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不由头疼。 霍知章听出裴莺话中有几分嫌弃,不由瞠目。 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怎敢嫌弃他父亲? “你既不愿,那为何还要待在他身旁,一走了之岂非痛快?”霍知章眼中有质疑。 他是知晓的,他父亲从来不留想走的女人,甚至有些心大的,也会将之遣走。 裴莺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不许我走。” 她不是没跑过,只不过被抓回去了,后面和霍霆山牵扯越来越多,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番话在霍知章听来却如天荒夜谈,完全颠覆他认知,他觉得裴莺在说谎。 是她自己不愿离开吧,毕竟跟着他父亲锦衣玉食,往后富贵不用愁。 有一股或被欺瞒、或被嫌弃的怒气直冲上脑,霍知章忍不住道:“你若想离开有何难,我送你走便是。” 裴莺一顿,打量霍知章片刻,忽然弯起眼睛笑了:“好啊,那就拜托你安排了,我何时能走?” “自然是现在。”霍知章毫不犹豫。 裴莺细眉微扬:“现在?” “怎的,你是改变主意,不想走了吗?”霍知章不满。 裴莺坦言,“我还有个女儿在州牧府中。” 霍知章惊讶:“你竟有女儿?” 父亲平日管他的时间都不多,如今竟帮旁人养女儿。 霍知章心里不是滋味。 裴莺觉得面前这少年应该不是霍霆山的长子,并非拿他当继承人来培养:“你父亲都有儿子,我为何不能有女儿?” 霍知章无话。 裴莺想了想,到底提醒他:“之前随我出府的士兵见过你吧,若我直接随你离开,他们会知晓的。” “我有办法应对,你只管随我走便是。”霍知章不耐烦。 裴莺坐着不动。 霍知章冷哼了声:“你安心好了,我不会杀的你,毕竟你也为幽州军效力过,我若那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也不配为州牧之子。” 将杯中的茶饮尽,美妇人从座上起身。 那就走一遭吧,也正好到远些的地方透透风儿。 * 州牧府,书房。 霍霆山将一份信件放下,看向窗牗外,快日薄西山了,还不见卫兵来报。 他唤来守门的卫兵,让他去主院跑一趟,得知裴莺确实未归。 男人皱起长眉:“不就是一个多几个胡人的破城,有什好逛的。” 天黑都不回,真是心野得没边了。 …… 两刻钟后,夜幕降临。 霍霆山冷着脸走出书房,方踏出院子,便有卫兵匆忙来报。 霍霆山神色稍缓。 “大将军,大公子来信。”卫兵道。 霍霆山一顿,面无表情将信件接过,也不回书房了,直接在原地拆了火漆,一目十行。 “胡闹!”霍霆山眼里聚起风暴。 卫兵被他惊得一震,不敢抬头,很快听头顶飘来一道极冷的声音:“备马。” 那远去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后,又有一道声音飘落:“传令下去,给我看紧玲珑院,从此刻起,不允许那丫头踏出院子一步。”
第72章 裴莺坐在马车里, 卷起一侧的帏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座肖江郡旁边的小县城。 这小县城是肖江郡西侧的城镇,更靠近西域, 因此胡人更多了些, 他们头戴卷帽, 肩上搭着彩线织成的布巾, 成群结队,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大楚话做生意。 金乌西坠, 大片的天被染成了暖调的橙黄, 天幕之下的小镇繁荣, 偶尔有一曲西域歌谣荡起,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裴莺有些饿了,她喊霍知章:“霍小郎君。” 霍知章骑马在前,听到裴莺喊他, 他本不想理会的, 但那道声音温和似水, 一点趾高气昂都没有, 实在叫人不好忽略。 霍知章眉头皱起又松开, 几番以后到底是调转马头,驱马到马车旁:“你有何事?” “如今已是饭点,我们找处食肆用膳如何?”裴莺顿了顿说:“我请你用膳,就当你带我出来。” 霍知章沉思片刻, 其实他也饿了, 但主动找食肆,这听起来像要照顾她一样。 “那就去食肆吧, 不过不用你请,我不缺一顿饭钱。”霍知章别开脸。 让女人请他吃饭, 说出去笑死人了。 最后霍知章找了间门面干净的店铺,本来想直接坐大堂的,但进来后发现哪怕裴莺戴着帷帽,依旧有不少人在偷偷看她。 霍知章低声道了句麻烦,迅速让小佣开了个包厢。 这家食肆主做古董羹,但小镇来往多西域行商,店内的调料比之燕门郡那边要齐全许多。 两个小鼎很快被端上,而后嵌入小案几空旷的鼎槽中。 霍知章坐在裴莺对面,两人相对而坐。炭火刚烧,鼎中的水还未被煮沸,此时无事可干。 裴莺不是擅谈之人,入座后就静静等水烧开。 霍知章目光几次落在裴莺身上,到底没忍住:“你是如何和我父亲相识的?” 裴莺:“意外相识。” 如今回想起来,倘若那日她没有碰上那个道貌岸然的郝衙役,没有被对方看见,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可惜有些事没有如果,就好像如果她知晓那日女儿会发生车祸,她一定不会让她出门。 霍知章觉得自己今日皱眉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你怎的尽说废话?” 裴莺想了想:“我没有义务平白回答你的问题,不如这般,我们彼此交换询问,你问我一个,然后轮到我问你一个。” 霍知章沉思片刻,点头了:“我还是方才那个问题。” 这次裴莺回答说:“我原先住的县城遭了寇患,我的县丞丈夫殉职了,他的小吏同僚上我家里来,或许是为求死人财来的,也或许是其他,总之恰好碰上了欲要出门的我。那小吏有青云志,遂把我当成了青云梯献给了你父亲。” 裴莺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就算她现在不说,以后他都会知晓。 不过说起当初,她的思绪不由飘到那个郝姓衙役身上。 对方将她献给霍霆山后,也不知晓获得了什么好处,待回去后问问他才行。 裴莺说得平淡,但这番话落在霍知章耳中却宛若惊雷。 她的丈夫竟是县丞,且还是死于殉职,这不仅仅是良家女子了,更是县丞明媒正娶的妻。 霍知章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此外还有点火辣辣的烧。 裴莺看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想起以前一个词,塌房。 霍霆山在他儿子这里可能塌了一点。 “轮到我问你了,你来肖江郡之事,还有谁知晓?”裴莺问。 霍知章用了半晌才整理好情绪:“我兄长,我出门之前给他留了信,此外就剩下随我而来的一批卫兵。” 裴莺心道他果然不是长子。 轮到霍知章了,他却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真的不喜欢我父亲吗?” 裴莺稍顿,垂下眼,然后摇了摇头。 她在霍霆山身边待了两个季节,期间发生了不少事。 他强留过她,也同样给予过她庇护,他们建立了合作,一同做生意,牵扯越来越多。 她知晓他是个好官,感激他肯派人在地龙翻身后救她女儿,欣赏他对百姓的态度,也惊叹于他对新事物的敏锐。 但男女之情…… 霍知章神色缓和下来,但一口气松完又莫名有些不得劲。 他父亲十二岁便上战场抵御北国那些蛮族了,二十及冠时领军在蛟腾口痛击匈奴,剿灭对方五万精锐,若非当时天公不作美,匈奴王廷早就不复存在。 后来父亲作为祖父的嫡子只身前往长安那等龙潭虎穴听封,也是全须全尾回来。 三年后祖父旧伤复发不幸仙逝,父亲接任幽州牧的同时,挨个将族中蠢蠢欲动的叔公收拾了,扛起了霍家大旗。 又过了几年,在父亲而立之年时,养精蓄锐十年的匈奴再次来犯。父亲依旧领兵出征,这回直接在战场上割下了左贤王的首级,匈奴大骇退军。 后来朝廷中有逆贼作乱,停了幽州的军饷不止,还寻人伪造他们造反的证据,那般艰难的关卡父亲都一一过了。 在霍知章看来,这世间没有比他父亲更英武的男人了,她竟说不喜欢。 裴莺回答完,该轮到她问问题了:“你之前说你送我离开,你打算如何做?” 霍知章:“石家在并州盘踞多年,总有些漏网之鱼藏在角落里,我安排你死遁。” 裴莺看着霍知章:“就这样?” “自然。”霍知章被她看得脊背微绷,“你作甚?” “你父亲打过女人吗?”裴莺忽然问。 霍知章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没有。” 女人不喜拒了便是,何至于打女人。 裴莺又问:“那打过你吗?” 霍知章神色不自然道:“谁家儿子没挨过打,有句古话叫棒下出孝子。” 那就是打过了。 于是裴莺彻底放下心来。 “你问这些作甚?”霍知章心里打了个突,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裴莺笑而不语。 此时鼎中的水煮沸了,染料晕开香气,裴莺拿起竹箸,开始将荤菜下到小鼎里。 霍知章也动手了。 两人都饿了,不约而同停下方才的问答,开始用膳。 裴莺的身形比一般女郎高挑一些,自然不是小鸟胃,但和她对面的霍知章对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霍知章一口气吃了四盘荤菜和两盘素菜,他还犹嫌不足,让小佣再上了两份面食过来。 裴莺看着被推到自己跟前的面食,忽然有点撑着:“我鼎中还有许多菜未用完,吃不下这般多。” 霍知章坐的位置看不见裴莺的小鼎,“且先放着,到时候吃不完再说。” 裴莺真吃不完,待她放下竹箸,霍知章推过来的那盘面食她没动分毫。 霍知章见状,将面食拿回来,一扫而空。 等他们吃完这顿古董羹,外面的天也黑了。 天已黑,宵禁将至。 霍知章带着裴莺去找地方住,他没有选择厩置,而是派人去西域行商的街巷,最后找到了一家西域商贾和大楚商人合伙开的酒舍。 不知霍知章用了什么法子,今夜他们这一行宿在酒舍中。 裴莺今夜和辛锦一个房间,霍知章的房间在她隔壁。 辛锦在给裴莺整理房间,“夫人,这般闹下去后面如何收场?” 这一路跟过来,辛锦一直在旁边看着,多少看明白裴莺这次并非真的想走。 孟小娘子还在州牧府中是其一,其二是她太镇定了,仿佛出来游玩似的,全然没有当初在北川县逃跑时的惶恐。 裴莺抿唇笑了笑:“无事,霍霆山他儿子说他不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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