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看出陈窈娘心里在想什么,是想这般楚楚可怜地留下来。 若论先来后到,她并无资格去决定她的去留,受的现代教育约束着她的道德观,云湘此时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若是可以,她真想回家呢,可她回不去了,她在现代的身体都不知在哪里,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不能去妄想。 只能往前看,让一个可怜的女子脱离注定要苦的悲境。 云湘拉着陈窈娘的胳膊,认真和她说:“离开这里你可以寻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夫郎,凭借你的美貌和手艺,定能将日子过得很好。” 古代女子都自小学女红,这方面大多都会不错,依稀记得陈窈娘也擅厨,出去了总能过好日子的。 陈窈娘却不以为然,依然楚楚可怜地抽泣着喊着:“姑娘别赶我走。” 云湘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其实想想,陆钧山对你又哪里好呢?从前他风流在外,也不过是偶尔回来时与你疼宠几回,可你多数的日子却只能等着盼着他来,而且他还不许你生孩子,这般无望的生活一眼望到头,你真的想要么?” 陈窈娘哭哭啼啼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云湘,心里似有所触动,可心里却还是不以为然的,嫁给谁不是一眼望到头?跟着陆钧山吃穿不愁,哪里不好? 云湘又轻声说:“他不是吝啬小气之人,给你的银钱应当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若是只因为跟着他吃穿不愁,那你拿了钱离开他也能做到了,甚至你还能寻个体贴你的夫郎,日日都能疼宠你,你若不想要夫郎,也可以自已呼奴唤婢,不受约束,想要孩子,也可尽管寻个人来生,只要手里握着银钱,你什么不能做呢?可是你若留下来,他怕是不能来你这儿了,不仅如此,你也只能拿点月钱,纵然不会亏了你吃穿,但你在这儿,怕是会郁郁寡欢。” 陈窈娘眼神微闪,听着这般话,心里真有些被说服了,可是…… 她偏头又看了一眼陆钧山,可是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又眼泪直流,“可是我心里只有大爷啊,我如何还去找别的夫郎!” 陆钧山此时却是没看陈窈娘,一双幽深凤目正盯着云湘看。 云湘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可是你这般爱他,你瞧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又何必留恋呢?” 陈窈娘咬了咬唇,泪眼婆娑的眼忽然怔怔看着云湘。 也不知这讨人厌的究竟是哪句话触动了她,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甚至心想,她究竟是为何要留下来呢? 一万两白银能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就算生了孩子,孩子也能过得很好了。 大爷心里没有她…… 陈窈娘想反驳说当初她可是大爷千里迢迢从外面带回来的第一个纳的妾,可她张了张嘴,又想到面前的女人不过是个陪房丫鬟,大爷却是要娶她为妻了。 是了,大爷向来是这般,想做的事便要做,无人能改变他的主意,不想要孩子,后院便无人敢生孩子。 陈窈娘的眼泪不再流了,只是模样怔怔的。 云湘将她扶起来,看了看她额上的伤,说:“你这伤看着还要些时日才好,留下来也……” “不了,我走,给我银子,我走。” 萦绕在陈窈娘心里的那股不甘心忽然就这样一点一点散了,她忽然眨眨眼,哽咽着又看着云湘,说了句:“大爷就是这般无情的人,你又能在这儿留多久呢?” 她娇柔柔地留下这么句话,松开了云湘的手,转回头又看陆钧山,这回却是福了福身,什么都没说,拉着还想说话的丫鬟金子这就走了。 人走了,陆钧山却还看着云湘。 云湘站起身来。 此时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离开了这里,这儿就只有他们。 陆钧山沉默了下来,凤目盯着面前的小妇,心里还回响着这小妇刚才说的那些话,万年忍功真是都要熬忍不住,又是有些隐隐不安,酸涩不堪。 若是给她银钱,她是否也就这般走得痛快爽利头也不回? 她对陈窈娘说的这些话,实则是她想对她自已说的吧? 他甚是有一种若是他不牢牢将这小妇抓住,一不留神没看住她,她便要拍拍屁股潇洒离去的感觉,甚至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她怕是个能抛夫弃子的。 陆钧山一把抓住了云湘的手,抿了唇,想说重话威胁她一番,又觉得不舍,可说软话恳求,实在是没有八尺男儿的气概,本来规矩就立不起来了…… 云湘挣扎了一下手,陆钧山立刻握紧了,又想起陈启文那番伏低做小的理论,本要扬高了声音质问她一番,却不愿再提从前那些人那些事,默然一瞬后,到了嘴边却低着声儿温柔地问:“车马劳顿,可是累了?不如躺下,爷给你揉捏松乏一下?”
第207章 反正她心里没他。 和这霸道又强横的男人相处了这么久了,云湘已很是了解他的性子,知晓此刻他是熬忍着情绪不想提刚才的事,囫囵着这事便过去了,后院从此清静,他允下的承诺做到了,天下太平。 可不知怎么的,云湘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这股情绪闷在心里只会让自已难受,她也不想干忍着,便看着他说了:“大爷的旧人如此凄凉可怜地跪在地上恳求你不要抛弃她,可大爷却连看都未曾多看她一眼,只想着将她驱离了身侧便是免了烦忧,得了个干净的后院。” 她的声音很是低柔,她也知晓自已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 如果不是她,她们都能继续过如今的日子。 如今说这些也有些矫情了一些,可她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蒋铖曾说她搞艺术的,总是同理心很重,情绪也容易被影响,确实没有错。 陆钧山看着这面容柔和清丽的小妇,听着她温软却又冷清的声音,一时心里情绪也是满溢了上来,他呼吸粗沉了几分,他岂能没瞧出来她这是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情绪来? 可她与那些个女人又怎么能一样? 他自认还是了解那些个女人的心思的,都期盼着被独宠独爱,他也想将余生独一份的心意都给这小妇,可如今这小妇不仅是勉勉强强接着,显然也是不信他! 陆钧山张了张嘴,若是从前,怕是早恶声恶气道出诸如“那爷把她们都留下与你作伴可好”的话来! 可他却是不敢把这话说给这可恨小妇听,怕她当场就点了头,怕她以后再不让他亲近,甚至还推着他去旁人屋里! 想想这事她定然做得出来。 反正她心里没有他。 陆钧山想着,又觉得自已才是那个该“悲”的兔。 他一双凤目幽深地看着她,终究还是熬忍不住情绪,道了一句:“爷就是这般无情,你是不是就想听爷承认这一句?不爱就是不爱,留在身边作甚?” 云湘别开脸,正要说话,却被那人紧紧搂抱在怀里,他那绷紧了的俊脸凑过来,发泄一般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堵住了她那张生得美却总爱说些他不爱听的话的嘴。 “你这小妇才是个无情的,且记性还不好,爷不妨再说一遍,这辈子,爷是绝不会放了你走,将来死后也得埋在爷的棺材里!” 他的凤目看着她,声音低沉,又似咬着牙般,“哪个要你去兔死狐悲瞎想?” 云湘依旧没说话,却看着这男人这样强横的模样,忽然也生出了点厌烦,她心里烦得喘不过气,张嘴就在他下巴上狠咬一口。 那力道十足不温柔,陆钧山怔了一下,倒是也没推开她,只嘶嘶叫了两声:“这利嘴倒是用在这里了,叫爷明日如何去见人?” 云湘察觉到口齿间有些血腥味,才是回过神来,松开了嘴。 陆钧山是真被她咬疼了,拧紧了眉去摸那儿,少不得要说两句:“这般利嘴若是非要找个下嘴之地磨一磨牙,爷身上那么多被衣服包着的地方,你想咬那儿磨牙尽管咬去……不过说你两句,怎么就要哭了,你想咬下巴就咬吧,咬脸咬鼻子都行。” 只是他说到一半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就垂眸一看,就见怀里的人眼眶红着,那双总是温柔又坚韧的眼里竟是盈出水意来,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立时噎住了话,忙将话锋一转,她爱如何就如何吧! 如今不过说两句就要哭了。 陆钧山只敢心里想想,那脸上却再也摆不出冷峻傲然的神色,只忙伸手去擦她眼睛。 云湘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自已情绪很容易就波动了,需要发泄一番这时代的差距带来情绪,心里难受。 她任由着陆钧山手忙脚乱地擦她的脸,又任由自已靠在他胸口,安静了一会儿,淡声道:“我不想住在潮浪院,你让人重新收拾个地方出来。” “为何……”陆钧山正拧了眉要问,却是忽然福至心灵,一时也默然了一瞬,道:“好,换个地方,许是要花点时间。” 浪潮院里曾经有太多风流之事,她都瞧见过陈窈娘来给他送粽子吃,确实不适合再住。 陆钧山想转移一下这哭得叫人心颤的小妇的心神,下意识放柔了声音:“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院子?”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这小妇出声,正要开口,却听这小妇很轻柔的声音:“院子里种些果树吧,四季都能摘果子吃,再布置一处葡萄架,旁的随你。” 时人讲究风雅,是不讲究实用的,种果树常常因着那果子成熟后会招来飞鸟,便会在院子里留下鸟粪,十分不雅,所以大户人家庭院里甚少种果树的。 至少陆钧山便没养过。 可他听云湘这般细细说来,却觉得种果树真不错,春去夏来,到时在树下乘凉,随手摘了果子吃,岂不是有一番野趣? 陆钧山自然是答应,又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很是畅想一番后道:“那要选一处阳光充裕的院子,爷记得南边有一处院子,名清风苑,很是不错,靠近湖,风景好,不如就那里?” 云湘情绪宣泄了一番,又是舟车劳顿的,这会儿便是困倦了,闭上眼睛点点头。 陆钧山便立刻招来了人。 方才悄悄不见踪影的成林和仆从们又都出现了,他吩咐人立即去清扫清风苑。 成林立刻带着人去清风苑。 虽然那儿常年不住人,却是也时不时打扫清理的,所以整理起来很快,不多时,陆钧山便带着云湘住了进去。 云湘来自现代,倒也对于那些个婚前不好住一起的规矩看得不重,陆钧山更是个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他不放在眼里的规矩就不是规矩,故无人敢说什么。 用过晚饭,陆钧山就去了陆大老爷那儿,父子两自有许多话许多事要商讨。 云湘陪着弟弟发了会儿声,见弟弟很困,等看着他躺下后,也回了屋子,沐浴过后,由着黄杏替自已烘头发时,便困顿得不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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