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叫我来叫醒你,有坏人,快逃!” 碎珠子似的眼泪一串掉下,落在沈晏的掌心。 得了爷爷命令的沈家小公子,越发用劲。 沈晏这才张开眼睛,他垂眼看着沈小公子。 “你为什么不逃?” 沈小公子见他醒,泪汪汪的眼睛一亮。 “你在我们沈家为客,断无将客人丢下的道理。” 说着,他抬起袖子一抹眼泪。 “我不会逃。” 他寻到一根对他来说有些沉的门闩握在手里,护在这个讨厌的人身边, 沈晏幽深的眸子看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食指轻轻动弹了一下,随后是中指…… 这时,前院传来阵阵打杀之声。 沈家寓居之处简朴,青石小院十分清雅。 但薄薄的门板,在对上军中撞木时便显得不太够看。 院门轰然洞开时,沈家老爷子肩头披着一件外袍独立堂屋,望着门外站着的人。 穿着一身黑甲的南都王,并未亲来。 便是个畜生,对幼年的师长举起屠刀也是有些顾忌的。 替他来干这脏事的,是他手下一个周姓偏将。 名位不高,却是南都王最重用最听话的猎犬。 这偏将跨进沈家,交叉纵横着数道可怕疤痕的脸,在火光看着狰狞无比。 见沈老太爷独站屋中,他客气行了一礼:“沈老太爷安心,吾等只诛戮,绝不奸淫虐杀,纵火烧屋。” “沈家满门都能保得全尸,也算全了恩情。” 沈老太爷看见这偏将时,便已经猜测到此人来意。 听他如此虚情假意,须发皆张怒道:“那个畜生!” 这周姓偏将并不将沈老太爷的怒骂放在心上。 他按刀,嵌着铜虎头的军靴,重重向前踏了一步:“请您赴死。 言罢,他疤痕交错的脸一阵扭曲,忽如疯狗般冲来。 血光暴现,殷红鲜血顺着刀锋挥舞的方向,溅在沈家堂屋高悬的牌匾上。 沈家堂屋中‘孝义传芳’四字匾额,霎时蒙上一层血雾。 “老太爷!” 一个跟随而来的家仆急扑上来。 周偏将身后的甲士大喝一声,手中长戈猛向下啄。 擦得晶亮的长戈如鸟喙,深深陷入这老仆的后背。 周偏将冷眼看着沈老太爷踉跄后退了两步,歪坐堂屋圈椅上再无声息。 他叹了口气,提步欲要上前。 不意,脚脖子被垂死的老仆抱住。 暗处一人寻到这时机扑来,却是沈晏的父亲。 大景禁刀,沈家上下竟只寻得到一柄菜刀做武器。 在忠仆垂死抱住这偏将瞬间,沈晏的父亲持刀扑上。 咚咚两声。 人体摔在地面的声音,在这雪夜里格外清晰。 周姓偏将摸了摸自己胸甲上被菜刀划出的痕迹,摇了摇头。 “一家都是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 他摇了摇头道:“对不住,职责所在。” 言罢,他抬起手:“只杀人,不许侵害女眷,抢夺财物。” 得令的军士轰然应诺,鱼贯进了沈家。
第895章 祭火 “阿晏!” 沈夫人猛推门进入。 为娘亲,最担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 因沈晏来沈家,住在沈小公子屋中,沈小公子去和他阿爷同睡。 听见马蹄声脚步声,将沈家围住时,沈夫人在家中遍寻幼子。 看她进来,双手握着门闩的沈小公子扁嘴欲哭:“娘。” 不待他哭泣撒娇,沈夫人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走,快走。” 一个母亲在尊严道义和孩子之间,毫无疑问会选择自己的孩子。 沈夫人弯腰,紧紧盯着沈小公子:“阿晏,你要活下去!” 她以飞快的速度,撸下腕子上的银镯,塞到沈小公子怀里:“后院你常偷跑出去玩的小洞,你从那走。” “跑,改名换姓跑得越远越好。” 不知儿子能不能听懂,沈夫人攥住沈小公子手腕,将他往外带。 临去前,她回望了一眼坐在椅上的沈晏,低声道:“抱歉。” 沈晏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咬紧牙关。 怦怦—— 心脏跳动的声音,回响在沈小公子房中。 节奏先是极缓慢,随后越来越快。 发黑的血,顺着沈晏衣摆滴下,在脚边积了一小滩。 屋中无灯。 一队甲士跨过门槛,看见独坐窗前的沈晏,愣怔了一瞬。 领头一人迟疑道:“情报未提及沈家有这号人。” “屋里好重的血腥味,莫不是已经有弟兄先下手了?” 他们望着坐在窗边的沈晏,谨慎靠近。 看他垂首闭眼,没有半点活人气,一个士兵挥矛击落了他束发的发冠。 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月下仿佛上等的丝线。 “这究竟是男是女?” 挥矛的士兵上前一步,满是茧子的手想要拽起头发看。 不意,尸体一般坐着的人突然一动。 像是僵硬的木偶,缓缓抬起头。 披散的乌发后,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还有一双深潭似的眸子。 沈晏居高位执政多年,几乎位同皇帝,身上气势非同一般。 士兵手一颤,后退数步。 恰好,远处传来呼喊:“这里有人。” 这几个士兵才惊醒过来。 他们缓缓将沈晏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找补似的强笑:“气势倒是唬人得很。” 远处忽而一道孩童凄厉哭声。 浓到呛人的血腥味,弥漫整个房间。 方才以矛击落沈晏发冠的士兵,不安舔了一下嘴唇:“哪来的这么浓的血腥味?” 伴随血腥味传开的,还有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 “杀,杀了他!” 士兵手颤抖着:“此人邪门,留不得。” 月下刀锋森然,朝着沈晏齐齐剁下。 下一瞬,黑色火焰贴地燃烧。 这火焰沾之即燃,顺着这些人的靴底猛然蔓延。 “什么?这是什么?” 这些士兵并未觉得痛。 他们听着自己皮肉脂肪燃烧的滋滋声,看着自己燃着黑火的手掌眨眼间焚去皮肉。 泛黄的掌骨外露,被烧出炭样的星火。 这时他们才感觉到了痛,但声带舌头已经被焚毁。 几个士兵无声在地板上翻滚,大张着嘴,于极致痛苦中死去。 碳化的心脏收缩,覆盖的黑火跳动,几只憨态可掬的木胎狮子从黑色祭祀之火中钻出。 木胎狮子鬃毛打卷,颜色鲜亮憨态可掬,动作却十分残暴。 张嘴一合,贪婪撕咬这些士兵焦炭似的残尸,唇吻边火星烟气四溢。 待将这几个士兵吞吃干净,几只木胎狮子身上彩漆更亮,立时自房中奔出,独留沈晏在屋中。 两息之后,他长发披散身后,缓缓站起。 …… 立在沈家后院的周姓偏将收刀。 沈夫人伏倒在地,大团血迹洇开。 沈小公子被他逼至院落一角。 周偏将被疤痕分割成几块的狰狞脸庞,眉头紧皱。 他不喜欢眼前这小孩的眼神,被杀时,孩子只需要哭泣就好。 他提步上前,手中长刀高高举起。 却听一声凄厉猫叫。 胆小猫儿竟从屋顶合身扑下护主。 “大花。” 只听声音认出自己爱宠的沈小公子,亲眼瞧着在周偏将攥住抓他脸的狸花猫狠狠甩到墙上。 周偏将脸上三道猫抓痕迹,几乎伤到眼睛,极怒之下将火发到了狸猫身上。 口鼻都是血的狸花猫,被他攥猫尾,在地上狠摔数下。 猫叫声先是凄厉,随后戛然而止。 周偏将这样的杀胚满身戾气,还觉不够脚抬起便要剁跺下。 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狠狠咬住他的手。 小孩的小米牙对周偏将这种糙皮军士来说不痛不痒,他却烦躁得很,大手一张,将沈小公子的脑袋握在手里。 重重往地上一掼。
第896章 黑红之焰 一声闷沉的响。 青石板上,摇曳的火光中,鲜血渐渐洇开,暗光流转,似昂贵的深红宝石。 小小的孩子蜷缩起身体,滚热鲜血缓缓流过鼻梁和失色嘴唇。 周偏将垂头看着,火光跳跃在他的脸庞,脸上突出的紫红疤痕更显狰狞。 看着地上胸口还有起伏的沈小公子。 这惨状并未唤起他多少怜悯与良知。 在南疆灭国之战中,他们这些军士的软弱和人性早都在一次次屠杀中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家中,周偏将依然会是孝顺儿子,是会扮马给儿子骑的好父亲。 但,野兽就是野兽。 周偏将扭了扭脖子,缓缓抬起脚,嵌着铜兽首的牛皮军靴悬在孩子的头上几寸。 “谁叫你生在沈家,这都是你的命。” 将要下狠手时,却听一声虚弱猫叫。 方才还瘫软在地的狸花猫,浑身毛发被血打湿,强撑着抬头。 冲着周偏将露出尖牙,缩成杏仁状的眼瞳中竟流露出如人一般的仇恨。 周偏将不屑嗤笑一声:“小畜生,倒有些气性。” 他哈哈笑着:“毛色不错,剥来给我家孩儿做帽子不错。” “待收拾了你家小主人,再来料理你。” 话落,他悬在沈小公子头上的那只大脚便要狠狠踩下。 却见火把光焰一晃,一个影子跃出。 快到人眼看不清。 周偏将察觉侧面有风声袭来,眼尾余光见得漆色明艳的木胎狮子扑来。 他欲要避开,但一脚抬起的姿势让他站立不稳。 身形摇晃的一瞬,颈侧一痛。 木胎狮子形状憨态可掬,狗儿大小,口中利齿缠绕黑火。 撕咬之时,祭火焚烧,既是咬人也是祭魂,常人难忍这般痛楚。 周偏将的惨嚎撕裂夜空。 鲜血自他颈侧破口滋出,还未落地便被黑火焚尽。 咬住他脖颈的木胎狮子,前爪蹬在他肩上,甩头撕咬时,咽下一块块烧成焦炭的肉块。 黑色火焰,在周偏将周身蔓延。 但与之前焚烧士兵的火焰不同,燃烧在周偏将身上的火焰并未那么猛烈地燃烧。 反而慢条斯理细火灼烧。 周偏将在黑火中挣扎,烧焦的皮肉一层层在青石地板上磨开。 焦壳底下鲜红嫩肉露出,又在滋滋作响中缓缓便焦。 美拉德反应下,烤肉焦香飘散开来。 跟随周偏将的几个亲兵,先前一直抱臂立在旁边。 乱起时他们猝不及防想上前救助。 但看清了那只黑火中的木胎狮子,便又止步。 “这是什么?庙里的木狮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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