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相从夜绩,也就是结伴在夜里织布。她们白日分散在其他地方,夜里可因此汇聚。 雪茶将裴莺背到内里的厢房,金钰去请了老杏林。 屋中不宜太多人,否则该令旁人生疑了,因此待老杏林请来,厢房里只有带他来的金钰和候在床榻旁的雪茶。 床榻两侧的罗纱被雪茶放了下来。 “老杏林,我姑姑起了高热,烦请你帮忙医治。”金钰将人迎进。 雪茶道:“小姨,老杏林来了,您给他号个脉。” 裴莺透过罗纱看到了另一道模糊的影子,应该是老杏林来到了。而雪茶说完那番话后,便伸手探入罗纱帐,牵着裴莺的手带出。 裴莺的手出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她手腕上的那只黄玉圆镯。 也就出去两息,裴莺忽觉自己的手被裹住塞回帐中。 “夫人,您竟和我们耍心眼儿!”裴莺听到了雪茶略带咬牙的声音。 她的镯子之前分明戴的是左手,如今却换成了右手。 裴莺低笑了声,而后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放我回去吧,霍幽州满城在寻我,迟早会寻到这里来的。” 老杏林瞠目结舌,背着药箱不住退后两步。 “呯。”屋门被金钰关上了。 裴莺径自道:“老杏林出诊有记录,你们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夫人不怕我们杀了您吗?”雪茶撩起罗纱。 裴莺躺在榻上,看着她的眼睛却很温柔:“那和我谈起谁说女子不如男的你,最后会杀我吗?” 雪茶眼瞳微颤。 裴莺继续道:“我或许有朝一日会想换阵营,不过还不是如今。事情已败露,你们现在就走吧,留我一命,我让霍霆山也放你们回去,如何?” 屋里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我家主子只说要带您回去,并未说杀您,他惜才如此,夫人何苦执着的跟在那幽州蛮子身旁?”金钰开口。 裴莺决定先将二人稳住:“帮我和你家主子说声,现在还不行,往后再看看。” 又是许久,在老杏林冷汗都下来时,他听到有一字重重地落地。 “走!” 裴莺缓缓笑了。 她们训练有素,撤退很快。 裴莺转头看向屋子里的老杏林:“烦请帮我请卫兵来。” 老杏林踉跄着出去。 老杏林出去以后,裴莺慢吞吞的从榻上撑坐起身,不久之后,她听到了马蹄声。但马蹄声和脚步声止于院外,约莫一刻钟不到,外面再次传来马蹄声。 裴莺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地朝外面走。 在她快要走出这间小房间时,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那人生得高大,往门口处一站便挡住了大片的光,像林中盘踞的虎豹,气压沉冷又带了几分骇人的凌厉。 来人已近在眼前,裴莺看见他向她伸手。 第一回,裴莺没有躲,“霍霆山……” 霍霆山将人圈住,带着血丝的眼里晕开笑意:“已有几日未洗,难得你不嫌。”
第79章 “霍霆山, 我和她们说,她们留我一命,我让你放她们走。”裴莺太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雷厉风行了, 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 赶紧把话说了:“你能不能不杀她们?” 霍霆山本想调侃她一两句, 但低眸时看见怀中人玉面红云遍布, 眸光骤然沉下来。 伸手探了探裴莺的额头,霍霆山当即将人抱起转身大步朝外走。 * 州牧府。 听闻裴莺回来了, 众武将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 又听冯玉竹被喊进了主院。 “裴夫人受伤了?” “不是受伤, 听说是起了高热。” “高热啊,这比外伤还难办,万一……” “别说了, 没有万一。” …… 霍霆山将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人放在榻上后, 起身去倒水, 凉水打湿锦巾, 再将巾帕拧干。 额头贴上凉意,裴莺的意识从混沌中被扯了回来。她睁开眼,看见霍霆山坐在榻旁拿着另一条锦布帮她擦拭脸颊和颈脖。 许是见她睁眼,霍霆山说:“知你喜洁, 我拿的是干净的帕子。” 裴莺这会儿其实听不是很清楚他的话, 高烧让她出现了点耳鸣。 她觉得自己一会儿置身于火炉中,一会儿又被困在冰窖里, 冰火两重天,酸痛像是变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虫子, 从骨骼和肌肉的缝隙里钻进去,一口又一口地啃食着她的神经。 “冷。”裴莺喃喃道。 霍霆山将手中的巾帕搭在她颈脖脉络上后,起身给裴莺拿多一床锦被。 被子刚盖好,背着药匣的冯玉竹来了,他拱手作揖道:“见过主公。” 霍霆山:“无需多礼,速来给夫人看诊。” 冯玉竹观察了几息,而后给裴莺号了脉:“脉浮而紧,手足冰凉缺津液,得为夫人手脚保暖,同时命人熬制面汤为夫人补液,以免出现惊厥之象。某先为夫人开一副药,喝了药以后,过两个时辰可再饮些葛草汤,葛草汤有利于退热。” 霍霆山:“善。劳烦文丞开药。” 冯玉竹边写药方边说:“饮药后,夫人预计申时初退热,若是这高热还退不下去,烦请主公再来寻某。” 白日退不了热,待到了晚间只会更严重。 霍霆山颔首。 辛锦已候在一旁,听冯玉竹说葛草汤,也忙记下。 裴莺耳朵时不时嗡嗡地响,身上酸痛难耐,古代没有抗生素,也没有静脉注射治疗,她心知一场高烧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但不拼一把,她可能就被她们带走了。 “霍霆山。”裴莺费力喊。 她觉得自己是喊出来的,然而这声音其实非常小,但霍霆山听见了。 霍霆山握住她从锦被下滑出来的素手:“夫人想说什么?” “如果我死了……” “裴莺。”霍霆山沉声打断她:“你莫要说浑话。” 裴莺听到只言片语,知道他是不高兴她说这话,但能不能熬过去,她自己也没数,那些话必须说的:“虽说我和你过几个月才成婚,但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依旧把灵儿当成你的女儿?” 这一番话裴莺说得很费劲,说完已是气息不匀。 霍霆山接过辛锦兑好的温水,将裴莺从榻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喝水,喝完水我再告诉夫人答案。” 裴莺吐出一口浊气,就着他的手喝水。 一杯水喝完,霍霆山一字一句道:“不能。只有夫人和我成婚后,那小丫头才是我的女儿。” 裴莺着急地抓着他的衣袖,眼里蔓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霍霆山,你答应我成不成?” 霍霆山把茶盏递回给旁边的辛锦,而后扶着裴莺重新躺下:“按时吃药,好生歇息,夫人很快就能好起来。那些个抓了夫人的女斥候,现已关入牢中,待夫人痊愈了,那些人你想放就放,不想放直接杀了也可。” 裴莺五脏六腑被热气烘得难受,她缓缓闭上眼,眼里的水雾随着眼睑的阖上,在眼角处汇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小泪珠往下滚落,在将没入云鬒时,被粗粝的手指拭去。 “夫人会好起来的。” 冯玉竹已写好了药方,辛锦去熬药了。 之前冯玉竹交代要给裴莺手脚保暖,不久前才被收起来的汤婆子如今再次派上用场。 霍霆山坐在榻旁,听着裴莺沉重的呼吸声,偶尔把她额上和颈上搭着的巾帕拿下来重新浸凉水。 不久后,面汤先煮好了。 霍霆山把人从榻上捞起来,给裴莺喂了一碗面汤。 等又过了两刻钟,药也熬好了。 霍霆山让人将午膳先行端上,“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待喝完药睡一觉。” 午膳是加了鸡丝的米粥,裴莺之前喝了面汤,如今用了半碗米粥就用不下了。 霍霆山随她,将米粥随意放一旁,拿药喂给她喝。 这药的味道着实苦得很,裴莺喝了一口就皱眉,下意识扭开头。 霍霆山见状拿裴莺的勺子喝了一口,长眉锁起。 这个冯玉竹在里面加了什么鬼东西,怎弄得这般难喝。 霍霆山低声道:“夫人乖乖喝完,我考虑一下是否要提前认个女儿。” 裴莺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碗药一眼,慢慢喝完了。 霍霆山只觉心里那火团烧得他心窝都疼了,但如今又不好说她,只能自己憋着。 一碗药喝完,裴莺躺回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霍霆山将药碗放在旁边,沉着脸让女婢备水。 许久未沐浴了,她如今迷糊着,没精力嫌他,待好些后见他这般,说不准又得说这说那。今日已被她气得够多,他可不想她痊愈了,换他被气得躺榻上。 霍霆山沐浴完,也上了榻,睡在裴莺旁边。 窗外日光正好,偶尔传来几声鸟雀的啼叫,霍霆山闭上眼睛,闻着几缕熟悉的甜香,很快进入了梦乡。 两个时辰后。 榻上的男人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 霍霆山在榻上撑坐起身,走到窗牗旁,看了眼庭院外的日晷。 申时了。 霍霆山转身回榻旁,榻上的美妇人闭着眼,气息比之前平缓了许多,但那张芙蓉面上还带着不寻常的红云。 伸手摸了摸裴莺的额头,她额上温度没之前滚烫了,但依旧还起着热,霍霆山眼底聚起一抹阴郁。 男人扬声对外面的辛锦说:“速去将冯医官请来。” “唯。”辛锦心里咯噔了下。 申时再请冯医官,莫不是夫人的高热还未退? 辛锦不敢耽搁,完全是跑着去请人。 冯玉竹一听主院来请,心里沉了沉,提了药匣便走。 “文丞,她的高热还未退,如今还需喝什么药?”霍霆山问。 冯玉竹叹了口气:“主公,方才某开的那副药已是最佳,那药都未使得退热,再喝其他用处不大。为今之计,唯有放血。” 霍霆山是知晓放血能退热的,但同样也听闻:“我记得此法似乎有弊端。” 冯玉竹如实说:“是的,毕竟是穴位亏空血气,此法不适用于体质较差的病患。病患放血后会持续虚弱一段时间,更需仔细照顾些。” 霍霆山转头看向榻上的裴莺,她睡得很安静,脸颊红扑扑的。 “放血吧。”他觉得她体质还挺不错。 冯玉竹从药匣里拿出针包,将之铺平后取出一根长针,“主公,烦请……” “你就打算直接扎?”霍霆山敛着眉问。 冯玉竹稍愣,“有何不妥之处?” 霍霆山不满地说:“你这针不用热水烫一下?” 冯玉竹此前从未听闻烫针这一说法,不过作为一名医者,且提出建议的还是他的顶级上峰,冯医官虚心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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