,“初次见面,便赠你一颗人头为礼,可好?” 沈晏说着,真有靖宁卫捡起淅沥淌血的头颅,送给赵鲤来。 赵鲤坐在石阶上,刚对嚣张这两字有了新的认知,鼻子摔歪的人头捧到了她眼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沈晏。 这帅哥病娇值有点高,还是顺着他比较好。 “谢谢大人。”双手接过后,她努力露出真诚的笑容。 昏暗光线下,少女捧着人头乖巧坐着,看不清长相,只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浓郁的血腥气中,沈晏心口一疼骤然恍惚。 耳旁似听少女的声音喊了一声——'沈大人。'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那瞬间尖锐疼痛与伴随而来的汹涌贪婪妄念,让沈晏失神一瞬。 电光火石之间,他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记忆却一无所获。 视线落在赵鲤伤处,见她半边袖子都被血染红。 沈晏心头无端怒起,摩挲着扳指,叫人后脊生寒的注视着赵开阳。 被这仿佛打量死人物件的视线一扫,赵开阳遍体生寒,张嘴便要呼喊。 “有劳沈大人关心赵某家事!”赵淮大步走来,面色难看至极。 今日他不在府中,与同僚在游船上饮酒,未料到家中生出大乱。 他护在模样不堪的长子面前,目光如箭,怒瞪赵鲤。 对于这个女儿他的感情十分复杂,一分怜惜九分厌恶。 可怜她吃了苦,但更恨她让瑶光身份尴尬,赵家十六载培养造势付之流水。 “阿鲤,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还不快回家来?”他厉声训斥道。 “回家?”把那颗‘礼物’放在膝盖上的赵鲤冷笑,“无家可回。” “胡说八道!”赵淮面色铁青,却不能当众发作,“不要赌气,只要你回家,一切既往不咎。” 赵鲤嗤笑,既往不咎个鬼!他们愿意她还嫌恶心呢! “这位沈大人送的礼物,我甚是喜欢!” 失血让她十分口渴,赵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今往后,我就是靖宁卫的人了!” 闻言沈晏微微挑眉。 与之相反的,是赵淮更加阴沉的面色:“你若是执迷不悟,便不再是我的女儿。” 在赵府人面前,曾经的赵鲤就是下人也会陪笑讨好,就是因为自卑。 赵淮以为,他能拿捏住赵鲤的软肋。 未料话音刚落,便传来她带着笑的回答:“不是就不是吧!赵鲤已经不在乎了。” 赵淮心中一突,第一次正眼去看赵鲤。 娇小的少女半边袖子被鲜血浸透,把‘礼物’搁在石阶上,摇摇晃晃从街道的阴影中站起走到月下。 面色惨白之极,脸颊上一道刺目血痕。 赵淮有些恍惚。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女儿生得并不比瑶光差,如此狼狈之时仍尤有胜之。 为何从前他从未发现? 赵鲤身形摇晃走到赵淮面前,举起沾染着她自己的血与仇敌之血的手掌:“击掌为誓,不断亲是王八蛋!” 赵淮一愣之后,骤然暴怒:“好!便如你的意!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 他也竖起手掌,算定了赵鲤是不敢的。 赵鲤看向沈晏:“请大人做个见证。” 沈晏这才第一次看清赵鲤模样,少女清透的眼睛就像一只猫。 他胸口一闷竟下意识避开视线,嘴上应道:“可!” 撑到此时,赵鲤已是强弩之末。 满是鲜血的手掌在赵淮掌中拍了三下,完成玄学上的断亲仪轨后松口气,赵鲤安心往后栽倒下去。 早候在旁边的沈晏将她接住。 “事情已了,人归我了!” 不知为何,沈晏心脏在胸腔怦怦跳,将在滚得一身青苔污水的赵鲤打横抱起,一刻也不耽误走向马车。 赵淮愣愣立在原地,他掌心还沾着赵鲤的血。 一种玄妙的感觉告诉他,他可能真的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
第5章 压到头发了 赵鲤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 她看着头顶的青布帐子,脑子还迷糊着。 “赵小姐,你醒啦?” 干瘦妇人局促站在房中,似乎有些顾忌。 “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水。” 赵鲤嘴里一股子苦涩怪味,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那妇人很快在房中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来,托着赵鲤的肩背将她扶起。 水尚温热,刚一沾唇,便刺得唇上的裂口生疼。 赵鲤把杯中水全喝下去,才觉得火烧火燎的喉咙缓解了一些:“婶婶,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镇抚司衙门长吏院舍。”照顾着她喝下水,这妇人又将她扶回枕头上。 见赵鲤还想问些什么,妇人急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有!” 赵鲤看着妇人逃一样的背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缓了口气,开始检查自己的状况。 她穿着内衫,身上简单擦洗过,手臂上缠着一圈圈绷带。 躺在一架好料子的千工拔步床上。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想来很久没有住过人。 摆脱了生死危机,赵鲤躺在床上。 开始复盘自己来到这里的始末。 许久,她呜咽一声,把头埋进了薄被里。 没了!全没了! 从灵学院毕业后,干着除灵人工作,脑袋拴在腰带上同诡物打交道,四处奔波。 辛辛苦苦攒小钱钱,帝都圈刚买下套高档小区房。 眼看就能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 现在打拼的一切全成空,一夜回到万恶封建社会。 赵鲤包着两颗泪珠子,吸了吸鼻子。 人间最悲惨的事情是什么? 钱还在,房还在,她人没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工作台上还没画完的小黄漫线稿。 一想到,知名重口小黄漫画师的马甲会被揭穿。 还有房间书架、电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素材…… 继肉体死亡之后,还要面临社会性死亡! 赵鲤生无可恋的躺平,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这样,却叫端着托盘进来的妇人,生出了一些微妙的误会。 今日京中最惊爆的消息,莫过于侍郎府千金与父亲击掌断亲。 赵侍郎被參不修内闱,圣上下旨责令其思过。 而作为女儿,赵鲤的行为,在当世之人的价值观中也是大逆。 可现在看来,其中或有隐情。 看着心如死灰无声流泪的少女,妇人心中一软。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个娇弱女孩会那样做呢。 想着她放软了声音:“赵小姐,喝药了。” 托盘上除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还有一碗清鸡汤面和一小碟佐药的蜜饯。 妇人本想喂她,但赵鲤不喜欢这样,坚持自己下床坐到了桌边。 “多谢婶婶。” 不是什么下不来床的伤势,只是失血过多,有些发虚,赵鲤仰着脸向妇人道了声谢。 生得一副好样貌的姑娘,面颊苍白凹陷还有一道结痂的血痕,睫毛上沾着泪水,叫人看了就心疼。 赵鲤客气礼貌没有架子,张氏也放松了许多,一同坐在了桌旁。 手擀面泡在寡淡鸡汤里,算不上特别好吃。 赵鲤却吃得津津有味,一天一夜水米不粘牙,她早就饿得狠了。 没受伤的手拿着筷子,边吃边询问着张氏问题。 可惜,张氏只是受雇的院舍仆妇。 赵鲤昨夜被带回镇抚司后,府衙的李管事安排她来照料。 其余的多半还是灶间仆妇中听来的小道消息。 从张氏口中得知,赵淮被御史参了一本时。 赵鲤及时垂头,掩去眼中的幸灾乐祸。 这模样,张氏看在眼里,只当她是难过。 笨口拙舌安慰两句,约好明天来送朝食,张氏抬着空掉的碗,关门走了出去。 穿过小院,走了许久,张氏走到大厨房门口,就听里面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赵侍郎家啊……啧啧。”说话的胖妇人一边摘菜一边摇头晃脑。 “听说了听说了!外边都传遍了!”她未说完的话,被一口接过。 正值要给在衙门中的人准备饭食,厨房中的婆妇娘子聚在一起,开启了每日八卦模式。 靖宁卫作为大景情报机构,在散播消息时也无比效率。 现在世坊之中,关于赵家的传言早已传遍京师。 有鄙视赵家门风做派的,也有非议赵鲤忤逆不孝的,当然质疑者、从众者更多。 “行了行了!”消瘦的李管事从外走来制止道,又叫来张氏,“你跟我来。” 两人在厨房外的大树下站定,李管事才问道:“赵家小姐怎么样了?” “精神还好,刚喝了药。”在李管事面前,张氏有些紧张。 李管事也没见怪,他就是因为张氏老实,才挑了她去照顾。 “好好上心点。”李管事叮嘱道。 赵小姐可是沈大人亲自抱回来的。 那位爷什么脾性态度谁都摸不准,还是上心些,免惹事端。 闻言,张氏有些犹豫:“可是,赵小姐住那间屋子,是不是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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