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石人。 石人衣饰细节已经风化模糊,肩上顶着一个缩小风干的人头。 这人头呈现老腊肉一般的油亮质感,形貌凛冽。 柴衡又惊叫起来:“头!莫不是新建兴帝的头?” 沈之行脸也沉了下来。 结合诸般种种,长脑袋的都能想到,这首级只怕便是被当成收藏品二百余年后遗失的新建兴帝之首。 出现在这,实在蹊跷! 赵鲤走近观看,便见顶着干尸头的石人手做环抱状,抱着一面石镜。 石镜镜面凿出浅浅凹痕,看凹痕是一面略小的镜子形状。 赵鲤心念一动。 她垂眼掏出挂在脖上的红绳。 绳上除了那个钟摆碎片,还有赵鲤从沈晏处取回的昆仑镜碎片。 她上前欲要比对一下形状。 却看见了石镜凹陷处,有一行小字——匠人于,元始元年一月一日。 柴衡也看见了,摸着下巴道:“这是雕刻这石像的工匠姓氏吗?这位置似乎有些蹊跷?” 历来匠人制物,哪敢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刻名。 “倒像是故意刻给人看得一般。” 沈之行亦赞同道:“确是如此,能在此处为帝王制像,这于姓工匠应是亲信。” “这新建兴帝首级归还,或许是这些亲信后代所为?” 沈之行自己说着都有些匪夷所思。 究竟是怎样忠诚的家族,才能在两百多年后为帝王寻得断首安放此处? “若猜测是真,这将是何等忠义信念?” 他想得入迷了,竟喃喃念出口。 元始元年,恰好对应西历公元一年。 赵鲤换算了一下年份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有一个谜题,解开了。 为什么昆仑镜的碎片会在于清那里。 若是所料无差,于清便是于家后人。 先知用以占卜的昆仑镜在于家手中。 或是战乱或是其他,最后只余一片碎片传承至于清这一代。 于清跳下游船,尸骸被懒妇鱼所吞。 她因昆仑镜,在短短时间内化为鱼妖,最终又将这枚碎片带到了赵鲤手中。 这样安排的意义何在? 只是让赵鲤去别的时间线,看一下惨状让她珍惜现在? 赵鲤猛然想起一事——她从多子鬼母处夺得的蓝色光点。 那一粒朴素的碎石头粒。 她想到此时,石人像是为了应和她的猜想,咔哒一下石镜碎开掉落。 石人空出的左右掌心,各再次出现了两行字。 左手写着:补天石。 右手写着:袖子里有东西。 这怪异一幕,落入柴衡和沈之行眼中,两人都不约而同离赵鲤远了一些。 赵鲤无心解释,也解释不了。 她照石人右手心写的字,顺着望向石人袖中。 石头雕刻的袖摆里,果然有什么东西。 赵鲤用刀鞘拨弄一下,啪嗒掉下一个石匣。 以金水封死的石匣,落地即碎。 一团褪色的织锦散开,包裹着的双鱼佩静静躺在火光中。 散开的明黄织锦见光即褪色,但上面织就的铭文依旧清晰——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赵鲤头发丝都在发颤。 对于这位先知的猜测,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她终于再稳不住,看着这枚双鱼佩,后脑跳痛之余,身形摇晃了数下。 面对这种状况,即便是她也忍不住皮肉发紧。 咽了口唾沫,赵鲤以织锦将双鱼佩包裹捡起。 再不敢有先前惫懒滚刀肉模样。 恭恭敬敬对着石人鞠躬一礼。 沈之行和柴衡都被她的反差弄得一懵。 又想到她仍未露真容的神秘,不由浮想翩翩。 柴衡问:“女侠,其中莫不是有些渊源?” 赵鲤颔首:“是,一位先辈。” 她的话很奇怪,柴衡愣了愣。 赵鲤手指收紧,突然指尖一痛,是织锦中藏着一根螺旋形的细针。 血珠从指尖溢出,珍珠似的滚落到织锦上。 无形、无声,却能让人清楚感知到的力量由这织锦上传出。 织锦上褪色的铭文骤然一亮,竟缓缓洇开成一幅千里江山图。 赵鲤胸前铜钟摆猛然一亮,一个小小的蓝光缓缓浮出。 这蓝光肉眼可见。 浮出铜钟摆瞬间,来自血脉的压制出现。 沈之行在变故突生时,将柴衡护在身后,便是稳重如他也在看见那蓝光时心跳漏了半拍。 只见这蓝光绕了一圈后,便一头扎进了赵鲤手中织锦。 随即,赵鲤只觉原本轻薄的织锦仿佛沉逾万钧,以她的力量依旧脱手掉下。 织锦入石台旋即消失不见。 整个祭祀场地动山摇震颤起来,随着机栝之声,一些石制的雕塑密密麻麻冒出。 匆匆一瞥,是地府阴司之景。 赵鲤站立不稳,再回首去看那石人,却见石人已经裂开无数条大缝,须臾崩解。 连带着石人肩上的蜡质人首,都迅速瘪塌下去。 石人立处,只有一个座子,上书:乾卦在天,一往无前。 又至子时,寒泉轰隆奔流,将要将此处淹没。 赵鲤将双鱼佩揣入怀里,便要去拉柴衡和沈之行。 却见涌入的滔滔激流中,探出数个覆盖鳞甲的猴子脑袋。 这些猢狲踏波而行。潇洒似鱼。 其中一个体型极大的水猴子,背上背着一具铁索缠身的发绿尸体。 游动时,尸身上铁索哗啦作响。 “太子哥哥!”柴衡脱口唤道。 那身背尸首的水猴子却不理他,只定定看着赵鲤。 而后如人一般,从背后掏出一个大白萝卜咬一口,还冲赵鲤挤眼。 地动山摇中,寒泉漫上。 “别怕,跟它们走!” 赵鲤猜测,这些猴子是被豢养在这的,就是它们在打理萝卜田!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便被激流没顶。 几个叼着萝卜的猴子游来,生如人手的尾探来,抓住赵鲤的胳膊,猛拖着她朝一个方向游去。
第892章 雪月夜 初冬的夜晚,天空如被浓墨重彩渲染过,呈现一种深邃神秘的黑蓝色。 一轮银盘高悬,幽冷月光如水银泄地。 飘散的雪粒子洒下,飞舞于月色之中,恍如水晶屑。 风拂过芦苇荡中每一根苇叶,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拉长。 噗通噗通—— 深水处传来几声响,阵阵水波荡开。 在水泽带着寒意的湿润泥土气息中,一个黑黢黢的脑袋,突然从水中钻出。 精疲力竭的柴衡,四肢着地勉力爬上岸,接着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水。 “之、之行!女侠!” 他呸呸吐掉一根水草,来不及抹掉脸上鼻涕眼泪,便回身在水中寻找。 他心中焦急得很,手忙往水里扒拉时,面前一炸。 一个头顶鳞片在月下反光的水中猢狲,龇牙咧嘴探出头。 见柴衡吓一跳,这水中猢狲扯着嘴巴笑,右爪一抬,将手中拎着的沈之行提放上岸。 沈之行水性不差,呛了两口水,也急一抹脸去寻赵鲤。 两人并着一只水猢狲,都翘首以盼。 两息之后,还不见赵鲤上来。 柴衡和沈之行焦急无比。 沈之行恐赵鲤沉下水底,一撩湿漉漉的袍子便要下水去寻。 此时,却听一阵哗啦声,两只水猴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男装打扮的赵鲤,从水下浮出。 赵鲤垂着头,满头湿发散开挡住了脸,没有一点反应。 沈之行心中咯噔一下,忙上前去扶。 待将赵鲤平放在岸边,一只蹲在旁边看热闹的水猢狲,爪子高高扬起,随后爪背冲下,重重拍在赵鲤肚子上。 赵鲤猛呛出一口水,咳嗽不停。 三只送人的水猴子,牵着爪子绕圈乱蹦。 沈之行蹲身探了一眼,不由眉头紧蹙。 这些水猴子的猴车不好搭,赵鲤脑袋上的绷带被冲开,后脑糊着的虫胶不见踪影,鲜血潺潺淌下。 只这一会功夫,便淌了一小滩被赵鲤身上的水稀释成十分不吉利的淡粉色。 “这位女侠伤重,必须马上寻地方安置请大夫。” 沈之行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想辨明方向将赵鲤带去望源救治。 他突然眼睛一亮。 只见远处芦苇荡有一点灯火亮起。 柴衡也看见了,两人对视一眼。 一左一右将赵鲤搀扶起,朝那火光处去。 三只水猴子也相互看看,藏身芦苇丛中,无声跟了上去。 远处飘摇的火光,仿佛救命的稻草。 还未行至近前,柴衡已经扬声呼喊:“有人吗?快救人!” 他的声音在芦苇荡中传出老远。 这喊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火光处人影憧憧。 柴衡快走两步,终看清那火光。 “之行,是我们前几日住过的客舍,就是,肴肉好吃那家!” 一边说着,柴衡一边高高举着手臂扬声呼唤:“我们在这!” 橐橐脚步声伴随着甲叶哗啦,朝着这边来。 柴衡脸上的喜悦僵住。 他看见两队甲士鱼贯而出,打着火把跑来。 “之行……” 他下意识去看沈之行,却只见友人脸色煞白,遥望向沈家的方向。 眨眼间,金甲士举着火把成环形将扶着赵鲤的柴衡沈之行包围。 一个个子极高的军士,缓步行来。 柴衡认出此人。 立时上前,将赵鲤和沈之行护在身后:“穆将军,是我三皇兄命你来寻我的吗?正好,本王在外边游玩落难。” “速护送本王回去,本王有厚报。” 柴衡在赌,赌能糊弄过去,赌他三哥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显然,他赌输了。 穆将军一手按在刀上,忽而冷笑,脸上针似的黑须随着笑容一翘。 “哪来的刁民,敢冒充天潢贵胄!” “五皇子已在山塌时遇难,逝者清名岂容你冒充诋毁?” 早已得了授意的穆将军,一扬手。 左右军士手中长戈金锤立时一举,踏步围拢而来。 柴衡面色惨白,张臂护在赵鲤沈之行前,厉声喝道:“谋害皇嗣,尔等莫非要造反?” 他的喊声,极有威慑力。 奈何,南都王派遣出来搜寻尸体灭口的,都是亲信。 这些甲士仿若瞎子聋子。 血色火光跳跃在他们的身上,照映得金甲刺目。 柴衡弯腰寻了根柴禾棍在手,左右挥舞驱赶。 勉力扶着赵鲤的沈之行,煞白着脸四处寻找可能的逃生之路。 如此绝境下,穆将军又像是老猫一般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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