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发梳妆,四位妆媪齐忙活,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裴莺打扮好。 镜中美人面如桃瓣,色若春晓,远山黛眉稍稍一弯,便是一段动人的煦色韶光。她身着繁复精美的玄赤嫁衣,此时坐于榻上,长长的衣摆在她身侧铺开,宛若一副舒展的画卷。 “娘亲好漂亮!”孟灵儿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莺抿唇笑了笑,“谢谢囡囡。” 这时辛锦端来一点吃食,母女俩简单用了个早膳。 膳罢,妆媪给裴莺上口脂,“夫人天生红唇,这口脂倒只是添些光泽罢了。” 整装完毕,时间也来到了迎亲的吉时。 外面锣鼓阵阵,迎亲队伍来了。 裴莺再次披上红头盖,听着那锣鼓声渐近,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心里还颇为平静。 她远嫁,身旁只有女儿一个亲眷,因此还是取消了挡新郎的一项。 裴莺静坐于榻上,等着时间过去。锣鼓声萦绕在耳,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也似乎无限被拉长。 当她的手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宽厚大掌握住时,裴莺回过神来,她回握了一下对方,而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一步一步,裴莺随他牵着往外走。 裴府门口往外一圈,一众布衣被卫兵拦在规划好的区域外,每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咱们霍幽州丧妻有十五六载了吧,十几载都无续弦打算,未曾想下了一回冀州就打算再娶了,想来是喜爱裴女至极。” “这自是不必多说,你瞧四座城门都派了小半个月的红鸡卵了,虽说鸡卵一个才一钱,但这加起来,也是一笔账。” “我还未见过州牧夫人呢,也不知晓今日是否得以看见。” “今日大抵不可能。虽然霍幽州与寻常郎君娶妻稍有不同,后面会揭头盖入霍家祠堂参拜,但那也是入府后之事,我们看不到。” “快看,霍幽州携夫人出来了……” 周围先是一静,又很快热闹起来。 他们最先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出裴府,男人玄赤长袍加身,一头墨发高高束起,金冠在日光下折射着亮光,一如他那双狭长的黑眸此时擒着的淡芒。 “莫名觉得今日的霍幽州和善了许多。” “美人在怀,心情岂能不好,若是换你你也高兴。” 很快,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倩影婀娜曼妙,翘头履挡住前方微扬起的裙摆,或许是看不见,也或许是天生如此,那被牵着的女郎每一步都走得很雅致。 直到那道身影乘上马车、马车逐渐走远,骑兵队亦开始收队了,一些百姓才回过神来。 “虽今日未见裴夫人之容,但莫名觉得看了回仙人下凡。” “哈哈,我和你们不同,我在集市意外见过那位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 “如何如何?” “国色天香,远山芙蓉。” …… 州牧府正门敞开,门前和前庭皆是打扫得纤尘不染,两位守门的卫兵今日也换了新装束,精神抖擞。 坐于马车的裴莺感觉到马车停了,很快,车厢门被推开的微响传来。 “夫人随我回家。” 裴莺被他牵着带入府,过门槛时,她只觉这霍府正门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加之身上嫁衣层层叠叠,头饰更是不必说的重,裴莺抬脚迈过去时,一度觉得她第一回抬脚说不准得以失败告终。 但最终还是迈过去了。 进了霍府后,她听到了旁的声音,好像是宾客。 来了好多好多的宾客,继锣鼓声后,宾客之语一团一团如棉球般涌过来,充盈着她的双耳。 霍霆山的双亲已逝,且如今霍族以他为首,他乃一族之长,因此上首无人坐,遂省了跪拜一步。 在大堂之上,证婚的霍族老翁笑眯眯道,“请霍公揭开新妇盖头。”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霍霆山抬手拿开面前人的红盖头。 这一刻仿佛是亲手揭开一副不世的名家画作,满堂的金碧尽数沦为陪衬,立于堂中的美妇人光彩熠熠,映带左右。 霍霆山听到了宾客的抽气声。 在惊叹中,他面前的女郎抬起眸,她面染胭脂,端是稠艳流丹的惊为天人,她对他抿唇笑了笑,眼尾因此弯出一个小钩子般的弧度。 男人的舌尖重重扫过后槽牙,腹中饥饿更甚。 后面是成婚的流程。 裴莺结过婚,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觉得累人,但和今日一比,才知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霍霆山既是州牧,又是一族之长,这代表着他不可能和许多郎君一样,能随新妇直入婚房,将宾客抛给长辈暂且应付。 霍霆山不走,裴莺也走不了。 堂都拜了,她如今已是幽州牧夫人,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裴莺得留着一同宴宾客。 待应付完宾客,后面又去了一趟霍家的祠堂,参拜了霍家的列祖列宗。 待真正回到主屋,裴莺累得一团,有一瞬感觉自己都要去见方才参拜过的霍家先祖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第88章 裴莺知道是霍霆山过来了, 但她如今在坐在软榻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头上的首饰还未拆,繁复的嫁衣也未换下, 皆因在卸妆前还有一个流程: 喝合卺酒。 器具已备好在侧。 “夫人。”裴莺听到霍霆山喊她。 这是得起来了。 辛锦在侧, 裴莺借着她的搀扶从软榻上起来。 夫妇共牢而食, 合卺而酳。 匏瓜已备好, 从中间裂开两半,旁边还有一个装着酒的小壶。 裴莺和霍霆山相对而站, 一人拿着苦葫芦的一半, 以半边的匏瓜去盛酒。 合卺而醑, 其意是以酒漱口, 并非直接饮下。 酒入口的第一瞬,裴莺便蹙了黛眉,这酒的度数好像有些高, 不是寻常的清酒。但只是漱口罢了, 不是饮下, 裴莺也没说什么。 半壁匏瓜放下, 裴莺抬眸不经意对上面前人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从他眼底看到翻涌的暗色,仿佛是辽阔的海域里庞大的海兽在海底下翻腾,露出了冰山一角的恐怖背鳍。 裴莺被他这一眼慑到。 “为夫人拆妆。”霍霆山看向辛锦和另一个伺候的女婢。 两人应声。 裴莺回过神来,温声细语和他说, “霍霆山, 今日你也累了……” “夫人安心,我不累。”霍霆山截断她的话。 裴莺:“……” 更难以安心了。 “耳房已备好热水, 等拆完妆,夫人可去耳房疏缓疲乏。”霍霆山还在看着她。 裴莺无言, 只能坐在软榻上让辛锦她们拆妆。这回拆妆比上回久得多,上回花了两刻钟,今日是半个时辰起步。 方才酒液过口,有几分酒意醺人,加之疲惫得紧,裴莺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大半个时辰,正好小憩了一番。 待头上的饰物拆卸完,又换下了繁复的嫁衣,裴莺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待进了耳房,裴莺看到一个雕花的木质大浴桶。椭圆形的桶,桶口如花瓣似的外敞,大概能容四人有余。 这桶的工艺精美,金玉作配,表面上还有栩栩如生的雕花牡丹纹。 裴莺心底却有几分遗憾。 比起浴桶,她其实更喜欢远山郡的浴池,可惜天然的汤池不是大白菜,得考虑地形和周围环境,并非随地就有。 热气氤氲,裴莺除了中衣和裈裤,踩着旁边的木阶梯走进了浴桶。 温水漫过皮肤,惬意和舒适似乎要沿着表皮渗进骨头里,裴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总算活过来了。 这时普通热水和天然汤池的区别就出来了,后者最多泡两刻钟,前者可以待到水凉才上岸。 裴莺在耳房里待了很久,久到骨头都被泡酥了,懒洋洋的不想动,最后还是辛锦进来,“夫人,六月天也需注意防范风寒。” “他让你进来的?”裴莺靠在桶内特地安置的小靠背处。 辛锦笑了笑,没说话。 裴莺心道了声果然,忽然又想起一事,“辛锦,泡一个鱼鳔吧。” 之前从集市上收购来的鱼鳔经过香皂刷洗和晾晒,已几乎闻不到腥味了。 裴莺将晾干的鱼鳔叠起来。 有两层的,三层的,也有四层的,组合对比,她后面发现三层叠加起来就差不多了,于是鱼鳔通通以三个为一组。 听闻裴莺说只要一个,辛锦迅速看了眼不远处抬手正要拿浴巾的美妇人,见对方面色如常,不像是口误。 辛锦迟疑了两瞬息,到底依言行事了。 裴莺穿好衣裳出去,发现霍霆山已然去其他的耳房沐浴完,他只穿着一身玄色的中衣,带子也不好好系,领口敞着,露出一片精壮的深色皮肤。 男人坐于窗边的软榻上,慵懒地晒着那一片溜进来的月华。 许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的这一眼,裴莺心头一跳。 海兽凶悍,比方才更张狂了,骇人的贪欲明晃晃的不加掩饰。 裴莺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来:“霍霆山,我有件事和你说。” 见裴莺在不远处站定,霍霆山从软榻上起身,他身量足,步伐也大,没走几步就到了裴莺身旁,“夫人想说什么?” 裴莺正要开口,眼前人却忽然将她腾空抱起。 “世人皆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有想和我说的话,不妨换个地方说。”霍霆山抱着人往内里走。 裴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一步步往里走,纤长的手指将他肩胛处的那一小块布料揪出几许折痕:“是关于燕好之事……” 她声音很小,但霍霆山听见了。 男人长眉扬起,兴致盎然地问,“夫人有何指教,莫不是今晚夫人想自己来?” 说完他似回忆的颔首,笑了下,“也可,就是到时候别又喊累就行。” “不是!”耳尖呼呼的冒着热气,裴莺挣了挣,“你先放我下来。” 霍霆山没松手,不过脚步停下了。 裴莺拍拍他肩膀,“放我下来。” “夫人想做什么?”霍霆山将人放下,见她往回走,从辛锦手上接了一个小瓷碗。 裴莺端着瓷碗转身,恰好对上霍霆山的眼睛,他那目光直勾勾的,有那么点“你再磨蹭也无妨,反正有的是时间”。 美妇人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先前只是泛起一层浅淡绯红的耳尖红晕更甚。 霍霆山随之上前,待看清碗里的东西,他认出来了,“夫人拿着这是,鱼鳔?” 看起来很像鱼鳔,但颜色和形状又有少许区别。 “是鱼鳔。”裴莺低声道:“霍霆山,老是喝避子药也不是办法,你用这个来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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