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最能堵谭姨娘的嘴。 因为彼此都知道,离了姜逢年的宠爱和放纵,谭姨娘便是能被安氏随便处理掉的人。 她不过是妾室。 谭姨娘气冲冲地走了。 顾明月恰好倒茶进来,差点在门口撞上谭姨娘,吓了她一跳。 等和姜云瑶回去了,她还觉得奇怪:“谭姨娘怎么这么生气?” 她觉着太太对这些姨娘已经相当宽容了。 下人们聊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讨论起太太和姨娘,除了自家的,偶尔也聊起别家。 据他们所说,姜逢年还有个弟弟姜逢知,比起姜逢年,这位二老爷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如今不过找了个差事混着,偏他还沾了姜逢年的光,也娶了一个家世还算不错的姑娘,当然不是世家女,是个小门户的出身,家里的独女,二夫人杨氏比温柔和善的大太太安氏脾气可差多了,下人们都说她是个爆仗脾气。 不仅爆仗脾气,还善妒。 二老爷姜逢知院里如今只有一个姨娘,还是二太太进门前就纳的,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就过了明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不是姜逢知不想纳妾,是二太太够厉害,甭管姜逢知纳进来几个,她都咬死了最多是个通房,还不许生孩子。 下人们聊来聊去,都是说二太太跋扈,大太太贤惠。 顾明月听多了,便也觉得是这样了。 姜云瑶却不太认同:“天下哪有人生来就是贤惠的?不过都是受了委屈、跌了跟头知道疼了才不得已变贤惠的,你问谭姨娘为什么生气,太太又为什么贤惠,不如问问为什么会有姨娘和太太。” 她想了想,把手里的镯子褪下来搁在桌上:“我有一支镯子,价值连城,它换来的钱足够你下半生都富足,我早已答应了要给你,可到了后面,兰心说她也想要这个镯子,那时我把对你的承诺忘记了,又把镯子许给了她,到了分镯子的时候,你说,这镯子该给谁?你和兰心要是为了这镯子打起来了,又是谁的错?” 顾明月认真想了一下:“首先肯定不是我的错,姑娘早就答应了要给我的东西,那我问姑娘要它合情合理。” 姜云瑶便笑着问她:“那是兰心的错了?” 顾明月迟疑地想了想,又摇头:“也不是兰心姐姐的错,镯子值钱,她想要下半辈子过得富足,喜欢也很正常,况且她也不是明着抢的,是问了姑娘,是姑娘同意了才要的。” 不用姜云瑶说,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兰心姐姐的错,是姑娘的错,姑娘只有一支镯子,不该许给我们俩,就算许了我们俩,在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也该拿出一样的东西,一人分一个,也不至于我和兰心姐姐会为了这支镯子打起来。” “不对不对,姑娘没错,姑娘怎么会有错……” 顾明月前头还理得一清二楚,结果姑娘错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反驳起来了,把自己也弄得稀里糊涂了。 姜云瑶重新把镯子戴回去:“你心里有数就好,你问谭姨娘为什么生气,便像是问兰心为什么要抢你镯子一样。” 顾明月对比了一下,说:“那太太和姨娘都好可怜。” 习惯使然,她不敢说姜逢年的不是,只能说太太和谭姨娘可怜。 她还说:“我以为太太会先让常姨娘下山去呢。” 毕竟这些姨娘里。太太和常姨娘最亲近,真要论起来,谭姨娘会是最后一个下山的才对。 姜云瑶拍了拍她的胳膊。 谭姨娘到底还是从寺庙出去了,没遇上任何阻拦,安氏还让她带走了姜玉琏和姜云瑚,还有好些下人。 她是宠妾,身边跟着的人多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安氏还派了不少人出去给各家夫人送请帖,也叫他们出去了就回别庄去,不必再来了。 她自己领着人在寺庙里操持拍卖会,不过短短两日,寺里留下的姜家的人便只剩了三分之一。 那些流民大约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还混了一两个人进寺里查看情况。 也是恰好,那两个人进寺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在外头巡视的石头——他原先也该是这一批就出去的,只是他过来见了顾明月一面,知道她要陪姜云瑶留到最后,说什么也不肯先走了,寺里走的人多了,剩下的人便少了,总要维持面上的和平,那些对外的家丁、护卫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凡这些人少了,外头的人一下子就能知道。 安氏送走的大多都是女眷和丫头们。 其余人每日都在外逗留巡视,和从前一般无二。 比起这些不明所以的人,石头才是深知内情的那一个,他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常在寺里到处溜达,左右他人小,谁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换了衣服,外头那些人也都不知道他原来是姜府的下人。 两边碰上了,那俩人只顾着打探姜府的情况,偏偏男人混不进去内院,安氏她们又住的偏僻,他们要是直愣愣往那边走也太明显了。 恐怕打草惊蛇,两个人拉住了石头就问起话来了。 石头不过七八岁,人也瘦小一些,故意装得懵懵懂懂,胡乱敷衍着他们。 “嗯……那边府里都在呢,不是要搞什么拍卖会么?” “可热闹了,我娘还说那天让我去跟前凑凑热闹,那么多夫人在呢,许是哪个心善一些,能给我一盘果子吃。” “这几天不是好多夫人来么?她们头上都戴着金银首饰,可有钱了。” 一边敷衍,他一边留心观察这俩人的神态,在听见那些夫人们有钱时,他们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一看就是只冲着姜府来的。 这情况说给顾明月,顾明月再说给姜云瑶听,让她既悬着心又多少松了口气。 悬心是怕这些人不仅为财,许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她们不知道,摸不着头脑。 松口气是那些人必定不会查看这些夫人们身边都跟着谁,她们混在队伍里安全下山的几率要大得多了。 时间紧任务重,等到了拍卖会的时候,寺里瞧着很热闹,可实际上里头几乎只剩下了从外面来的这些夫人们带着的人,姜家的人早就下山回别庄去了。 徒留了安氏这几个主子,前一天柳姨娘和她的儿女也被她送下山去了。 安氏本想先把姜云琼和姜云瑶先送下去,但她们俩担心安氏,说什么也不肯。 姜云瑶的借口很充分:“这种重要场合,我们两个养在目前膝下的姑娘都不在也太明显了。看着不像样,您别担心,等结束了我们偷偷混进那些夫人的马车里跟着走就是了。” 这俩人倔得很,安氏也没法了。 转眼就到了定好的日子当天。 为了让这些夫人们有合理的借口带她们下山,这拍卖会根本没有实物,夫人们拿到手的就是安氏之前做好的册子,上头列了单子,还配上了精致的图片,一眼就能看到是什么样的,虽然见不着实物,但至少不是个空名头。 当然,就算是空名头,这些富商豪绅估摸着也会闭眼拍卖,他们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真论起来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也不出奇,指不定其中哪一个还是经了他们的手才卖到中京城去的呢,他们呀,只求能想尽办法往姜家送钱。 虽只是个六品礼仪官,但多少是个京官不是? 当天气氛相当热闹,富商豪绅的夫人们拍起东西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有些图好处,有些图虚名,各有所图,各怀心思,不像是正经拍卖会,倒像是名利场。 拍卖会一结束,太太安氏便派了人过来和各家说了,拍东西是照着册子拍的,夫人们虽然都带了银票子,但她们府里还没给东西,不好凭空收钱,这就派了府上的人跟着夫人们的车回去认认门,等她们算好了账,清点好了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彼此都安好。 她还要做个善名册子,写上各家捐了多少银子,再和封知州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立个碑。 夫人们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们来之前早就做好了花钱没收获的准备,就图能认识个人,起个结交的心思,但如今能得东西,还能立个碑,还交好了姜家,多么划算的买卖? 傻子才不同意。 她们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安氏送来的人,承诺一定好好把人带回去认门。 而安氏,她带着两个女儿和伺候的下人换了衣服,去找了这场拍卖里花钱最多的夫人。 话说得也很好听。 从前她没机会和夫人结识,如今初见,没想到夫人这么心善,心怀百姓,又很慈悲,她和夫人一见如故,恨不能义结金兰云云。 一番话把这位夫人说得心花怒放,连安氏说要带着两个女儿去她家拜访都一口答应下来,也对她说想和自己坐同一辆马车,好好交流一下的要求满口答应。 事儿做到这一步,安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些夫人们信不信她说的话,或许是不信的,但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她们有什么目的,彼此都懒得去深究,目的达到了也就够了。 安氏带着姜云琼和姜云瑶上了别人家的马车,又让伺候的丫头们和别人挤一挤,在拍卖会结束的当天,就光明正大地出了寺庙了。 她们混在马车群里,竟也一点都不显眼。
第36章 一直到下山之前,顾明月都心惊胆战的。 安氏怕自己和姑娘们身边跟着的丫头已经被重点观察过,都特意请这位夫人给她们找了马车,路上也不许她们冒头出来。 顾明月那天和姜云瑶站得近,自然也被塞进了马车里。 路上她听安氏和这位夫人略聊了一聊。 这位夫人姓元,家中是这一带有名的商人,做的是卖茶叶的生意,阆中本地盛产绿茶,且品类繁多,各有风味,茶商们在本地低价收茶稍加炒作又运到中京城转手倒卖出去,其中的利润能翻上十几番还不止。 不过茶树精贵,这几年元家的茶园里的茶树全都干死了,这点损失放在元家丰厚的家底上也是要伤筋动骨的,眼看着旱灾不停,元家也没法子了,预备转行做别的生意。 只是这三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元家试着运作了几个生意,都以失败告终,不是倒在了成本上,就是倒在了运输和售卖上,后来元家当家人痛定思痛,觉着卖什么都不如当粮商挣钱。 这三年里几乎所有的粮商都发了财,靠着囤积居奇,往年一两百文的粮价甚至被炒到了几两银子还嫌不足,元家下场得略晚,但他家资本雄厚,也是吃了不少甜头的,是以如今元家想将整个家业转行,不卖茶卖粮去。 打算是充足的,只是缺少一些门路,各地的粮商背后基本都有中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影子,粮食又不像是茶叶轻省,中途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各地的关卡、码头也需要打通,元家不差钱,差的是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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