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在旁边看着:“您这是要做什么,重新设计商标吗?” 上回的裴氏香皂,外包装上有一个特别设计过的‘裴’字,那个字是霍霆山写的,后来被裴莺稍做变形过。 如今既然要做商标,霍霆山觉得一个‘裴’字尚不足够。这天底下的‘裴’姓人家不计其数,往后难保有人借‘裴氏’的名头赚钱。 让旁人赚了钱还是一方面,若是蹭名号的商贾销售劣质货品,拖累的是‘裴氏’的名号。 “稍加些图案,以后方便区别‘裴氏’。”霍霆山提笔了。 他先写了一个之前设计的‘裴’,然后在下面重新动笔。 裴莺站在他身旁看,待看清霍霆山笔下勾勒的雏形,不由问:“您怎的画这个?” “有何不妥,这是祥瑞。”霍霆山狼毫不停。 裴莺看着那只抱着‘裴’字的兔子,实在没看出这兔子何处像祥瑞。 霍霆山有理有据,“狐狸太艳,狼太狠,虎太凶,犬太钝,兔儿就甚好,平易近人又不失狡黠。且‘裴氏’这个招牌是夫人的,用只兔儿代表女郎恰到好处。” “您这是刻板印象。”裴莺不住说他。 那四个字不难理解,霍霆山眉梢微扬:“行,就当是我刻板印象。若是夫人想不出个更好的商标,就姑且用我画的这个。” 裴莺低眸看着纸上的兔子。 这人写得一手好字,没想到画工居然也不懒,细看之下,竟有一两分取了她之前的Q版画的技巧,将这只兔子画得胖乎乎的,很是讨喜。 裴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其他:“先这样吧,晚些时候我回去再想想。” 霍霆山搁下笔,“夫人说了算。” 裴莺想到了酒,“对了将军,米酒蒸馏后一般放两个月口感会更好。” “那刚好,现装车运往长安,等去到长安,恰好能喝。”霍霆山忽然话音一转:“往后我不在时,夫人莫要饮酒。” 有些人千杯不醉,有些人一沾酒就迷糊,她明显是后者。 裴莺目光狐疑:“将军,您之前莫不是诓骗我?” 霍霆山心里乐了,她还挺敏锐。但面上男人平静说:“我只是提醒夫人。” 裴莺半信半疑。 画完商标,霍霆山以闲暇为由,拉着裴莺下了两局象棋。 一胜一负,打了个平手。 裴莺心满意足回去睡觉了。 明月高升,夜幕浓郁到极点后,如墨的黑像注了水般缓缓被稀释。 一夜转眼过去。 翌日,裴莺起床后刚用过早膳,就听辛锦说府中来了客人。 且还是位女客。 “女客?她单独来拜访的?”裴莺问,她想起了之前的程蝉依。 辛锦低声道:“是单独来的,未见有郎君陪伴。不过夫人安心,我方才听闻二公子去接待了,来的这位女客好似是他的姨母。” 姨母,那就是母亲的姐妹。 裴莺迟疑道:“这样啊……” 霍知章的母族来人,肯定很多话想和外甥说,且对方的姊妹曾经是霍霆山的妻室,估计也不想见到她。 但有女客上门,她不去接见又显得不礼貌。 裴莺叹了口气:“辛锦,帮我梳妆吧,我速去速回。” * 正厅里。 宁青颖正在对这个已有多年不见的小外甥嘘寒问暖:“知章,上回见你已是四年前,未曾想不过四年而已,你竟长得这般高大俊朗了,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挺好的,一切顺利。”霍知章说。 宁青颖叹了口气:“我听闻你和明霁还未娶妻,明霁今年都十九了,怎的还没动静?我记得将军当年娶姐姐时,不过十六。” 霍知章只是笑笑:“父亲有他的打算。” 他知晓父亲的抱负,因此他和兄长都不急娶妻。 就如前年,冀州牧袁丁欲将其嫡女配给阿兄,意欲和幽州结亲。当时他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强强联合未尝不可,但父亲利落回绝了。 如今再看,袁丁已死,袁家树倒猕猴散,而冀州已是他父亲的掌中物,确实不匹配得很,也亏得当时父亲未应下。 以防姨母再问他和兄长的婚事,霍知章转移话题:“对了姨母,您这回来并州探亲打算待多久?” “还未定,反正无人催我回去。”宁青颖苦笑了声:“知章,你姨父前些时日没了。” 霍知章错愕道:“怎会如此,姨父他是如何没的?” 宁青颖拿出锦帕拭泪:“他酒瘾大得很,冬日时常饮酒,那日夜里醉酒后中途起身去茅房,一个不慎竟倒在雪地中,我第二日才发现他居然活活冻死了。” 霍知章无言片刻,最后只能道:“人死不能复生,姨母您节哀。” “唉,以前有高僧批命于我,说我命格贵重,寻常人压不住,我当时还不信,未曾想先后嫁了三任丈夫,竟没一个长命的。”宁青颖蹙着眉。 霍知章回想起了从前。 当初他母亲病逝后不久,姨母的第一任丈夫碰巧也出了意外没了,当时宁家有意让父亲续弦娶了母亲的胞妹,以此来照顾年幼的他和兄长。 只不过那时父亲来询问他和阿兄时,他不懂事哭闹不止,父亲当他不愿,便回绝了宁家的提议。 而那之后,姨母迅速再二嫁,嫁给了幽州的一个官吏,五年后,那官吏据说是得了急症去了。 再过一年,姨母三嫁给了幽州的北防中监军,未曾想仅是几年罢了,他第三任姨夫也没了。 “姨母,您天生丽质,如今瞧着也不过双十年华,往后不愁没有如意郎君。”霍知章干巴巴地说。 宁青颖垂泪摇头,“我这般命格,寻常男人娶我为妻百害而无一利,何苦害了他们呢?” 霍知章其实不信鬼神之说,但亲姨母这般说,他只好道:“往后会遇到合适的。” “知章,姨母有一事求你。”宁青颖抬眸。 她生得清雅如莲,明眸善睐,气质清冷中带着些高不可攀,如今美人垂泪,倒是更让人怜惜。 霍知章忙道:“您用不着‘求’之一字,您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我定不推辞。” 宁青颖:“女郎总该嫁人有个避身之处,可我如今无处可去,知章,你父亲非寻常男子,他是不世豪杰,有金鳞之运,只待一场风雨便可化身。我想入你父亲的后院,妻位不敢肖想,只求当个妾,此事晚些我和你父亲提及,还望你后面帮我一二。” 裴莺站在侧廊口,将宁青颖这番话收入耳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站了片刻,就当裴莺觉得她还是回去时,一条长臂从后面圈着她。 “夫人怎的站在此处?”
第76章 裴莺被他吓了一跳, 霍霆山站在她后面,低眸时恰好看见她后颈处忽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像炸毛的猫儿。 “霍霆山, 你走路怎的没声儿?”裴莺拂开腰上的手。 “有声, 只是方才夫人没注意。”霍霆山笑着抬手顺毛似的抚了抚她后颈。 裴莺抿着唇往旁边退开。 这人刚来, 正厅里霍知章的姨母那番话似过去有一会儿了, 也不知晓他是否听见。 不过好像也没差,反正对方后面都会和他说。 霍霆山:“有客来, 夫人随我出去见客。” 正厅里的霍知章听到些动静, 低声对宁青颖道:“姨母, 我父亲和裴姨来了。” 他这话说得自然, 却让宁青颖眸光微敛。 霍知章已从座上起身,宁青颖也随之起来。 果然如霍知章所说,有两道身影从侧廊拐入正厅。 宁青颖心头一震。 姐姐死后, 霍宁两家的关系似乎还像从前, 又似乎不如从前, 外甥们回宁家拜访, 他都是不随之回来的, 竟叫她精心腾出时间回娘家也遇不着他。 上次见他,其实距今已有七年。那时她回玄菟郡探亲,意外见他领着一支卫兵打马而过。 黑甲玄刀,雄姿英发, 哪怕仅是匆匆一瞥, 亦叫她心驰神往。 七年过去,他越来越英武健壮了, 气势也似沉淀下来,比当初更深不可测。 早从初见那年, 她知晓他是个州牧之子时,她就肯定他往后一定有大作为。 天知晓霍宁两家欲联姻的消息传来,她有多欣喜若狂,可恨父亲古板,不谈其他,只觉得需长幼有序,竟不顾她百般恳求,选了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逼得她只能另辟蹊径。 耳边是霍知章的见礼声,宁青颖将目光移向旁边,手中的帕子捏紧了一瞬。 怪不得他想娶妻,而非简单的纳妾,这般美人吹的枕头风确实够蛊人的。 宁青颖在打量,裴莺也在看。 当时初见霍知章,裴莺见他是个俊朗少年郎,便猜测他母族相貌不错,如今见了他母族中人,果然如此。 这位比之前那楚楚可怜的恩师之女要漂亮许多,不仅是外貌,气质也更胜一筹。 裴莺暗叹了声好艳福。 权势这玩意儿果然是带着血腥味的饵料,往水里一撒,不怕没有自动寻来的。 “见过将军。”宁青颖行万福礼。 霍霆山:“宁家二妹妹不必多礼。” 听到这个称呼,宁青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再抬头时目光含笑:“将军,上次你我见面是我将嫁之时,一别也将近十年了,旁人是日渐颓靡,您却是气势随着掌中版图扩张更胜从前,愈发威武了。” 对位高权重的男人,夸赞其相貌反而不美,要赞就赞他事业有成。 霍霆山勾起嘴角:“二妹妹和当年相比,倒未见有多少变化。” 宁青颖眼里笑意更深,正欲再开口,却听霍霆山道:“夫人,这是知章他姨母,姓宁。” 接着霍霆山又给宁青颖介绍,“二妹妹,这是我府中夫人,姓裴,单字莺,再过几个月,她便是知章的母亲。” 裴莺迟疑,虽说她已知晓对方三嫁三丧夫,按理说可以冠回自己的姓氏,称之为宁夫人,但这是意外听来的,当事人并不知泄了情况。 因此思索一瞬后,裴莺到底随了霍霆山的称呼,喊了宁青颖二妹妹。 宁青颖眼中掠过一缕晦暗:“裴夫人花容月貌,果真如传言般动人。” 寒暄一番后,霍霆山问:“二妹妹来并州是为探亲来了?” 他知晓宁家的妻族是并州人士。 宁青颖颔首:“许久未回外家,如今难得有空,往后也无人管我,便奉母命来并州看看。” 霍霆山听闻无人管她,长眉微挑似有诧异,但没有开口。 宁青颖脸上恰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悲凉来,转眸求助似的看了眼霍知章。 霍知章迟疑,但想起从前在母族中的种种优待和外祖慈祥的面容,到底说:“父亲,姨夫他故去了。” 霍霆山先前已有猜测,如今听闻倒不觉意外:“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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