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马车行至江边。 原以为众人会先行入画舫,不料掀开车帘,赫然见五位少年在树荫下等候。皆身着华贵衣袍,面容俊秀,很是赏心悦目。 温落雪拍拍胸脯,嗔怪道:“这排场也忒大,让我想起在学宫时的季考,太子殿下代老师监考,周公子和兄长批卷。” 闻言,虞茉下意识顺着话头问:“那霍公子和江公子呢?” “他们啊,捣乱呗。” “......” 察觉到幽幽视线,虞茉抬眸,与赵浔撞了个正着。 她可不懂得察言观色,辨不出对方是喜是怒。但想到某人留下的罪证害自己频频陷入尴尬境地,遂愤然瞪他一眼。 赵浔见状,面上漾开浅淡笑意,启唇唤住欲抬步走向两位妹妹的温少卿:“还未告诉我们,你替怀知改了哪几字?” 温启忙不迭顿住,一五一十地回禀。 江辰瞅准时机,脚下抹油,“噌”地溜至虞茉身侧:“明日,我护送你和母亲去上香罢。” “什么?”虞茉诧异地挑眉,“江夫人不是说,你要出城迎接大将军。” 这下轮到江辰困惑了,他不大确定地道:“我怎么记得是十七日。” 说罢,瞥向远处袖袍鼓风的清雅背影,唇角抽了抽,明白过来是谁人在从中作梗。 而温落雪是画舫常客,今日沾太子殿下的光,能进不对外客开放的顶舱,催促道:“聊完了吗?聊完了赶紧走。” 虞茉略带歉意地朝江辰颔首,随表姐踏上甲板。 “舅舅为何还不寻时机将我与太子的关系告知表兄?”她压低嗓音,略带好奇地问,“不是要由表兄出面劝服江公子么?” “呃......” 温落雪险些滑到,尴尬地努努嘴,心道以父亲容易六神无主的性子,怕是得拖个几日。遂答说,“今夜我敲打敲打兄长,让他主动去问父亲。” “也好,免得平白耽误了江公子。” 面对江辰亮晶晶的眼神,虞茉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然,也不敢回应。否则赵浔醋起来,承受苦果的是她。 -- 顶舱宽阔,素白丝绦随风飞舞,配合着缥缈雨丝,颇有几分诗文中稠雾浓云般的韵致。 霍源对棋盘很感兴趣,拉着江辰和周怀知落座。赵浔与温启仍旧在探讨用词,无意参与,于是由温落雪补缺。 虞茉凭栏远眺,见岸边绿树成荫,来往人群络绎不绝,有卖货郎、算命摊,有腼腆的少年少女、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此情此景,仿佛是一帧一帧的电影画面,如何也看不腻。 “过来。”身后冷不丁响起赵浔的声音。 她回眸瞧去,发觉某人正与表兄坐在长桌两侧,遂歪了歪头:“我?” 赵浔颔首,一本正经道:“雨势要大了,仔细淋湿。” 虞茉摊开掌心,感受微雨砸落,认命地踱步过去。谨慎起见,她在距离二人皆远的位置坐下。 谁知赵浔半跪起身,亲自斟茶,在温启不掩惊恐的眼神中,温和道:“手艺生疏,温少卿若不嫌弃,尝尝看?” “是......”温启险些要行大礼叩谢。 而这时,赵浔已再斟一杯,刻意吹凉些许方递给虞茉。 后者并未深想,轻轻嗅过,一饮而尽。入口甘甜清爽,遂自然不过地伸手,示意赵浔续杯。 直至连饮三杯,她撞上表兄欲言又止的破碎神情,后知后觉地明白赵浔此举何意。 他分明在透过彼此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熟稔,将露头的、未露头的情敌统统扼杀在襁褓之中。 好有心机的狗男人! 察觉到虞茉怨怼的视线,赵浔不以为耻,勾唇笑道:“长公主过两日有意操办残荷宴,不知温少卿与令表妹可得闲?” 往年常在月末设宴,是以温启下意识叹说:“今岁为何提前了许多。” 赵浔把玩着茶盏,目光投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虞茉,意味深长道:“大抵是兴致好。” 既开了话头,气氛渐渐活络。 和温启闲扯几句文章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道:“敢问姑娘芳名?” “......”既知赵浔是储君,平民百姓如何敢欺瞒,于是她噎了噎,没好气地答,“虞茉。” “茉莉的茉?” “正是。” 温启执杯的手顿住,乌黑眼眸不动声色地左右移视,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太子殿下似是对虞表妹一见钟情了。 以表妹的姿容,被少年郎倾心实属常事。只不过,素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一时,温启既存有疑虑,又不免与有荣焉。 然而,不待温启消解复杂心绪,赵浔冷不丁提起:“听闻太傅大人有意为二位结亲?” 亲事乃私事。 太子殿下贸然过问,倒也不好指责对方逾矩。 登时,一口茶卡在咽喉,令不善掩藏神情的温少卿呛住,清秀面庞红透。 祖父的确曾有意让虞茉嫁回温家,但与江府的婚约未退,是以只能搁置。如今人死生复生,温启也接到家书,大意是回京之后先与表妹寻常相处,若能生出情愫再亲上加亲。 真正见过虞茉方知晓,她比预想中愈发鲜活生动,如同灿阳下艳丽的牡丹,存在本身即摄人眼球。且性情俏皮不失礼节,率真不乏骄矜,放眼京中也是独一份。 若说无动于衷,未免自欺欺人。 不过相识时间太短,温启尚不及深想,现下太子问及,他也断不能坏了姑娘家名声。 于是果决地摇了摇头。 赵浔心满意足地弯翘起唇角,却遭虞茉在桌下重重一踩:“......” 玄色官靴多了极浅的印记,而罪魁祸首佯作无事发生,顶着发烫的粉腮说道:“我去吹吹风。” 他顿了顿,跟着起身,朝难掩惊诧的温启直言:“失陪。” 至此,赵浔品出了作为“爱慕者”的便利。非但能光明正大地黏着她,还能将潜藏的竞争对手变为舅兄,一箭双雕。 温启恍恍惚惚地回了内室,在胞妹身侧坐定,等缓过神来,耳语道:“我怀疑,太子殿下喜欢虞表妹。” “......”温落雪利落地抽走霍源手中的牌,抬眸,见不远处的甲板上,江风吹起少女乌黑如绸缎的长发,有几缕拂过少年储君的下颌,他兴许是觉得痒,垂首笑了笑,而后屈指捻住,一面听虞茉撅着唇抱怨什么,一面细细摩挲。 简直不能再登对。 而兄长现在才发现,还真是“明察秋毫”。 -- 虞茉也的确在生气,只因赵浔今夜要与禁卫军统领商议围猎一事,匀不出时间出宫。碍于周遭人多眼杂,又不便将人拢在怀中轻哄,无奈道:“明日我去接你如何?” 她与江夫人约了为温怜上香,不必同乘,在山脚碰头即可,回府时亦当如是。 思忖片刻,勉为其难地应声:“那好吧,我要一下山就能看见你,不然以后休想再叫我留窗。” “好。” 这时,她瞥见三五稚童捧着糖人穿过长巷,眼眸发亮:“你去给我买糖人,要老虎和狮子!买两个,一个给姐姐。” 赵浔微微偏过头,见内室围着棋桌的几位正全神贯注,遂躬身在她唇角印了印,笑道:“遵命。” 另一厢,霍源输得精光,由温启接替。 他用浸了花瓣的清水搓洗过指节,纳闷儿道:“手气怎么这么背呢。” 再见温启甫一上桌便扳回些许,更觉气愤,干脆出了房门,也来至甲板。 霍源笑问:“他人呢?” 虞茉闻声回眸,指了指岸边:“去买甜点了。” 侍从拥簇着颀长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而摊主被稚童围得水泄不通,骤然见到少年,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还以为会瞧见孩子。 “啧啧。”即便隔着距离,霍源仍是酸得搓了搓胳膊,随口道,“先前在别院住得怎么样?” 她如实说:“我很喜欢花圃里的秋千架。” 霍源扬唇道:“是我母亲的主意,舍妹小时候最爱花花草草,于是在她生辰时建造了那处别院。”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几个是如何玩到一处还成为朋友的。” “朋友?” 他受宠若惊地眨眨眼,旋即泄露出一丝得意,抱臂,佯作云淡风轻道,“浔哥儿当真说是朋友?” 虞茉重重点头:“你们逃学他顶包的朋友。” “......” 霍源斟酌过用词,正欲吹嘘一番,余光扫见金纹衣摆,顿时恶从胆边生,故意压低嗓音,“老实说,你喜欢江辰那小子还是浔哥儿?” 猝不及防的提问令虞茉怔了怔。 她与江辰称得上素不相识,但以古人的眼光来看,婚约存续多年,他二人远比寻常人亲密。 “这个嘛。”虞茉耸耸肩,“自然是——” “霍源,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浔略带不耐地打断,凉凉道,“温姑娘在里间坐着,不去她面前献殷勤?” 话音落下,霍源红着耳尖快步离开,连“告辞”也忘了说。 虞茉被逗笑,杏眼弯成弦月,乐不可支道:“你逗他做什么,这下更不敢和表姐搭话了。” 赵浔冷沉着脸,将绘得栩栩如生的糖人递与她:“所以呢。” “什么呀。” 他顿了顿:“方才的答案。” 虞茉不免语滞,心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怎么还如此介怀江辰的存在,怪道惦记着名分。 遂隐晦地勾住他的尾指,带了真意认真哄道:“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好。”赵浔反握住她,“明日在榻上再说一遍。”
第78章 变故 东方欲晓,鸡鸣起伏。 虞茉顶着微微泛青的眼起身,在铜镜前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见状,鹂儿半是狐疑半是关切道:“小姐,昨夜没睡好吗?是凉了还是热了,总不能又是在偷瞧话本吧。” “没有的事……” 话虽如此,看着镜中睡眼惺忪的人,虞茉纳闷极了。 按说夜里赵浔不曾造访,则少了人折腾自己,她该神清气爽才对。结果呢,卷裹着被褥滚来滚去,兀自发愣许久方入梦乡。 仿佛刚一阖目便到了时辰,又被匆忙唤醒。 “小小姐,记得用了早膳再出门。”高嬷嬷端来新鲜出炉的软嫩豆花,添了足足两勺霜糖,再捻起蒲扇替她吹凉。 虞茉瞬时精神,不赞许地道:“嬷嬷,您当我是瓷做的人儿么?快歇着罢。” 高嬷嬷抿唇直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咱们家小小姐虽不是瓷做的,但在我们心里是珠宝镶出来的玉,可不得仔细养着。” 鹂儿盘好发髻,择一支金镶玉的簪子,也跟着玩笑道:“小姐将活计都抢着干了,让一院子人白拿工钱,害得我母亲夜里都睡不踏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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