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还有一点,糖不仅仅是甜那般简单,它更代表着高热能,潜伏突袭时轻装上阵,带些糖在身上能续航许久。 霍霆山追问:“这红糖如何制?” 裴莺已心知他想做什么,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将军,原料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要柘。批量制糖并不易,因为它的原料不似香皂那般只要些豕板油和蛎房,香皂的原料好获取,但是柘之一物,北方并没有,目前只生长在东南地区。” 柘,甘蔗。 现在的甘蔗主产地是交州,更准确说是两广地带。从北方过去,一路到两广,得横跨数千公里。 霍霆山长眉皱起。 如果单纯只派人到南方将柘带回来,来往一趟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都很巨大。 霍霆山又问:“夫人,这柘能在北方种植否?如棉花一般,命人将种子带回北方来栽培。” 交州那一带气候炎热潮湿,和北方大大的不同,这回裴莺没有说把种子带回来,霍霆山便主动问了。 裴莺思索了片刻:“柘在北方是可以生长的,可是它的种子寿命很短,常常三个月不到就失了活力,加之柘茎种出来的苗更壮实些,所以时人种柘,更多是以它的茎来种新苗的。”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问题,南北距离差大,如今来回一趟得很久。 久到,可能甘蔗都死掉了。 听闻柘可以在北方种植,霍霆山舒展了眉心:“能种就行,剩余的事我会想办法。” 大不了出动所有埋在南方的暗桩,总之柘必须带回来种在北方。 裴莺掩唇打了个哈欠:“将军还有事?” 霍霆山见她眉宇间有倦色:“既然夫人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安寝吧。” 裴莺颔首。 待人离开后,裴莺将目光放回家书上。 裴家已经搬回冀州了,不过不是早些年的那个小郡县,而是远山郡。 书信里,裴父说新宅子地理位置相当好,他们搬到远山郡刚整顿完,代理州牧的陈瓒便门拜访。 登门两次,第二回陈瓒还带了几个商贾来,引荐给他们裴家认识。 人脉已搭好,天时地利人和具在,本来想休息一段时间的裴父有些心痒痒,不想修整了,想重新营生,问裴莺意见如何。 在书信的最后,裴父再次发问,不过这回委婉多了,问的是她和霍霆山的关系,想来是之前他亲手帮她写的家书把裴家人吓得够呛。 裴莺拿着信,心里不复杂是假的。 这些都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亲族,被霍霆山这般一插手,彼此间的捆绑不可谓不深。 等明年……不,如今已是初春,应该说再等数月,她就得嫁给他了。 而后像这里的女郎一样,得融入夫家的家族生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但又不得不面对的人。 不知是否是月信来了,情绪不稳定,裴莺忽然有种巨大的惶恐感。 她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它将飞翔着的她从空中摁下来,强行让她接触这片陌生的土地。 那只大手还犹嫌不足,一步一步推着她往前走,最后将她压入前方的沼泽中。 而那片沼泽的名字叫做三从四德和相夫教子。 “咯咯。” 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裴莺骤然回神,“进来吧。” 外面的辛锦推门而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罐子:“夫人,方才过伍长送来一罐蜂蜜。” 裴莺惊讶:“蜂蜜?” 辛锦颔首道:“说是那位让办的。” 裴莺想起了方才,她和他说了“红糖姜茶”,但红糖如今还没有,而饴糖不及红糖甜。 论甜度,蜂蜜倒可以比得上。 美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辛锦,帮我和杯蜂蜜水吧。” 喝过蜂蜜水后,裴莺上榻睡觉。 以前的并州牧是个会享受的,屋子里盘了火炕,裴莺团着被子,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裴莺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又等了两日,待月信彻底过去后,裴莺在州牧府里待不住了。 她派人和霍霆山说了声后,就带着辛锦和过大江几个卫兵出府。 肖江郡和远山郡一般的热闹,车水马龙,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在人来人往中,卷头发的西域胡商不在少数。 裴莺戴着帷帽走在街上,旁边跟着辛锦,再后面一些是过大江他们。 裴莺走的不快,偶尔路过一些有趣的商铺和小摊还会去看看。 西域商人开设的铺子一般都是卖香料和香脂,后者备受妇人的喜爱。 “奇怪,怎的过伍长不见了。”辛锦嘟囔。 起先辛锦只是发现过大江不见了,后来裴莺给女儿买一顶镶嵌着琥珀、很有异域风情的帽子,再加几样饰品后,她转过头,本想将这些东西先交给卫兵拿着,却发现卫兵全没了。 包括过大江在内,所有幽州兵没了踪影。 一道熟悉的身影都找不着。 裴莺怔住。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有西域打扮的商人,也有普通的布衣,一切好像和过往没两样,但裴莺莫名感觉有人在看她。 “夫人,过伍长他们都不见了。”辛锦不安道。 她想起上回在燕门郡肉市的遇险,如今卫兵忽然没了,该不会是…… 辛锦越想越不镇定了:“会不会又是遇到其他州的斥候?” 裴莺思索片刻,摇头说应该不会。 此行随她出府的卫兵有六个,并不集中跟随,就算有歹人要动手,也不大可能同时了结他们。 “夫人,那我们还要继续逛吗?还是回去了。”辛锦低声问。 裴莺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片刻后看向不远处的一所茶舍,“辛锦,我们去茶舍。” 虽然私心觉得此时该速速回州牧府,但既然裴莺说要去茶舍,辛锦只能跟着。 去到茶舍,裴莺要了一个包厢。 进包厢后,裴莺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放在一旁,让辛锦也入了座。 “夫人。”辛锦诚惶诚恐。 裴莺笑了笑:“坐吧,一杯茶罢了,我这里没那般多的规矩。” 辛锦知她脾性,犹豫了番还是坐下了。 点的茶餐也很快送了上来了,裴莺开始煮茶。 一壶茶刚煮好,包厢外有人敲门。 裴莺来茶舍只点了茶,并无点旁的零嘴,按理说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夫人,这外面……”自从发现过大江等人不见了以后,辛锦的神经就绷起来了。 现在这不知名的敲门声此时狠狠拨动着辛锦的神经。 裴莺张口欲说,这时门被推开了。 从门外走进一个少年郎,他约莫十六七,未到加冠之年,因此墨发半披,他身着玄色曲裾袍,腰悬组玉佩,皮肤略微白净,模样瞧着颇为俊朗。 他大步进来,眉宇间有冷色。 裴莺进来后摘掉了帷帽,少年郎一进来就看到那张芙蓉玉颜了。 眉翠唇朱,不远处的美妇人生了一副花颜月貌,敛起的眉眼间有一段山水明艳,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他不由停住,上下打量裴莺,越打量目光越沉,最后眉头皱起来了:“你就是香皂的制造者裴氏?香皂真是你弄出来的?” 他在看她,裴莺也在打量他,目光尤其落在少年郎眉眼的位置。 “不是。”裴莺说。 少年郎一怔,似没想到裴莺会否决,他惊诧道:“可外面都传是你造出来的。” 裴莺淡淡道:“不过是我从古籍里看到罢了,当不得我创造。阁下何人,为何闯入我的包厢?” “天策大将军是我父亲。”少年郎微微仰首,眼中有骄傲。 裴莺其实并无多少意外。 古代人成亲都早,小娘子基本一及笄就嫁了,小郎君许多也等不到及冠就娶妻生子。 霍霆山已经位至幽州牧,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幽州的一把手了。霍氏一族在幽州中,说不准族长的位置亦是由他担任。 这样一个驾着庞然巨物的掌舵者,不可能年至三十几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否则不说他的家族如何,追随他的那些部下也会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一旦他殒了,就是后继无人。 裴莺知晓霍霆山肯定有自己的子嗣,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见裴莺面色平静,并不因他的话露出惊讶或惶恐之色,霍知章紧了紧后牙槽,盯着她不放,仿佛要把裴莺看出一朵花来。 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这么多年来父亲自然有过旁的女人,但始终只有他和胞兄两个孩子,没再生出旁的庶子和他们争抢资源。 且十几年过去,父亲也未有续弦的意思。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未曾想父亲率军出征不过是一季,就运了不少女郎的精贵饰物回来,还有许多能看不能用的花花草草。 起初,他只当父亲在外看中个红粉,一时宝贝得紧。那也罢了,反正最多纳入院中,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不曾想一段时日以后,父亲那股热乎劲儿非但没退,还传讯回来说他要大婚。 那列出来的清单,远超寻常州牧大婚的礼制,此外还命人将府中的主屋重新修葺了一番。 如此尚不够,再加命人去寻泉口,说要建一座新的府邸。 霍知章联想到之前听闻的绝色美人的传言,到底在幽州待不住了。 父亲成婚,以后那个新娶的肯定想生个孩子巩固地位。 续弦之子,也当得上嫡子,且还是有能吹枕头风的母亲庇护的嫡子。 这一点胜过他们兄弟多矣…… 有些事得趁着父亲还未大婚的时候做,否则大婚了,对方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如今重孝,到时若是对她不敬,对方想要他吃苦头是轻轻松松的事。 所以左思右想,霍知章给兄长留了信后便带着卫兵偷偷跑来并州。 在见到裴莺前,霍知章心想把他父亲蛊得日渐陌生的女人,一定是个狐媚子。 但见过以后,霍知章觉得对方和他想的有不少偏差,不过有一点倒是一样,确实是个大美人。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裴莺开门见山。 霍知章将包厢门关上,走到裴莺跟前。 此人还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说话无需太顾忌,遂霍知章直接问:“你是如何说服我父亲娶你?是凭香皂之法,还是那些子虚乌有的命格。” “我并未说服你父亲娶我。”裴莺微叹,知晓他是不愿霍霆山再娶的,就像她囡囡不想她再嫁人一样。 霍知章皱着眉,不大相信的模样。 “如果有得选择,我并不愿嫁给你父亲。”裴莺和他说实话。 她就知道嫁给他麻烦事不少,也不知晓他还有几个孩子,别今日一个找过来,明日再一个,后日还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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