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茶摊主说话又急又快,喷出几个唾沫星子:“嘉会坊出过大事,我亲眼见过巡夜司的大官处理过。” “你这边下馄饨,先糊弄住他的嘴,我们这便去鼓楼报官。” 药茶摊主见过大世面,套公式熟练得很,指挥起来。 看他似乎自信,又见左右那么多人,卖馄饨的老翁咽了口唾沫:“那,我试试。” 说是试试,却已经眼疾手快往锅里丢了好些馄饨。 药茶摊主见馄饨供养不上,上来帮忙。 他卖下火的药茶,还带着不少解苦的药糖。 桑纸包了一把,递给吃馄饨的侍卫。 这耽搁的功夫,吃了一大碗馄饨的侍卫,脸色更加白。 垂眼看了自己面前的药糖,一块未动。 放下糖便身手极佳,闪开三步外的药茶摊主见状焦急,催促道:“叔啊你快点,他不吃糖。” 但见那桌边坐着的侍卫,搁下汤勺,双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发皱。 甲床收缩之下,瞧着指甲凭空长了几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卖馄饨的老汉身上。 所有人围观之余,也摆好了随时跑路的姿势。 卖馄饨的老翁看着馄饨在滚水中上下翻动,被所有人盯着的他忍不住问道:“我,我能先跑吗?” 桌边坐着的大爷,瞧着不像活人,还要煮馄饨去喂,实在有些可怕过了头。 随着话音落,本就摇摇晃晃的方桌桌板发出巨大响声。 只听得一声幽幽的叹息,一丝凉气拂过耳边。 “我不跑了,不跑了!”买馄饨的老汉深谙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秒速认怂。 “给大爷煮馄饨。” 他凭借多年练就的肌肉记忆,取碗温碗在碗底洒了一小撮虾皮。 随后扬汤一浇,将刚刚好浮起的馄饨装碗,半刻也不敢耽误的送到了桌边。 桌边坐着的侍卫继续取勺,一个接一个的从热汤中捞起馄饨吞食。 这时,那公子哥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声:“救命啊!” 声音传出很远,不归桥上围看的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时,那侍卫第二碗馄饨又囫囵吞下了肚去。 卖馄饨的老翁见他越吃越快却没得奈何,忙继续煮馄饨。 待到第三碗馄饨下肚,侍卫脸上肉皮垂坠越发没个人样。 地上那公子哥,折扇丢在一边,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他惊惧之下,模样狼狈又丑陋。 人群之外,传来一声轻笑。 不归桥旁一间窗户半掩的屋中,一个前胸鼓鼓却做男装打扮的人,看那公子哥戏谑笑道:“看你还敢肖想本郡主。” 这男装女郎得意得很,一手按在窗棂上。 虽在行恶事,但背手嬉笑模样映在灯下凭生几分俏丽。 叫屋中同坐的男人忍不住笑弯了细长的眉眼。 啪一下,合上手中桧扇提醒道:“郡主还是收手吧,否则巡夜司到场便不好收拾了。”
第996章 打脸 巡夜司。 听见这三个字,被称为郡主的男装女子俏脸一沉。 “别提那三个字。”她一听便气得心肺疼。 “有什么了不起的!”年轻女郎又妒又气,“本郡主愿意入巡夜司是给巡夜司贴金。” “谁知道……” 就是她娘亲自去求舅舅,竟也被驳了面子。 女郎越想越气,她突然回头看不归桥上乱象,手按窗台上,嘴唇开合默念了几声。 但见那方桌边吃馄饨的侍卫,猛将一碗热汤灌下。 这女郎微一扬眉,一双生得大而圆的眼睛满是笑意。 “吃饱喝饱。”她越笑越开心,“叫你家主子好好看看,开罪我的下场。” 说着,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下边那吃喝嫖赌的公子出身显贵,挂着一个闲职,害他和害一个侍卫是全然不同的。 她虽行恶事,但脑袋瓜子并不笨。 一招杀鸡儆猴使得熟练。 但见她嘴巴越念越快,那侍卫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煮馄饨的锅前。 随后肉掌一捧,便要抱住这沸锅狂饮。 不归桥上的人再看不下去。 有些见得事情越来越危险,转身便逃。 有些死不悔改,定要看这热闹。 还有些心存几分善念,齐上来阻拦。 如卖馄饨的老汉,或是卖药茶那摊主,左右上前抱住这侍卫的手臂。 “使不得啊。” “官差怎么还不来?” 他们的力气敌不过中招的侍卫,眼见着这人要埋头下去喝沸汤时,只听一道凌然破空之声。 一柄长刀从众人头上飞过,直直插在了馄饨摊的案板上。 一板一板的生馄饨,连带着葱花虾皮之类佐料洒了满地。 刀锋震颤,发出一阵嗡鸣。 雪青刀影投下,被众人团团抱住的侍卫像是过电一般开始打摆子。 刀身轻晃了两下,这侍卫弯腰哇哇大吐。 那些馄饨太烫,他口腔食道和胃都险些烫熟。 现下囫囵吃下的馄饨,伴着一些污血悉数呕出,不知能否保得一条性命。 现场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望向那刀飞来的方向。 想看看究竟是哪一路神仙有这般手段。 “统统散开!” 但听一声厉喝,一声静鞭响。 一个穿着常服的姑娘一头扎入人群,双臂张开一赶,硬生从围观的人群中扒拉出一条路。 “什么热闹都敢围着看,不要命了?” 那姑娘身量不高,但中气十足,骂声带着一股子冲辣劲。 叫被她暴力赶开的人,都莫名生出一股畏惧,忙闭上要叫骂的嘴。 只见那姑娘挤入人群,疾步来到馄饨摊前。 一把攥住中邪侍卫的脖颈,将人放倒在地上。 “取碗,清水,还有黄纸来。” 听得命令,众人左右看了看。 碗和清水馄饨摊上就有,唯独那黄纸…… 双手袖在袖中,生得有点猥琐的中年人在人群边缘默默举手:“这个可以吗?” 他手里是一本粗糙秘戏图,封皮就是黄纸。 “拿来!” 这时候也不讲究太多,赵鲤一把撕下封皮在手。 手指翻飞撕出一个黄纸人,取被邪术摆弄的侍卫右手中指血。 在纸人上沾了两下,然后抛入清水碗中。 赵鲤又道:“夹块红炭火来。” 卖馄饨的老汉还有点蒙,但旁边药茶摊主反应极快。 立时寻到火钳,夹了一块红炭来:“炭来了,赵千户。” 赵鲤抽空看了他一眼,只觉有点眼熟,没认出是谁。 赵鲤道:“将炭投入清水。” 此术名退诡。 是一种民间常用祛除邪祟的仪轨,借人间烟火驱逐恶物。 对付不了太厉害的东西,但驱一个小打小闹的玩意足够用。 红炭火落入水碗,立时刺啦一声。 泡在水中的纸人身上血迹殷红到了极致。 随着炭火熄灭,那血迹竟燃起一团幽火。 青烟腾起,平躺地面的侍卫像是活鱼般扑腾了一下。 无人动他,他却猛翻了个身。 后腰鼓鼓囔囔的隆起。 赵鲤扯住他后腰衣衫,望两旁一撕。 几层衣衫分作两半,露出贴着他脊柱的东西。 方才还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人群中齐齐整整传来抽气。 只见一条二指粗细的蚰蜒,紧紧贴在这侍卫脊柱上。 足爪深深扎入皮肤。 目下正左右摇摆,想要脱身逃离。 赵鲤神情凝重,起身取了钉在案板上的佩刀在手。 刀尖一挑一转,将这粗大的蚰蜒从那侍卫后背分离开来。 她刀上煞气何等恐怖,这蚰蜒左摇右摆须臾间蒙上炭色。 一声短促的女子惊呼响起。 若不是在极近的地方,想来不容易听见。 赵鲤气极反笑:“肥了狗胆敢在我地盘闹事。” 这河房自去岁划归巡夜司管辖后,每个月都扫荡一遍。 不说有多么清明,至少贩卖人口草菅人命之事已是大大减少。 赵鲤一时改变不了一个时代,但她可尽量庇护一些本不该那么苦的人。 可目下,花了大功夫整顿的河房竟有人敢明目张胆搞鬼。 这与打她脸没有区别。 她将那只虚弱下去的蚰蜒抛入火中烧得滋滋作响,眼睛四处搜寻。 这种术施术者并不会距离太远,背后捣鬼的一定在附近。 赵鲤双眼亮而有神,像是捕猎中的小老虎,逼得人群散开。 方才跌坐在地的公子哥悄么打算跑走,却险些撞上一个人,他坐地仰头看去,只看见沈晏线条清晰的下颌。 看赵鲤神情便知她在生胖气,沈晏手藏袖中,掌心之眼张开搜寻。 突然,他扭头望向一处。 桥下无人看见的暗处,黑色火焰一燃,一只青鸟飞出,朝着桥边一处屋舍撞去。 撞破了窗户纸,里边却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一根还燃着的蜡烛。 “阿詹,那里。”沈晏举手遥指。 阿詹右手提着那想跑路的公子哥,闻言扭头看左右,各指挥了一队人手上去。 这时,围观的百姓才看清他们身上的鱼服。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方才撞鬼都定要看热闹围观的百姓嗷的一声喊,如苍蝇一般四散而去。 赵鲤攀上矮棚,立在高处看:“我倒看看,谁在老娘眼皮子底下搞事。”
第997章 婉仪 河房,富乐楼 如寻常人家管事打扮的小顺子很慌。 他在凳上坐立不安,像是屁股底下顶着根针。 头一回来青楼教坊司,也头一回…… 小顺子移动视线,望向赵鲤和沈晏,心肝一颤,暗道一声刺激。 门吱呀一声打开。 几个丫鬟婆子,送来些水果点心。 正听楼下说书的赵鲤,看好几个都眼熟,对她们点头示意。 许是碍于沈晏在这,这些丫鬟婆子不敢开口,只腼腆笑着退下。 小顺子立时尽职尽责上前来,自袖中一掏,取出根一指粗细的锦缎包。 里头是几只细细的试毒银针。 “殿,赵千户,容小的先查验。” 在这场合小顺子改了称呼,将桌上食物一一查验,并以筷挑了些试毒。 赵鲤将窗户推开,看下边的熟悉的人在说书。 见小顺子做派,她随意道:“不必那么麻烦。” 赵鲤毒性抗性高,能被银针检查出来的砒霜类硫化毒物她可以空口灌一瓶。 小顺子却不晓得那么多,他腼腆一笑道:“小人既跟着赵千户您,自要尽责的。” 再说总要寻些事做,免得自己此行真实目的太突兀冒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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