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缭那双本该透着睿智戏谑的眼睛,已经失去最后一点微弱光彩。 他真的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但他不能,若他此时死了,朝堂上定有一场浩劫。 可他要是还活着一天,就会被国师那混账利用一天。 死或不死,他都难受得想死! 不吃饭,不就医,不过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出的反抗罢了。 想到这,公良缭都被自己气笑,他这般苦苦煎熬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百里庆阳示意仆人给公良缭喂饭,自己起身负手站起来,打量这间国师用偏远乡下带回来的物件布置的屋子。 这种家具,这种木料,他幼时也曾用过,现在想起来,那段一家人一起挤在小小土屋里躲避追兵的日子,就像是梦里一样。 那时候的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女人,长姐还是哪个扬言要打下整个江东四州,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少女。 而他......母亲说,男孩子不用想太多,好好长大就好,怕累以后就做个闲散贵公子,怕苦就让长姐多送他几个手下伺候着。 反正他什么也不需要操心,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习武坚持不下去也没所谓,男孩子嘛,不用太努力。 读书觉得累也没事,能写会算就够了,不需要像你长姐那般,还要辛辛苦苦证明自己,才能以女子身份在一众部下中得到尊重。 所以,母亲总是对长姐格外的苛刻,样样都要她做到第一,一旦不成,就要挨骂挨罚。 而对他,母亲就总是很温柔的笑,他只需要努力做好一点点,就可以得到最多的赞扬。 从他记事起,长姐就讨厌自己,说他得到了父母全部的偏爱。 不过姐弟之间争吵在寻常人家中也很平常,他们吵归吵,打归打,真遇到事长姐从没把他落下过。 母亲将前朝旧都打下来的时候,他跟长姐一起落在了后面,遭到撤逃敌军追杀。 当时父亲也跟他们在一块儿,赶车的车夫怕父亲被俘,为了能够让马车跑得更快,就把他从车上丢了下来。 彷徨无措痛哭流涕时,是长姐带着手下随从杀来,救下的他。 那一刻,他迟缓的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被母亲苛刻样样都要第一,吃尽苦头的长姐,居然厉害到了这般地步! 而他,遇到事情居然彷徨无措只知道痛哭流涕。 母亲的偏爱,一直是他自傲的点,但在那一刻,他突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母亲宠废了。 就像是父亲一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突然下定决心要奋起读书习武是哪一年呢? 好像是父亲被手下那帮臣子撺掇,先母亲一步自立为王的那年。 公良先生痛心疾首的斥责:“身为王的嫡长子,日后公子是要继承大统的,怎能如此毫无野心,不知上进!贪图玩乐!” 那时候,看到手中已掌握了五万大军的长姐,他心中第一次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只是,被赋予了‘继承大统’重任的他,从那时起就再也没开心过。 就像是长姐说的,他这样的人,其实可能根本就承担不起一整个王朝。
第653章 老师该吃药了 一阵剧烈的咳声,把百里庆阳从回忆中匆匆拉回现实。 仆从喂给公良缭的粥和菜,全都被咳了出来,整张床榻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内侍急忙阻止了想要靠近的太子,独自上前查看,发现公良缭竟咳出了血来,立马冲外头大喊: “快去请太医过来!先生咳血了!” 饭没吃两口,公良缭就一阵急咳咳晕了过去,看起来随时能断气,把太子吓了一跳,心里暗暗有几分后悔自己同意了国师将先生接回的提议。 蹲在月门角落里的秦瑶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紧接着就见吕良从院里猛冲出来,几大步就冲出濮院,卷起一阵狂风。 很快,太医被吕良架了过来,屋内一阵手忙脚乱,又响起了几声轻急促的重喘,好似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又要憋死过去。 秦瑶听得一颗心高高吊起,心道不会倒楣到再也见不到老头最后一面吧。 万幸,屋内的紧张气氛随着逐渐缓和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公良缭在鬼门关晃悠一圈,又走了回来。 而害他走这一遭的罪魁祸首,就是那碗青豆烩豆腐里小小的一颗青豆子。 豆子不知怎的呛入气管,引发了剧烈的咳嗽,从而导致一连串连锁反应。 看起来好脾气的太子在屋内发了一阵大火,负责伺候公良缭用饭的两个下人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但好运并没有降临到这两个下人身上。 躲在月门的秦瑶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回眸一看,一个身穿黑色宽袍的高大男人正沉着脸快步朝濮院赶来。 年岁看起来三十不到,满身阴翳,披头散发,匆匆从秦瑶眼前闪过一双浓深上挑的天然眼线,还有一张毫无血色的唇,整个人透着一股诡异气息。 总而言之,精神状态一看就不太正常。 吕良见到此人,比见到他主子太子殿下还多了两分敬重,立即抱拳行了一礼,“国师大人!” 司空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大步走进屋内,先是飞快看了眼床上的呼吸已经平缓过来的公良缭,又把视线落到地上跪着的两个下人。 他一个眼神望过来,二人脸上血色瞬间消失,身子伏得更低,脸都要贴到地板上,诚惶诚恐。 “为国祈福期间不可见血,你二人运气好,自己到孙江那领罚去吧。”司空见冷淡的对二人说道。 不喜不怒,但就是把地上两人吓得连连磕头请绕。 司空见挥挥手,很快就有护卫冲进来将二人捂嘴拖走,行动利索,像是做了千百遍。 如此,司空见这才像是发现屋内还有太子在,一掀宽袍,单膝跪了下来, “下臣近日一直忙于祈福大事,对府中下人疏忽管理险些害了先生,有违殿下命下臣照顾好先生的嘱托,幸而有太医及时救治,但先生还是受了惊吓,此皆因臣之过,请殿下责罚!” 司空见话音落下,太子还没说什么,躺在床上的公良缭突然噗呲一声,嘲讽的笑了起来。 司空见眼睑轻抽了两下,没理会这声意味不明的笑,继续跪好。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见司空见唇色苍白眼圈发青,也不知道他为国祈福连着几日不曾休息,轻叹一声,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国师为了盛国国运,日夜不眠的做法祈福,辛苦了。” “先生这件事说来也怪本宫,就不该让那厨子做这道青豆绘豆腐,本是本宫的错,国师不必替本宫认错。” 气氛有点尴尬,内侍很有眼力见,忙上前道: “殿下,陛下留的公函您还没批呢,一早出来,已耽搁不少时辰,再不回宫,陛下若是寻您寻不见,该着急了。” 司空见善解人意的一笑,“祈福虽然要紧,但先生身体也很重要,从今日起,先生这里的一切起居三餐都由下臣亲自盯着,殿下放心,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再出现。” “殿下乃是未来储君,更应以国事为先,公务要紧,切莫再耽搁了。” 太子暗暗松口气,往床上看一眼,公良缭虚弱的挤出一个笑容,示意他不用担心。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改日得空再来看望先生。”太子温声嘱咐完,冲司空见点点头,带着吕良等人离开了。 司空见一路把太子送出两道门,这才回来。 已经有新来的两名下人正在收拾公良缭脏了的被褥和衣服,亲信孙江端来先生的药,放在床头小桌上便招呼两个下人一起退下,顺手还关了房门。 蹲在月门外的秦瑶这下子啥也看不着了。 但刚刚守在濮院四周的内功高手和吕良已经离开,只有一个孙江守在屋外。 这个孙江呼吸轻缓,走路脚步声都没有,应该是个一流高手。 不过遇到秦瑶,一百个一流高手也没用。 秦瑶躲开国师府巡逻护卫,直接从孙江没注意看的侧面跃上了房顶。 中午的太阳光照下来,秦瑶的影子落在瓦片上与她人完美重合。白天就是这一点不方便,不能掀开瓦片往屋内窥视。 不过离得近,贴在房顶上,屋里的动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司空见拿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苦药,好像是在自己屋里一样,自在的坐在床头边,舀起一勺药吹凉,往公良缭嘴边送,“老师,该吃药了。” 刚刚一通折腾,公良缭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紧闭着嘴,闭上眼睛来表示抗拒。 司空见把勺子往老人干枯发青的嘴里挤,没撬动那紧咬的牙关,他怒极反笑, “老师你是知道我的,再不开口,我就把药给您灌下去。” 公良缭没有一点反应,眉头都没皱一点,一副你要灌你就灌,反正老子不喝药的破罐破摔模样。 司空见深吸一口气,把勺子又往里戳了戳,没撬开那张嘴,反倒药汁撒了公良缭一衣襟。 下人刚刚才换好的白色中衣,晕染出一大片褐色,黏在老人消瘦的胸膛上,可见肋骨凸起。 秦瑶是看不见,要是看见了肯定大吃一惊。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个精神奕奕,身材还微微发福的老头,到底经历了多少非人折磨才会瘦得皮包骨。
第654章 她到底说了什么 “啪!”的一声响。 把屋顶上的秦瑶惊一跳。 见公良缭简直是油盐不进,死人一样不给自己任何反应,司空见恼羞成怒砸了药碗。 门外的孙江试探询问:“大人?” 屋门打开,司空见冷漠吩咐:“无事,命人进来收拾一下。” 孙江忙示意门口两个下人进去,同时又小心的问:“大人,药还有,要属下继续伺候先生喝药吗?” 司空见点点头,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眼屋檐外的蓝天白云,初夏这么好的时节,从前老师最爱带上他一起到庄上喝酒,顺便考教他的功课。 他自幼便爱老庄,自诩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懂无为。 后来跟随老师学了《数》,得知这天下大小事原来就没有人自己掌控不了的,哪怕是天灾人祸,自然运转,一切皆有迹可循,有数可依。 原来所谓无为其实是有为,他借用古今一切可鉴之数,掌握了一些在外人看来玄而又玄的所谓道术,得圣上赏识,成了国师。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让老师引以为傲的事吧? 老师却怪他走了妖道,蛊惑人心,离经叛道,与他日渐疏离。 天下大定后,朝堂上又出了许多事,圣后与圣上的权利拉扯,外戚与百里家族的明争暗斗,亲王与圣上的血统正道之争,太子和长公主的争宠较劲...... 是家事也是国事,但老师非不听他的劝要掺和进去维系圣上的所谓正统,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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