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火盆火把相隔不远连成线,将军营映亮。 裴莺四处看看,不住道:“霍霆山,如今军中多了俘虏,得将她们看好才是,不然帐子烧起来要灭火不易。” 北地本来就缺水,倘若烧起来,估计只能扯掉外面的帐子弃于空地处待其烧干净。 霍霆山:“嗯,我知晓。除了多派兵卒看守之外,已告知她们若有一个不安分,连坐全诛。” 裴莺扭头看他,“你还挺会唬人的。” 他留着她们还有大用处,甚至能说这批俘虏是关键,他绝不会舍得杀。 “我以为夫人早已知晓。”霍霆山低眸看她,深色的眼瞳里透出几缕笑。 她以前就是察觉到他或许不会、也应该说当时无法对她做什么,才三番四次来试探,看他那条底线究竟在何处。 裴莺移开眼,“夜间没什好看的风景,逛完这一圈回去吧。” 不久后,两人回了主营帐。 进了安寝的主帐后,裴莺毫不意外看到一片狼藉。 衣服随便放,衣匣的盖子大咧咧地敞着,出征前整洁的袍子,这会儿又成了“一条条”。 睡的软榻亦不讲究,榻上堆了不少衣物,只堪勘腾出足够躺的位置。 裴莺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默念几遍他身上有伤,才勉强将那股嫌弃压下去。 她认命开始收拾。 才将衣匣整理完,裴莺一个转身,未料到身后有人,差点撞入霍霆山怀里。 这一下惊得裴莺立马往后面退,但她后面是木质的宽大衣匣,再退就该撞上去了。这时一条长臂伸过,圈住美妇人的细腰,将她揽住带回,“冒冒失失的。” 裴莺拧起细眉,“你怎的跟在我后面?” “也就几日未见,夫人方才竟和我生分至此。”霍霆山目有不虞。 裴莺知晓他是说她后退之事,“你身上有伤,伤口虽经过缝合,但还需多注意才是。” “区区小伤。”霍霆山嗤之以鼻。 裴莺不住道:“你别不当回事,小伤不注意容易感染,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夫人,何为感染?”霍霆山问。 “和我之前给你说过的细菌病毒相似,疠气入体,进而引起不适。”裴莺本想拍开他的手,但又想起他那条手臂有伤,到底没拍下去,“霍霆山,衣物还未收拾好,你先放开我。” 霍霆山看到她的小动作,他勾起嘴角,眼中不虞散去,没说什么,随她说的放了手。 裴莺整理完衣匣,又去榻上拿衣裳,将衣裳一件件叠好,最后收纳进另一个空置的匣子内。 最后一件衣裳放好,裴莺抬眸,恰好对上一双狭长的黑眸。 那人坐在软榻上,比起站着时给人的压迫感仅少了一点,旁侧的夜明珠在他脚下拉出一大团黑影,像某种盘卧着的大型野兽。 不过那双黑眸此时并不凶悍,少见的柔和。 裴莺下意识避开了这道目光。 “夫人过来安寝。”霍霆山拍拍旁边的位置。 裴莺阖上衣匣的盖子,“霍霆山,你身上有伤,我今夜去辛锦那处睡。” “不可。”沉冷二字落下,方才还懒洋洋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直起身,“无大变故,夫妻分房睡徒增旁人笑话罢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身上有伤如何能和平日一样。且这伤还是伤在左后肩和右手臂,这左右两侧都有。”裴莺不能保证她睡姿一直老实。 霍霆山淡淡道:“正因如今是非常之时才分不得,若你我分了帐,只会引起旁人猜疑,令军心不稳。” 裴莺实在没明白,不过是今夜她睡到隔壁的帐子去,怎的就和军心不稳扯上关系? 仿佛看懂她的疑惑,霍霆山道:“夫人莫要小看自己的部下们心里的地位,他们对你多有敬仰。他们知你我夫妻一向和谐,此番分了帐,说不准他们心里如何担忧。” 裴莺沉默,总觉得他说的话不太对劲。 “此事没得商量,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带你过来。”霍霆山起身。 “你别动,我除了衣就自己过去。”裴莺叹气。 这人真是霸道惯了。 裴莺的手拉着腰带,慢慢将之扯开。 从她解腰带开始,他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两人都没说话,帐内蔓延出一室寂静。 裴莺的动作越来越慢,她能感觉到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发生了些变化,若说方才的柔和是一汪清水,那如今是浓墨滴入,晕开大片的晦暗。 如今是仲秋方过,天气算不上寒凉,裴莺身上衣物有限,很快就除完了。 她穿着一身水杏色的中衣往床榻走,“霍霆山,我睡你右侧。” 他左肩处的伤比右手上的重,她睡右侧妥当些。 霍霆山坐在床边,闻言挪了挪两条大长腿,让她进去。 美妇人上了软榻,尽可能缩在角落里,然后自己扯了点被子盖上。她侧身枕着锦枕,白皙的脸颊在枕上压出一点弧度,在夜明珠的光晕下尤显柔软。 霍霆山静看了片刻,才将旁边挂着的夜明珠收入黑色的小袋中。 光芒湮灭。 裴莺听到他也躺下了。 刚闭眼要睡觉,裴莺忽然身侧的人挨了过来,她那瞬间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霍霆山,你作甚,你的伤口不管了?” 还不等她几乎贴到帐边,人已被捞了回来,裴莺一动也不敢动,怕弄到他伤口。 黑暗里,男人闷笑了几声,“一惊一乍的。” “霍霆山!” 霍霆山顺了顺她的背,“无妨。” “不行。”裴莺很坚决,“你伤没好,合该遵照医嘱,这伤口开裂非小事,而且……”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忸怩,“若是伤口真开裂了,你叫冯医官他们如何看待我?” 她没来之前他伤口好好的,她来到的第一夜,他就有恙了,他们会猜测肯定是夜里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们多半会想,夫人旺我。” 裴莺眉心跳了跳。 旺他?旺到血气翻涌那种吗? 裴莺真想将这人的嘴堵上,叫他休要胡言,她先探了探,然后推他腰腹的位置,“真的不可,你好好躺回去。” 好说歹说令身旁人躺回去后,裴莺闭上眼睛正想继续睡觉。 “嗷呜!” 忽然有狼嚎响起,最初一声后,接二连三有其他狼跟着嚎叫。 对月高歌,狼嚎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裴莺僵住。 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那些藏在暗处的狼群闪烁着一双双幽绿的狼眸,像暗夜里燃起的鬼火。 她偷偷将被子拉高了些,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霍霆山……” “嗯?” “你以前出征北地,有遇到狼群吗?”裴莺低声问。 他说,“自然有,北地的狼又凶又狡猾,且记仇得很。被它们盯上后,若不能打死狼王,往后便如头上悬刃,难以安生。在我还未及冠的许多年前,那时我为斥候,领着一队人前去探查,不巧就遇到了狼群,还是个大狼群。” “后来如何?”裴莺不由紧张。 黑暗里,他的声音变得平淡,似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打死了狼王,带着人其他斥候离开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但裴莺却莫名想到了其他。 被狼群咬伤的马,摔下马的斥候,躺在地上的狼尸和斥候的尸体…… 一条长臂伸过,再次将她揽了过去,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先开了口,“夫人别动伤口就无碍。” 裴莺长睫颤了颤,到底没有动。 * 翌日。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到来,昨夜的狼嚎几乎没人放在心上。 幽州军尸山血海都走过,狼群罢了,就算数量再多能有他们人多么? 至于北地的女匈奴,更不会见怪。狼群在北地多见,若是小行商或者小部落遇到几十头的大狼群,那确实需要担心,但如今可不是。 唯有裴莺,她一边为外面的狼嚎心惊,另一边不时提心吊胆,怕不慎弄到霍霆山的伤口,于是昨夜一晚都睡得不踏实。 今日起迟了不少,醒来后人亦有些混沌,待洗漱用膳完,裴莺听卫兵来报。 卫兵:“主母,大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裴莺颔首,待去到另一处主帐,她发现不止霍霆山,帐内还有公孙良等人。 霍霆山笑道:“夫人,不久前接到幽州传来的快报,前往南方寻柘之人已归。” 裴莺稍怔,混沌低迷一扫而空。 她的甘蔗回来了。
第99章 “回来了?他们带了多少柘回来?”裴莺迫不及待问。 霍霆山说:“足有两万五千多石。” 裴莺在心里换算了下单位, 这约莫是一千余根甘蔗。 甘蔗去皮和不去皮的保存时间大不一样,前者最多保存一到两日,后者若是连土一起运回来, 则能保存两个月左右。 一千余根甘蔗, 哪怕运输途中有些坏掉不能用了, 剩下也不少了。 “也亏得是现在回来, 若是待九月底再归,那就太迟了。”裴莺说, “现在种植, 待明年的春夏便可收获。” 其实北地甘蔗的生长周期比南方要短, 因为北地凉爽、无霜短期较短, 若是在南方种植,生长周期得七个月以上。 “主母,那些柘真能制出白如雪、浓似蜜的糖?”柯权水没有听裴莺直接说过, 关于糖一事, 他是从公孙良口中听来的。 第一反应是, 不信。 如今的糖都是深色的, 以沙饴石蜜为主, 只有极少数权贵才食得起蜂蜜。而蜂蜜之价居高不下,不仅是其甘甜无比,更是数量实在不多,且采摘困难。 主母竟说有办法用柘制出一种名为“白糖”的新品种糖, 这令一众谋士如何不心痒痒。 没人不喜吃糖。 每每吃了糖后, 心情变好不谈,有时竟还会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儿。若真能制得那些白糖, 一定会轰动天下。 “当真。”裴莺回答,“待白糖制出来, 销往长安和扬州等富裕地,一定备受豪强权贵们喜爱。” 柯权水见她神色镇定,仿佛只是谈论今日饭否,心中震撼的同时更加敬佩。 这些年他自觉才学冠世,能和有“麒麟子”之称的公孙太和比肩,多番寻觅明主也是想像公孙太和般实现自己的抱负。 初时考虑到公孙太和已在幽州,他特地绕开了幽州、择了并州,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到底来了霍幽州麾下。 行,来就来吧,且让他和公孙太和比个高下,看谁才能独占鳌头。 然而经他观察,霍幽州麾下最受他重视、也最被幕僚和武将们推崇的竟不是有盛名的“麒麟子”,而是裴夫人。 她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只要她发话了,哪怕集全军、乃至三州之力亦要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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