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好养吧,也确实好养,有时候她不挑食;不好养也的确不好养,味道重点她就嫌。 裴莺低声说不是,为了防止他揪着不放,她转移话题,“霍霆山,战争是要结束了吗?” 之前几番战役,他都将她安置在屯粮的后方军营,唯独这一回出征北地,他最初将她放在呼禾县内。 但三日后,又将她接了过来。 这令裴莺有种错觉,仿佛对于这场战役,他已经胜卷在握。 果然,裴莺听他说:“这一战不会很久,最迟两个月,必平北地。” 裴莺好奇道:“我方才在外面看到了许多女俘虏,熊茂说她们有大用处,是何种用处?” 霍霆山:“夫人,匈奴对人口的看重并不比我们汉人差。匈奴女郎的丈夫死后,她们甚至能和丈夫的兄弟,乃至继子结合,其目的是为了增长人口。” 大楚鼓励寡妇再嫁、鳏夫再娶,其实根本目的也是为发展人口。不过中原文化向来含蓄些,做不到如匈奴那般奔放。 裴莺黛眉拧起,还是没想明白。 他这是想限制匈奴人口? 可是若想限制,应该不会留着那些女俘虏。 “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呼韩邪单于镇不住座下的四大单于,王庭已生了乱,我不久前击败的乌籍单于,他就是被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联手驱至南方。”霍霆山说。 裴莺愣住许久,顺着霍霆山说的思路捋,脑中陡然窜过一道电光:“你是想以这些女俘虏作礼,拉拢剩下一个单于,与他结盟?” “夫人聪慧。”霍霆山笑道,“我欲扶军臣单于成为下一任的呼韩邪单于。若此番事成,幽州边陲至少二十年无忧。” 裴莺目露惊叹,她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帐外卫兵汇报,“大将军,冯医官来了。” “你受伤了?”裴莺脱口而出。 霍霆山不以为意,“小伤。” 而后他扬声让外面的冯玉竹进来。 冯玉竹入内看见裴莺在这里,他并不惊讶,显然已知晓她被接了过来。待见完礼,他听裴莺问他,“冯医官,他何处伤着了?” “主公的右臂和左侧后背有伤,不过请主母安心,这二处并非重伤。”冯玉竹回答。 裴莺见他背着药匣来,“劳烦你先给他换药。” 冯玉竹颔首,来到霍霆山身侧。 这时火头军将两份膳食送来,这几日他们食的都是马肉和羊奶,马肉是误伤的战马,已注定活不成,霍霆山干脆让火头军将之处理。 晚膳除了马肉外,还有从乌籍单于那里搜刮来的牛肉干,晚膳说得上丰盛。 霍霆山只穿着一件玄袍,手已搭在鞶带上,见裴莺盯着他,“夫人先用膳。” “不急。”裴莺还是看着他。 霍霆山慢悠悠把鞶带扯开,“平日不见你稀罕,今日倒是想看了?” 裴莺一张芙蓉面迅速涨红,这人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她迅速瞅了眼冯玉竹,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心捣鼓药匣,没留意到方才霍霆山说的话。 裴莺不住瞪了霍霆山一眼,让他管住嘴巴。 霍霆山见她玉面染粉,目光流转间露出几分羞赧,不由闷笑了两声。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她还是面皮薄了些。
第98章 “啪嗒。”鞶带松开, 霍霆山脱了外袍,然后又将中衣的系带扯散,中衣翻下, 半褪下, 露出半身。 武将体格都健硕, 霍霆山自小习武, 晨练日日不断,在战场和不懈的晨练中练出一身线条漂亮遒劲的肌理, 加之他骨架粗壮、身量足, 平日看着就比旁的武将更伟岸些。 而如今, 他深色皮肤的左边后肩系着一条面上泛着红的锦带。 冯玉竹将锦带的结解开, 而后一层层解下来。 随着那泛红的、面上还散发着浓浓药味的锦带解开,裴莺也看到了其下的伤口。 那道口子约莫有十公分长,已经过缝合, 但缝合之人似实操经验不多, 线缝得有些歪斜。 裴莺并非没有见过霍霆山的后背, 也知晓他背上有非常多的疤痕, 但亲眼看到这一道还未愈合的、面上还隐隐泛着血色的伤口, 她一颗心忽然痉挛了下。 霍霆山见她面色苍白,顿时笑道:“不过是一道小口子,看把你吓的。” 她这胆子是愈发小了,之前见死人吓得面无血色, 怎的如今连道小伤口也看不得。 裴莺眉头紧皱:“这都快三寸长了, 不是小口子。” 心里很不适,但她忍住移开眼的冲动, 裴莺问,“冯医官, 你给他缝合时,针线可用沸水煮过?” 冯玉竹:“有的。” 自上回给主母针灸烫针以后,往后行医用针他有了烫针的习惯。 裴莺仔细看了看伤口,暂时没有发现化脓感染的情况。 古代没有抗生素,医疗条件也很落后,那类刮骨疗伤的事,治疗后不是人人都能挺过来。 冯玉竹拿出药瓶,将内里麻黄色的药粉倒在霍霆山的伤口上。在他重新上药时,裴莺问,“霍霆山,你有没有起过高热?” 男人一顿,“没有。” “你和我说实话,起多久高热了?”裴莺不信。 霍霆山轻咳了声,“就起了片刻,很快退了。夫人莫忧,这等小伤过几日就痊愈了,不足为患。” 裴莺是服气的,她发现这人不仅大男子主义,还极度要面子。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竟还能不认。 “主公,两处伤口切记养护,不可再如之前般沾水,沐浴之事可缓缓。”一直埋头上药,仿佛透明人的冯玉竹忽然道。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 果然,这话落下,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了。 “你还敢沐浴?”裴莺杏眸睁圆。 霍霆山没说话,扬眉和她对视。 裴莺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不沐浴,她又会嫌他。 裴莺稍顿,但很快说,“随便擦一下得了,行军在外没有那般多讲究。将军得保重身体才是,你要是病了,军心不稳。” “夫人安心,我有分寸。”霍霆山勾起嘴角,“难得见夫人如此关怀我,今日真觉如沐春风,还望这阵春风往后多吹一吹。” 冯玉竹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裴莺羞赧抿唇。 她真是白操心,这人现在好的很。 霍霆山后肩上好药后,他将中衣随意穿好,而后撩起右臂的广袖。 另一道伤口伤在大臂那处,比不得后肩深,但也有五厘米,同样经过简单的缝合,这个伤口多半是先缝的,缝合功夫比后肩那处肉眼可见的差些。 霍霆山:“别看了,没什好看的。” 那脸儿从方才起到现在都无血色,不晓得的,还以为府中花园的那株白玉兰成了精。 裴莺没做声。 冯玉竹闻声立马加快了速度,霍霆山手臂的伤口不及后肩的重,他很快处理好了,“主公,我明日再来给您换药。” “有劳文丞。”霍霆山将袖子撸下来。 冯玉竹很快离开。 霍霆山走到案几旁,“夫人用膳吧,试试这烤马肉,平日这道菜可不多得。” 马匹非常宝贵,尤其是强健年轻的战马,只有战死的才会变成案上佳肴,若是马体无恙,哪怕手头再宽松,霍霆山都不会动战马。 裴莺在他旁边入座,见他拿起竹箸,“若不便于用箸,我让人给你拿个勺子。” “这般麻烦作甚,不如夫人全程助我。”霍霆山似笑非笑。 裴莺嘟囔:“看来是真的无碍。” 晚膳丰盛,但可能是方才看过他的两道伤口,裴莺食欲并不高,只简单用了几块马肉,羊奶则没有动。 “不吃了?”霍霆山看了眼她的案几,“草原上的兔儿吃的都比你多。” 裴莺:“饱了。” 霍霆山轻啧了声。 早知她如今越来越不经吓,方才就该先用膳再换药。 裴莺摇头,“真的吃不下了。” “若晚上饿了,可食肉干,我从乌籍单于那处缴了一袋牛肉干,滋味还不错。”霍霆山将她案上的羊奶和剩下几块马肉拿到自己案几上。 乌籍单于的营地被火烧过,除了烧死了一些匈奴外,也烧毁了许多东西。但到底有不少剩下的。 比如食物,或圈养或已被风干的牛羊。 军资宽裕不代表会浪费,尤其幽州军前些年吃了大苦头。因此上至大将军,下至小步卒,都不会浪费食物。 再多一小份,霍霆山也照样将之一扫而空。待膳罢,火头军的小兵进来收拾器具。 越临近冬季,就越容易昼短夜长,用夕食之前尚且有落日余晖,等吃完饭,天幕已一片黑暗。 议事的主帐亮着夜明珠,光芒柔和澄澈,映亮了那副巨大的羊皮地图。 这面地图上囊括大楚和北地,北方的草原画得很潦草,不似大楚境内那般仔细标出山脉河流等,草原地只有两条蛇状的河流蜿蜒。 而在远离大楚边境的北方,被标了一处红点,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单于庭”三字。 裴莺站在地图前,“霍霆山,你晚上还要和先生们议事吗?” 霍霆山淡淡瞥了眼她看的地图:“不必,下午已商议妥当。” 裴莺本来还打算若需议事,她回去等他,如今既已无事,倒也不着急离开,“你之前说欲和军臣单于结盟,扶他上位,可地图上没有标注他的位置,该如何寻到他?” 北地的民族不会定居,他们逐水草而居,而草原这般大,找人如大海捞针。 “草原上除了这几大派的势力,还有不少零散的小部落,比如夫余等,我打算派人前去寻小部落,令其为我传个消息。”霍霆山说。 裴莺听了却很怀疑:“语言不通,也非己族类,他们会帮你吗?” “陈渊也会说匈奴语,语言不成问题,至于他们会不会配合……”霍霆山嗤笑了声,“他们没得选择。” 他连拥有数万人的乌籍单于都吞了,再吃个小部落易如反掌。配合的话一切好说,给一些女俘虏和牛羊他们也未尝不可,不配合的话,那就下去陪乌籍单于。 裴莺嗯了声。 霍霆山听她这声有些闷,想起她的来处,她很可能来自一个太平盛世。那个太平盛世里,北地是否已平,边陲百姓是否不必再经受战乱之苦? 霍霆山有一瞬间想问,但那些疑惑到底没说出口。 罢了,今日已吓了她一回,若是让她知晓自以为藏地很好的秘密被发现,说不准这一宿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陪你出去走走?”霍霆山转了个话题。 现在还未到安寝时间,饭后去消食也不错,裴莺颔首。 军营夜间也需要光亮,简单的烛台和灯笼已难以满足大军营需求,因此用的都是火盆或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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