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热闹的坊市,走到稍微僻静的地方。 赵鲤脚步慢了下来,本想掏出怀里的腰牌,亮一下身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抓着佩刀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头!不好了,头出事了。” 刚刚跑近,就挨了一记踹:“你才不好了!会不会说人话。” 那差役龇牙咧嘴捂着腰:“不是,头,不是你不好了,是,是丰益坊出事了!” “丰益坊一户刘姓人家,老头死了。” 这领头的问:“被人杀了?” “不是,病死的。” 这差役的回话引起了一众人的不满。 赵鲤都忍不住看着他,心说他在这说相声呢? 被众人异样的眼光看着,这差役也不生恼,压低了声音道:“那老刘头病死前留下遗言,要好棺好坟,老刘头的儿子们舍不得银钱,只给老刘头买了一口纸皮棺。” “于是老刘头发丧不肯走,昨日抬棺抬不动,本想找个本事人看看,没想到今日就出了事。” 那差役面上露出一丝惊恐:“昨夜,丰益坊那条巷子里,家家都听见了老刘头生前的咳嗽声。”
第75章 孝子桥,棺材压孝女 整个巷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死人的咳嗽声。 天上忽的游来一朵厚厚的云,遮挡了日头,天都暗了几分。 一行人立在道中,一时都默默无语。 那来报的差役继续道:“今日早晨,老刘头的棺材还是抬不动,便有人出了点子,说搭孝子桥。” 孝子桥,就是让孝子披麻戴孝,趴在路中,用身体垫道,让棺材从头顶过去。 这样死者感知到儿女们的孝心,就肯踏实走了。 赵鲤暗自摇头,如果老人死前惦记的好棺材和好坟地,那么不满足他,再一万个孝子桥也没有用。 那差役又道:“老刘头一辈子赶车,养大了三个儿子,但三个儿子全都不是什么孝顺人。”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害怕自家老爹的棺材过头顶时砸下来。” “还是老刘头的幺女,自告奋勇地换上男儿衣衫去垫孝子桥。” 说到这时,这差役忽地停下,高深莫测对认真听的人道:“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在场诸人沉静了一刻。 领头的差役抬脚就要踹他:“我猜你大爷!说不说?” 这人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天桥说书,讪讪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这老刘头的女儿孝顺,换了男装去搭孝子桥,棺材本走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过去。” “谁知,老刘头的闺女想到爹死了,抽泣了一声,露出了女儿家的哭声。” “那抬棺材的麻绳突然就断了,棺材直接砸在了老刘头女儿的身上。” 差役摇了摇头,面露不忍:“那娇弱女子当场头破血流,被压在了棺材下,拖出来时骨断筋折。” “老刘头的儿子们,此时倒是来劲了,抓住抬尸匠不放,硬说是抬尸匠的绳子不结实,要抬尸匠赔钱呢!” 领头那差役抱手思考了一瞬,很会抓重点问道:“所以,就是有户人家办丧事,棺材掉下来砸到人,起了纠纷?” “不愧是头,一点就透。”手下差役拍起了马屁。 “那你他娘的刚刚废话那么多?” 来报的差役后脑勺吃了一记耳刮。 但也确实成功的调动起了人的好奇心,这领头的差役正了正衣冠,揩了一把脸上的油渍道:“走,去看看。” 说完,他对几个手下道:“你们把人带回衙门。” 然后又看向赵鲤:“你别怕,这伙王八蛋活该,但你估计也要赔点钱就是了。” 他倒是颇为精通后世各打五十大板的调解精髓。 看他人也不坏,赵鲤对他一拱手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刑。” 这姓刑的捕头差役被赵鲤拦住。 他心想莫不是赵鲤想要使钱贿赂他? 他估摸着,若能给个十两银子请弟兄们喝酒,放过也没什么关系。 左不过是伤了一个混混。 正想着,便看见赵鲤从怀里掏出一面乌金小腰牌,上面写着:靖宁卫,巡夜司千户。 这刑捕头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我在执行任务,这些混混前来滋扰,还请刑捕头秉公处置。” 赵鲤顺口胡诌道。 “好好好!”刑捕头此时已经完全酒醒。 在京城中三种人消息最灵敏。 一是靖宁卫,天下八卦汇聚于此。 二是街头混混乞丐。 三就是刑捕头这样的底层差役。 能从三教九流的嘴里打听到各种消息。 当今圣上着靖宁卫新设一司的事情,恐怕大人物心中都在揣测圣意。 但真正的基层差役却更接近真相——整个大景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巡夜司只怕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变化而设。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巡夜司人员,看着面嫩却已经是千户。 刑捕头哪里敢去质疑她的说法,直接挥手叫人将那几个混混带走。 然后说是要赔罪,请赵鲤吃酒。 赵鲤摇头拒绝,对他道:“走吧,去丰益坊看看。” 直觉告诉赵鲤,那里出事了。 既然撞上,都是经验值,没有放过的道理。 听说她要去,刑捕头也想见识见识巡夜司究竟如何,亲自在前引路。 才进里坊,远远地就看见一摞一摞看热闹的人堵在巷子口。 还有好奇心实在旺盛的,直接爬上了大树。 这个时代少娱乐,看热闹就是最好的娱乐。 见巷子口堵得道走走不动,刑捕头急忙拿着刀吆喝着上前赶人。 但论及威慑力,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远不及靖宁卫。 见他们来驱赶,甚至有那等混不吝的刁民直接送上一个白眼。 刑捕头顿觉面子挂不住,抽出刀鞘去拍。 硬生生的刀鞘敲在人身上,发出啪啪脆响。 实打实地疼了,这些人才舍得散开。 赵鲤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众生相,顺着清出的道,走了进胡同巷子。 一进去,喧闹哭喊传来。 一口掉了漆的黑棺横在路中,下面还隐隐可见一些鲜血。 路上洒了一些纸钱,一旁的地上倒着一些没烧完的香。 再走近些,便看见卸下来的门板上躺着一个血糊糊的人。 那人身形瘦小,看不出性别特征,但听之前的差役介绍,这应该就是老刘头的幺女。 这可怜的女孩躺在门板上,手脚弯折成可怕的弧度。 但旁边无人看管照顾,也没人送她去就医。 旁边几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围着一个矮小的人撕扯,嘴里说着:“你赔我妹妹。” “我幺妹金贵,你得赔钱。” 赵鲤心道,真看不出来你们心疼妹妹。 看那躺在门板上的女孩实在可怜,赵鲤暗自捏了捏钱包。 除却皇帝老子给的赏金,打算攒着退休。 她身边不过一些散碎银子,距离发饷银还需大半个月。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赵鲤叹气,从钱包里抖出几粒碎银递给那个话贼多的差役:“劳烦您,帮这姑娘请个大夫吧。” 这姑娘的哥哥们,实在不像是会管她的样子。 那差役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赵鲤会自己破财,推拒了一下,带着些奇异神色,奔出去找大夫。 留在院中的赵鲤,看那边几人吵得忘我,运了口气,大声道:“都别他娘地吵了。” 随着她一声喊,场中一静。
第76章 人老心不老,老刘头的妄念 老刘头的三儿子,正揪着矮小抬尸匠的脖领。 将这干瘦抬尸匠拽得摇了起来:“赔钱,赔我妹妹。” 这时他忽听旁边一个清亮女声喊道:“都别他娘的吵了。” 他心中一怒,心道谁啊? 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寻常打扮的漂亮姑娘。 心中嗤笑,正想反问一句,便听手里拎着的抬尸匠道:“赵百户?” 老刘头的三儿子愣了一下,什么赵百户?是他们以为的那个百户吗? 手一松,手里拽着的抬尸匠一个猛虎落地式,扑到了赵鲤脚边:“赵百户,你可救救小人啊。” 赵鲤看了看,顿时认出,这就是当时帮他们带路去锦山找林玉坟墓那个抬尸匠老义。 当时事了,发了他一些赏银,没想到今日在又遇上了。 老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赵百户,您可得救救小人啊。” 赵鲤抬手制止了老义的哭诉,对刑捕头道:”劳烦刑捕头驱散人群,先关门,别让闲人靠近。” 大景律例有规定,不许聚众谈神论鬼。 刑捕头也知道这一点,急忙领命而去。 他们驱散人群的时候,老刘头的三个儿子不再绞缠。 即便是刁民也有眼力见,能支使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还是百户,眼前这姑娘绝不好惹。 三人倒也乖顺配合,急忙从屋里寻了几张条凳出来。 人群很快散开,院里清净下来。 赵鲤在这简陋的小院中巡视。 这间小院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在院中一角,支起了一个棚子,里面是一驾马车,车旁是一匹瘦巴巴的老马。 堂屋布置成了灵堂,供桌上抠抠嗖嗖地摆了两个干瘪的果子,和两叠已经长毛的点心。 这样寒酸的东西,难怪他们老爹不肯走。 赵鲤巡视了一圈,绕回来,这才亮了一下腰牌道:“怎么回事?你们说。” 看见她腰牌上的千户,老刘头的三个儿子立刻跪成了一排。 “我爹死了,棺材抬不动,便按照习俗搭孝子桥,没想到这抬尸匠的麻绳不结实断了,棺材砸在了我们幺妹的身上。” 老刘头的三儿子话说完,自觉占理,挺起了胸膛。 倒是老义一脸冤枉:“赵百、不,赵千户,我们抬尸匠最忌讳棺材落地,怕出岔子,麻绳都是经常更换检查的!” “我早晨出门时,绳子还好好的。” 就在这时,老刘头的大儿子插嘴道:“你就说是不是你的绳子断了吧?” 他倒是很会抓重点,一下问到了老义的要害处。 老义一脸憋屈:“我也不知道那麻绳怎么断的啊。” 看他们又要掰扯,赵鲤不耐打断道:“行了行了。” 赵鲤倒不是偏袒熟人,她看过断掉的那根绳子。 大拇指粗的绳子断口呈穗状,仿佛巨力挣断。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意外。 赵鲤看向老刘头的三个儿子:“听说你们父亲死前叮嘱要好棺材好墓地,你们办到了吗?” 那三个儿子顿时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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