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怒斥道:“都是无稽之谈!我与你父亲伉俪情深,怎么会害他。” “你莫要听沈妤薇那个贱人的话,她暗恨我帮着芊芊争宠,心中对我积怨已久。” “而且,裕儿,你父亲必须是‘认-罪-自-戕’,你明白么?” 景母一字一顿,眼含深意。 景昭浑身一僵,混沌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景母的话。 父亲如今已经死了,追究这个,不但挽回不了他的性命,还要搭上母亲。 而且比起父母自相残杀的名声,自戕总归要好一些。 景裕眼中的恼怒消失几分,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被沈妤薇扶住。 看到景裕就这么放弃追究,沈妤薇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她声音压低,柔柔地劝慰出声,“夫君,你不要怪婆母,她也不是故意的。” “之前我看到父亲恼怒,打了母亲一巴掌。想必母亲是因此不满,才会趁父亲不备,杀了他吧。” “只是可惜了父亲,他一直对母亲那么好,却没想到被最亲近的枕边人杀害,真是可怜啊。” “说起来,就算父亲犯下大错,但是罪不至死啊。本来还能有一线生机的。” “唉……”沈妤薇深深叹息了一声,心疼地抱住景裕的胳膊,“妾身真是心疼夫君,从此以后再没有父亲庇护了。” 她眼眶泛红,一番话,让景裕越发崩溃。 喃喃道:“就因为一巴掌……” 就因为一巴掌!母亲竟然就要了父亲的命! 他脸色难看,责备地看向景母,埋怨道:“母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说完这话,他不想再多看景母一眼,身形打晃儿地就想离开。 却被门外尖细的声音叫住。 “景少爷留步,杂家还有事情要问。” 李公公沉着脸,从大门遮挡住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景裕浑身一僵,瞳孔惊愕地放大。 “你……李公公?” 他怎么还没走? 妤薇不是说外人已经走了么? 他探究地看向沈妤薇,却发现她也一脸惊讶。 惊呼道:“哎呀,夫君,我刚刚在门内,真的看到李公公他们走了啊。” “谁曾想,竟然又回来了呢。” 她无辜的眨眨眼,不带一点心虚。 景裕暂时也没空深究,全部精力放到了李公公身上。 心里猜测,李公公应该听到了刚刚的对话,才会折返回来。 他压下心头的慌乱,极力镇定地问道: “不知李公公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啊?” “哼!”李公公冷哼一声,直言道:“杂家就是想问问景尚书的死因。” “你刚才说,景尚书是被你母亲害死的,此话当真?” 景裕心里一沉,后悔起刚刚地冲动。 勉强扯出笑容道:“都是些误会。母亲与父亲感情良好,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实是家中贱妾,她与母亲一向不和,这才出言污蔑母亲,当不得真。” 景裕深沉的看了沈妤薇一眼,把她即将脱口的反驳堵了回去。 沈妤薇脸色难看,手中的丝绢险些扯成布条。 在景裕逼迫地目光下,也只能咬牙承认。 低垂着头,不甘不愿道; “对,都是贱妾失言。李公公莫要多想。” 李公公眉目一凝,他们这些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 此事,对他而言,轻拿轻放也无甚要紧。 只是要看有无利益可图了。 李公公眼中精明地神色一闪而过,无声地瞥向沈棠那边。 在对上某人的视线后,心下一定。 直接声音一寒:“放肆!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容你们信口开河!” “这杀夫一事,本可算作你们的家事,就算要追究,也是官府的职责。” “可是偏偏此事被杂家知晓。杂家不能让陛下被人蒙骗,错办了差事。” 他脸色紧绷,挥开景母派人悄悄塞过来的银票。 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来人,请仵作来验尸。” “虽然都是死人,但这引咎自戕和被人杀害,可是两回事。” 李公公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景母和景裕都白了脸。 景母慌张地想要阻拦,却被李公公一声厉喝定在原地。 “怎么?你们要阻碍朝廷办案不成?” 景母顿时不敢上前。 他们眼瞅着,李公公的人跑去叫来了衙门的人。 仵作提着药箱,直接进了景父的房间。 此时,房间中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景父狼狈地被泡在血水中。 仵作见怪不怪地让人把他抬了出来。 仔细检查后,当场宣布,“经查验,景尚书的致命伤在后脑。” “在他的伤口中,找到一片瓷器的碎渣,应该就是他的死因。” “他是死后,被人悬上房梁,做出了自戕的假象。” 仵作的话音落下,景母面色彻底惨白。 她身形抖如筛糠,“完了,全完了。” 李公公凌厉的视线顿时射了过来,“来人!景氏杀害朝廷命官,把她押送府衙。” 景裕慌乱地挡在景母身前。 着急地询问道:“李公公,若是我母亲被抓走,要被判处什么刑罚啊?” 李公公冷声回话。 “按照大沥律令,杀夫者杖九十。谋害朝廷命官者,秋后问斩。” 换句话说,景母必死无疑。 景母自然也听明白了。 她顿时崩溃大哭,挣开前来抓住她的侍卫,疯狂地捶打起景裕。 “都怪你!你个蠢货!” “害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拳拳到肉,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发泄在景裕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亲生子,而是在看一个仇人一般。 景裕刚开始时还因为心虚极力躲闪。片刻后,一不小心被景母在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顿时也恼怒起来。 他用力,一把推开景母。 “都是你自己手段狠辣,自作自受,如何怪得了我?” “我手段狠辣?”景母双目猩红,彻底被他的话刺激到。 她一边疯狂发笑,一边止不住落泪。 指着景裕骂道:“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无忧无虑,做你光风霁月的大少爷么?做梦!” “你父亲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下作事。” “这么多年,我为了你,害死了多少有本事的庶子。你难道丝毫都未曾察觉到么?” “你在诸兄弟间拔尖,才被你爹看重。你得到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手段狠辣?”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怨恨我,唯独你不行!”景母摇摇欲坠地嘶吼道。 她的一番话,几乎是撕开了景裕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难堪得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心里对景母的不忍,也因此尽数消失。 握紧拳头,艰难地辩驳道: “可他毕竟是我父亲,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景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眼中含泪,一把扯下脖颈处的帨子,指着自己淤青的脖子说道:“那我就该死么?” “景勤他在外面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回家却一言不合,就对我拳打脚踢。” “这次,更是差点掐死我。” “我出于本能极力反击,不小心伤了他,我又有什么错?”景母嘶吼地问道。 院内众人顿时一惊,视线凝结在景母脖颈处。 那青紫色的淤青,看着都有些心惊。 这么重的力道,若是景母不反抗,可能还真会没命。 李公公也有些唏嘘,“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景尚书如此结局,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只是可惜,律法就是律法,景夫人是活不成了。 他微微摆手,语调舒缓了几分。“若是话说完了,就随杂家走吧。” 此言一出,景母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没在挣扎。 她低垂着头,不愿看景裕震惊又愧疚的目光。 路过时,嘲讽地一笑。 “景裕,你可真像你爹……” 都是那么的自私。 景母看着眼前秉性凉薄的儿子,似乎清醒了起来。 她厌恶的皱眉。 想到自己生出这样的骨肉,竟隐隐觉得有些恶心。 她此去,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而这一切,皆是源于这两父子。 若说她就此丧命,唯一的遗憾,就是依旧是景勤的妻子,景裕的母亲。 景母眸光微闪,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她扭头看向沈棠,难得软了神色。 可怜道:“侯夫人,我马上就是将死之人,可否圆我最后一个宿愿。” “什么?”沈棠有些好奇,并未一口答应下来。 景母抿了抿唇,看向景二爷的方向。 声音坚定道:“我想要求景家一封休书!” 此生,就算是死,也不想再与那个恶心的男人葬在一起。 沈棠微微一顿,没想到景母没有借机求救,而是想要和离。 她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景裕,微勾唇角。 利落的答应下来,“好,我同意。我会请母亲派人拟好和离书,送给你。” 现在景二爷已死,作为府邸掌权人的叶氏有这个权利代他休妻。 景母轻舒了一口气。 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微不可察地说道:“多谢。” 真是讽刺,到如今,她能指望的,竟然是自己曾经最厌烦的敌人。 景母顺从的被带走,却被景裕出声叫住。 “母亲……”景裕面色有些纠结。 景母站定,“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景母冷漠的样子,让景裕有些感到陌生。 众人注视的目光,更是让他难堪的脸色发黑。 面红耳赤地请求道:“母亲,和离的事情,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若是母亲您与父亲断绝关系,那我……”景裕抿了抿唇,吞吐道:“我的身份该如何定位?” 只要母亲不和离,他就还是二房名正言顺的嫡子。 日后若是景昭有个意外,他是最有希望承袭侯位的人。 景裕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景昭那边,景母立即明白了他的谋划。 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 “孽子!我养你不如养个棒槌!” 事到如今,他不担心自己母亲的性命,还一门心思地利益算计。 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 这一刻,景母对他彻底死了心。 她憎恨地垂下眼眸,阴沉道:“既然如此,临走前,做娘的就再帮你一次。” “什么?”景裕心脏狂跳,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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