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赌坊老板王求,袁孟之更加不堪。 他家境优渥,即便染上嗜赌恶习,但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哆哆嗦嗦的扶着赌桌,就往下坐。 然而,还没等他坐下去,便听见身后黑雾中,阴测测的声音道:“继续赌。” 这声音就好似一声催命的号角,袁孟之猛的跪倒在地,开始疯狂的磕头:“爷爷,祖宗,你想要什么丫鬟美妾回头我都烧给你。” “再、再给你烧一座赌坊,求你了,饶了我吧。” 回应他哀求的,是两声笑:“继续。” 黑红雾气翻腾,那声音催促道:“继续赌!” 袁孟之和王求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一丝绝望。 “我不赌了!” 庄家那留着两根老鼠须的中年男人,面上是石膏一般的苍白颜色,淋漓大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断腿处,血都被一张透明的膜挡在伤处,因此他除了常人难忍的剧痛,并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但这也宣告了他接下来的悲剧。 他从椅子上翻倒下来,疯狂的在地上蠕动爬行,想要远离赌桌:“我不坐庄,不赌了。” 但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劳。 那黑红雾气中的声音笑嘻嘻道:“他不愿赌,便无人坐庄,你二人须有一人做庄家。” 袁孟之和王求,一瞬间便明悟了那东西的意思。 无论如何,赌局都需要继续下去,如果没有庄家,他们中的一人就要坐上庄家的位置。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举步走向地上爬出一小截的中年男人。 “你不能不赌。”袁孟之说着话,架住了地上那人的左边胳膊。 “兄弟,对不住了。”王求则是架住了他的右边胳膊,“若是侥幸过了这关,你的家小妻儿,我一定好好安置。” “以后你的亲娘就是我亲娘,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王求说着鬼听了都笑出声的谎言,和袁孟之两人将那老鼠须中年人又架回了赌桌上。 “当家的。”中年人挣扎,哀嚎,就像是被按上案板的猪,刚受到重创的身子虚软无力。 最终他瘫坐在椅子上,破口大骂:“王求,你这个畜牲。” 王求面上发红,但这生死关头,谁能不自私。 那团黑雾,盘旋在高处,似在欣赏眼前这出丑恶的闹剧。 “重新开始吧。嘻嘻。”它笑着,“我等不及了。” “不赌,便交出命来。” 它冰冷冷的威胁,从雾中响起。 绝望的中年人,看着眼前的骰盅,只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最终,随着脖子上越收越紧的力量,他无可奈何的重新拿起骰盅:“买定离手!” 他颈边青筋暴起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看着王求的眼神是彻骨的仇恨。 在雾中声音的催促下,王求和袁孟之再次下注。 他们的下注几乎不必思考,因为他们习惯了,自己一定会赢。 将筹码推到买大的格子中,王求抬眼,视线对上赌桌后的中年人:“对不住了兄弟,我想活。” “你想活,我就该去死吗?” 坐庄的中年人面上手上满是汗水,他几乎握不住骰盅,随意摇了两下,啪一下扣在赌桌上。 然后,他猛的掀开骰盅。 一点、二点、三点,小! 庄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居然赢了。 与狂喜的庄家相对应的,是袁孟之和王求凝固在面上的庆幸之色。 雾中的鬼东西,没有再帮助他们赢。 袁孟之与王求两人竟是一次性输掉了全部的筹码。 他们的错愕和随后升起的恐惧,极好的取悦了雾中的东西。 赌徒们的大起大落的情绪,正是它最爱的饵食。 袁孟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子,顿时哀嚎了一声。 然而,就像他们方才逼迫中年人继续赌一样,现在的他们也不得不继续赌下去。 只是现在的他们同样面临一个窘境——他们刚才输光了手边的全部筹码。 “快下注!”催促的,却不是黑雾中的东西,而是方才失了左腿的庄家。 庄家面色依旧是石膏般苍白,此刻的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绝望。 而是挂上了一种极为快意的笑容,他大声催促着,要袁孟之和王求赶紧下注。 两人满头大汗,迟迟没有说话。 由于他们的犹豫,一双冰凉黏腻的手,攀上了他们的喉间,用一种极缓慢,但无法抗拒、无法摆脱的力道渐渐收紧。 窒息的感觉传递到大脑,眼前一阵阵发黑。 残留的理智告诉袁孟之和王求,再不下注,他们会死。 终于,袁孟之率先顶不住,从喉间费力的挤出一句话道:“我押。” 随着他的松口,扼在喉咙上的压力消失。 袁孟之抻长脖子,鹅一样喘息数下:“我押……” 他的眼中满是绝望。 脑中疯狂的思考着可以抵押的部件。 最终他艰难的做出了选择:“我押我的左腿。” 双手很重要,绝不可失去。 相比较起来,腿便是可以舍弃的。 而另一边的王求,也做出了选择:“我押……我前日新买的妾室!” 无论是腿还是手,王求都不想失去。 他选择押注前日新买得的那个,面容稚嫩的幼妾。 袁孟之这才突然醒悟似的,愕然看向王求。 一时间不知该夸赞王求机智还是唾弃他的狠心。 袁孟之急声道:“我不押左腿了,我也押注我身边的丫鬟。” 可回应他的只有雾中冰冷冷的一句话:“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第156章 生死无尤 赌局还在继续。 河房赌坊之中,光线越发暗了下去,带着血腥味的阴冷空气,连呼吸都能凝结。 但对于对赌正酣的三人来说,却没有一人察觉到寒冷。 在雾中那东西的操控下,三人就好像是精明的账房,计算着怎么样合理运用自己手上的筹码,保全自己赢下赌局。 在袁孟之这样心肝上秤没个二钱重的人手里,父母、兄弟、侍女…… 再细化一些,这些人的肢体、心肝脾肺、眼睛、大脑,皮肤、骨骼乃至于生殖器,都是筹码! “我,我押我幼弟的双腿。”袁孟之双目赤红,嘴里念叨着,“只要,只要我赢了,下半辈子我养着他。” 此时的袁孟之,和刚才的庄家一样,左腿缺失,只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伤处。 之前那一局,他输了。 那种骨骼皮肉被生生拧断夺走的痛感,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于是在接连将身边丫鬟小厮兑换成零碎输掉之后,他将视线集中向了自己的幼弟。 他舔着惨白干裂的嘴唇,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赌桌:“这次,我……押小,以我幼弟的腿,押小。” 王求的状态相比起袁孟之要稍好一些,并没有肢体不全,毕竟他好色,身边还有十八房的妾室。 三人中,状况最差的,却是庄家那个中年人。 他没有小妾,没有丫鬟仆从。 他也不愿意用父母妻儿押注。 所以现在还坐在椅子上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坨肉。 他陆续输掉了双腿、左手、舌头、右眼和口鼻耳朵,只留下一只摇骰盅的右手。 现在的庄家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整张脸像是一个揉成一团的肉丸子。 那皱巴巴的脸上,只有一只独眼,放出阴狠的视线。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仇恨。 他想要多赢两把,让眼前的两人输得更多,输得家破人亡。 又是一阵骰子碰撞在骰盅的清脆声音后,骰盅叩在了赌桌上。 三人都呼吸沉重起来,赤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反扣在赌桌上的骰盅。 “大、大、大。”袁孟之扶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而王求,却是紧紧的攥着桌面:“小,小,小。” 最终,骰盅揭开。 三点、三点、三点,豹子,庄家通吃。 袁孟之猛的发出一声惨嚎。 王求却是按住了桌面,身体猛的前倾:“你出千!” 坐在赌桌后的庄家,面上揉成一团,好似一粒红烧丸子。 他的舌头和嘴唇牙齿都被夺走,口腔里空荡荡的只剩一个黑漆漆的洞。 但他还是准确的通过脸上残存的一只独眼,将情绪精准传达了过去:买定离手,输赢无尤。 赌坊外 一队队穿着靖宁卫鱼服的校尉、力士,正推着木质的推车绕着赌坊走。 推车上,堆放着装满香灰的麻布袋,推车每行一步,便留下一截香灰线。 一个赵鲤的小纸人站在卢照的肩头,小纸手抬高拽着卢照的耳垂保持平衡。 “卢爷,叫弟兄们组在锦山时的镇山符,困住里面的东西。” 小纸人的脸上满是黑红符文,发出赵鲤的声音,指挥着。 赵鲤本体,还留在富乐院中,只派遣了小纸人过来调度。 “放心吧!” 卢照嘴上说着,却还是有点心里没底,这还是他第一次组织大型的诡事任务。 和从前跟人打交道的任务不同,这些诡事,难免更让人紧张些。 不过他并不露怯,迅速的协调着缇骑,以收押嫌犯的名义,将外围封锁。 内部则是迅速安排从卫中挑选的好手,组成镇山符。 随着里面赌局的进行,赌坊那一小圈,变得黑暗阴沉,好似整个赌坊都被笼罩在了一层黑色的烟雾中。 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建筑的轮廓。 黑雾向外扩散,却被一道压着铜钱的香灰和朱砂阻拦。 沿边,饮过雄鸡血,盘坐在地的汉子,布带蒙眼,借阳,组成了镇压邪祟的人符。 在香灰圈的四个角,各有一方一尺高的狴犴小像。 那散发的黑雾,稍一靠近,便被小像上散发的微光驱散,咫尺靠近不得。 “阿鲤,里面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等到阵势布下,卢照才问站在自己肩头的小纸人:“那东西和我们之前见过的似乎不太一样。” 说强,气势远不如之前的嫁衣新娘。 说弱,赌坊里发生的事情,却又叫人毛骨悚然。 那赌坊老板输掉的小妾,光天化日,一点一点的被无形的手抹掉,最后连尸体也没有剩下。 听了卢照的问话,小纸人眨巴了一下面上的豆子眼,道:“这是神。” 卢照连带着旁边的李庆都脚下一顿:“什么玩意?” 神? 卢照忍不住抬手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说是神,其实不过是他们自己为自己面上贴金,自称的猖神而已,连淫祀的小神都不算。”小纸人道,“实则生前就是赌徒,死不悔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10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