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莫名觉着有些无趣,来之前她可是做好了打砸扇人的准备呢! 她不由嗔怪看向沈晏,难怪来的路上这人神神秘秘什么也不说,揣着沈花花就来了。 自觉到一边饮茶的沈晏垂眼掩去眼中笑意,将沈花花托在手中,抚平衣上的褶皱。 那厢,皇后已亲亲热热拉着赵鲤的手坐在身侧。 上下打量赵鲤后,嘴上一顿不要钱地夸,仿佛眼前的是她亲闺女。 左右内官宫女肃立,厅中只听得‘皇后’的阵阵彩虹屁。 赵鲤被夸得狠了,时不时轻咳自谦两句。 一时间气氛倒是和谐得很。 皇后又拉着赵鲤的手,传了尚衣局的奉御来,再为赵鲤量体量和鞋子的尺码。 沈晏中途离开,去猫儿房给沈花花寻猫奶喝。 及至中午,赵鲤已经能挽住皇后的胳膊和她闲聊。 看日头不早,皇后正要命人传膳食,忽有宫人来报,大皇子柴珣来了。 赵鲤离得近,看见皇后肉眼可见的垮脸,露出不耐神色。 这不耐生得快,消失得也快。 她道:“让他进来。” 自那日将话说开后,柴珣便被软禁在宫中,他的信王府都没能回去一趟。 身边亲随早已不知去向,他孤家寡人在这宫中只皇后这亲妈一人可倚靠。 曾数次来求见,试图得到丁点帮助。 但他从没得踏进坤宁宫半步过。 这次能进门,还道有了转圜的余地,他心中难抑激动,进了门来先喊一声母后。 再抬头一看,心却像是被人生揪出来扎三十个眼,再丢进腊月的冰湖里——凉通透。 每日光临柴珣噩梦之中的赵鲤,正坐在他亲娘旁边。 两人亲母女似的手拉着手。 柴珣呆愣一瞬后,身体如被灌了一壶辣椒水,是又辣又烧心。 “你怎么在这?”柴珣颈侧青筋暴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咬腮帮子的磨牙声。 赵鲤看着柴珣,登时一笑。 才几日不见,这位大皇子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不知是没洗脸还是什么,脸上蜡黄蜡黄如在病中。 有人言气能养人,赵鲤还记得在驿馆初次见到这位大皇子时,他看着可不是这样。 看他过得不好,赵鲤就开心了,顿时贱兮兮朝着皇后肩头一靠:“我来做礼服啊!” “七月初不是皇陵祭祀嘛,我都不想去的,父皇他非要我去,哎呀我也很烦恼的!” 赵鲤的话,已经不止是在戳柴珣肺管子。 看他青紫着脸,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子,赵鲤心中更乐:“所以这不是来母后这量体制礼服嘛,怎么?大哥也是来制礼服?” “啊!”她举手掩在唇边,一副浮夸说错话的模样,“大哥不会没有吧?” 赵鲤只差将‘你爹不要你咯,你娘也不要你咯,他们现在只要我’刻在脑门上。 柴珣几日辗转反侧,被她一激,只觉胸口剧痛,一口热血滚上喉头。 再看皇后如佛堂拜佛一般,垂眼无悲无喜, 柴珣呛咳一声,唇间溢出些发乌的血:“娘!” 他牙间都是血,其声悲极:“您怎么了?” “为何连您也……” 若不是皇后神态、口音,包括右手手背上那颗痣都一模一样,柴珣说不得要怀疑皇后已被掉包。 听得他一声喊,皇后长叹一口气,换了一副悲容:“娘没办法违逆陛下。” “如今,你舅舅和你我都顾不得了。” 她举手,用绣帕按了按眼角。 柴珣咚一声跪下,向前膝行了几步:“娘,求您帮帮我。” 他现在与外头的联系全断,唯一的指望便是皇后。 眼见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有甩手趋势,柴珣哪还有空顾及赵鲤在,连连哀泣不已。 皇后脸上神色变幻数次,却只摇了摇头:“你怎就受了那赵瑶光的魅惑,犯下如此大错。” 听到赵瑶光的名字,赵鲤双眼一亮,从旁的小桌上抓了一把瓜子。 听见赵瑶光名字,柴珣神色挣扎,最终却道:“娘,与瑶光无关。” 那日在琼林苑中,沈晏派去的暗子丫鬟青雀,给柴珣和赵瑶光喝的枣汤分量十足。 枣树从城阳千数男子梦中借得的阳气,孕出这些枣。 超量使在歪门邪路时,效果是极为可怖的。 就如那日被人堵门口了,柴珣二人依旧忘情欢愉。 如今的柴珣依旧像是鬼摸脑门,提到赵瑶光便只觉对她深情厚谊无法言说。 柴珣唇畔血迹尤在,脸痛苦扭曲成一团:“如今瑶光她下落不明,皆是被我误了。” “娘若要怪,便怪我吧!” 赵鲤嗑着瓜子,果见他这情圣模样让皇后的嘴角抽了一下。 皇后半真半假一拍圈椅:“你还替那祸水说话!”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鸳鸯还要唱什么!” 皇后突然扬声道:“去将赵瑶光和她那个累赘娘拖上来!”
第1098章 因果 赵瑶光和她的累赘娘? 赵鲤嗑瓜子的手一顿。 原来,赵瑶光和林娇娘竟在宫中? 皇后痛心疾首,指着柴珣骂:“你一心只记得那妖女,将你的正妻置于何地?” “那是陪你赶赴苦寒边地,为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妻子!” “落到此境地,你可有半刻关心过她,关心过你的儿女?” 皇后接连几问,听着是发自肺腑的痛心。 面对皇后问话,柴珣却只惦记着赵瑶光在这。 他神思不属,说出了真心话:“王妃不识情趣,生性要强,她无需我去关心。” 闻言,皇后气得直拍心口:“你的王妃下月便要回到盛京,届时你也如此同她说话吗?” “我是定要和王妃和离的。”柴珣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猛抬头看向皇后,脸色惨白如纸:“王妃在辽城料理事务,为何……要回盛京?” 皇后看着他,悠悠道:“自是因为,熊弼已在两月前上任辽城总兵。” 柴珣如被雷击,整个呆滞在原地:“熊弼,辽城总兵……” “那我是什么?”他无意识地问道。 皇后叹了口气:“你依旧是信王。” 只不过藩地换了个地方,和瑞王一样将赴西南就藩。 在那里不与外部接壤,自无兵镇兵权。 从今往后,这两位王爷能且只能在有点穷的藩地上,在靖宁卫的监视下安分盘着活。 接连两个消息,让柴珣的脑子彻底宕机。 半晌,他才回神似地喃喃:“父皇早有打算,对吗?” 柴珣这皇子赴辽城,信王妃武家出身军中多有旧部。 借此两点,柴珣在辽城耕耘,掌握着北境最强悍的边军。 那是他的根,是他的底蕴。 可现如今,熊弼赴任辽城,信王妃回京。 稍一联系,就是猪脑子也晓得,在边城的权利斗争中,熊弼胜了! 柴珣牙齿得得作响:“熊弼得了北三所千户谈莹相助。” 皇后不答,赵鲤嚼着瓜子仁,想听柴珣这对手如何在怒骂中夸她莹姐和沈晏的义兄。 但柴珣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地板上。 皇后长叹一口气:“既不喜王妃,你真要和离也好。” 不必牵连到倒霉的信王妃。 柴珣脑袋发懵,已听不进任何话。 他这一刻无比真切地知道,他真的被抛弃了。 大抵是,从宫门领百官堵截赵鲤那日开始? 柴珣张嘴,哇哇吐出好些血来:“骗子,骗子!” 这骗子之说,是不是骂隆庆帝只有他自己知道。 柴珣只晓得,胸中翻腾的气险将他五脏六腑都顶烂。 脸越发的红,正痛苦时,却听一声惊呼:“殿下!” 一个带着微妙臭味的人扑来,接住柴珣摇摇欲坠的身体。 但听得脚步声橐橐,几个侍卫拖了一个人跟随在后。 是满头头发都白了的林娇娘。 赵家之事后,她被隆庆帝坏心眼的送进宫中与赵瑶光团聚。 隆庆帝就想看看,这对母女到底多么深情厚谊。 事实上,他失望了。 林娇娘那要死不活的样子,遇上同样要死不活的赵瑶光,碰撞出了十分激烈的火花。 赵瑶光整日徘徊在绝望与希望之中,早已情绪崩溃,离疯癫只差一步。 见得林娇娘如此模样,哪还有什么母女情,心中满是怨怼。 恨林娇娘换女,恨林娇娘蠢,大抵也恨当日林娇娘为何没能一开始就除掉赵鲤。 又听看守故意泄露赵淮赵开阳死讯,赵瑶光成日大笑着,在林娇娘短暂清醒时以此事刺激于她。 母女两个还因此动手撕扯过。 结果当然是赵瑶光年轻更胜一筹,但她被舌头裂开的林娇娘甩了一脸带血唾沫。 这些丑态,传到隆庆帝案头,惹隆庆帝失笑不已。 看她们可怜,大手一挥,又减了她们的饭食分量。 饿了不就没力气打架了吗?隆庆帝贴心得很。 有此前提,现在从拘禁处被拖来的两人极其狼狈。 尤其林娇娘饿了好几顿,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被侍卫丢在地上,她脑袋抬了几下才抬起。 口中呜呜两声,想看是不是她的爹娘兄长来救她了。 艰难抬头,乱发后的眼睛却是一阵阵发黑,饿得连上首坐着的是谁都看不清。 脑袋猛垂下,磕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只一只骨瘦嶙峋的手臂求助似的高高举起。 在她身侧,赵瑶光抱着柴珣。 但见得一身凤袍的皇后身边,坐着的是赵鲤后。 她的心一寸寸凉掉。 赵鲤坐着,他们跪着……事情的结局已经摆在眼前。 赵瑶光从林娇娘那抢得些饭食,到底清醒一点,脑子好使一点就透。 她愣愣看着赵鲤,几颗眼泪滑下:“为什么啊……” 赵鲤不答话,脸上笑容渐渐收敛。 她托腮看着林娇娘,又看赵瑶光。 口中啧了一声:“无趣。” 无趣极了。 因敌人太狼狈,所以无趣。 她突然直起身,问道:“饿不饿?” 赵瑶光直视她的眼睛,恍然间有些熟悉感。 在赵鲤回到盛京那一日,她和林娇娘母慈女孝在用过饭后,看见等候在堂外桂树下的赵鲤时,赵瑶光问过赵鲤同样的话。 那时候的‘赵鲤’面黄肌瘦,身上臭烘烘。 闻言双眼一亮,蠢兮兮的直点头。 赵瑶光是如何做的? 啊,她叫下人给了赵鲤一小碗白饭。 一碗,配着盐水泡桔梗的白饭。 那时的赵瑶光笑道:“这是上好的雪盐腌制而成,常吃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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