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沉思片刻后,霍霆山说:“或许有朝一日可行,但如今世道渐乱,各地逐渐各自为政,此地发行的银票,彼地不会认。夫人方才说的,只有在天下太平的盛世中才行得通。” 裴莺嗯了声: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夫人方才提及的亡夫挚友,他是何许人也?”霍霆山问。 裴莺说:“详细的我不知,我只晓得此人从南方逃命来,意外为我夫君所救,结为挚友。” 霍霆山再问:“孟县丞在何地救了他?” 裴莺摇头:“我夫君并未和我说起。” 霍霆山眉梢挑起一缕笑:“看来夫人的这位亡夫与夫人平日无甚可聊,连结交之友的情况都不和夫人提起。” 裴莺抿唇不说话,好似恼了。 霍霆山见她不搭话,也没继续说,倚在软座上双手环臂看着裴莺不知在想什么。 驵侩易寻,多的是做这当营生的人。在集市里寻到人后,裴莺将之带回了孟宅,他们回来时,孟灵儿还在睡。 待她醒来时,孟宅已经定好价钱了,后面只待买主上门。 “娘亲,您和他一同出去了?是不是他胁迫您的?”孟灵儿后知后觉在她睡着时,他们竟出去了,顿时炸毛。 裴莺见女儿如临大敌,摸摸女儿脸颊,手感很好,不由捏捏:“没有胁迫我,我们出去办正事,一切都好。” 今天这人可比昨日规矩多了,除了下车的搀扶手握得久些,当真像待宾客。 孟灵儿半信半疑。 狼真能改得了吃肉的性子?不大可能吧。 事情办完,该回府了。 回府和来时一样,孟灵儿和裴莺乘马车,霍霆山骑马。 待回到府中,用过夕食后,孟灵儿被辛锦客气请回自己的厢房,裴莺看着女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好笑又无奈。 大抵这就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彻底看不见孟灵儿后,裴莺本想回房,结果这时隔壁的房门却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内走出:“夫人随我来,我带夫人去挑选谢礼。”
第19章 天色渐晚,裴莺被霍霆山带走去领谢礼,她不欲与他靠太近,落后两步走在男人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裴莺踏着霍霆山影子,悄悄用力踩了踩。 “夫人。” 裴莺一惊,迅速抬头,见霍霆山转过头来。 他,应该没看到吧。 霍霆山确实没看到裴莺的小动作,但她脸上的紧张和心虚藏不住,只要没眼疾就能看出来,“夫人方才在做什么?” 裴莺摇头不承认:“没做什么。” 霍霆山闻言颔首,在裴莺以为这事揭过去时,又听他说:“夫人有需求不妨告诉我,只要不是妄作胡为,我大概能答应。” 裴莺想起他之前言辞凿凿说“信义”,忍不住道:“自然不会是妄作胡为之事,将军,我只想和息女归家。” 她今日试探了他不少次,这人都一一允了,如今再提,不晓得会不会有意外之喜。 霍霆山笑了,在裴莺愈发期待的目光下道:“让夫人归家是‘大概’之外的事情。” 裴莺转开头不去看他。 霍霆山还看着裴莺,越是相处,他对她了解越多。她无疑是好脾气的,对周围人哪怕是出生低贱的女婢也很温柔,但并非没有棱角的面团,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比如这会儿,他不让她走,她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就不想搭理人。 霍霆山:“夫人随我来。” 裴莺最后被带到一间厢房前,霍霆山站在她前面,抬手将门推开:“房中的物件夫人可随意挑选,不限数量。” “咯滋”的一声,门开了。 房中点了灯,灯芒落在一众被特地排成列的宝物上,光彩闪耀,熠熠生辉。 宝物种类繁多,诸如女郎喜爱的玛瑙发簪和金臂钏,雕刻精美的玉枕,黄金做的猛兽摆件,镶有各色宝石的金匕首,盛满圆润小珍珠的盒子…… 这间厢房撤去了床榻和桌椅,新搬来的架子上只陈列着宝物,架子一排排整齐排列,最大程度的展示着架子上的宝物。 裴莺惊愕:“将军,这是?” 霍霆山也不瞒她:“这原是县令的宝库,只不过如今是我的。行军在外,一切从简,身边没什好东西,夫人且先将就将就,日后待回到幽州,再寻些宝贝给夫人。” 裴莺神色复杂。 敢情他说的谢礼,就是捡漏的死人财。 “站在门外可能瞧不清楚,夫人不妨进去看看。”霍霆山牵起她的手,带裴莺入内。 也就稍愣片刻,手上被一只大掌裹住,这人不晓得是不是火炉精变的,裴莺和他接触以来,每次他身上都热烘烘的。 “将军,不必劳烦您。”裴莺试着挣脱他。 霍霆山稳稳握住,一直将人带到架子旁才松开手:“夫人瞧瞧喜欢哪个,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裴莺垂下眼眸,目光掠过他此时背到身后的双臂。 这人真是叫她不知如何评价,说他规矩,但他当男女授受不亲为无物,说他不规矩么,他又知道适可而止。 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安静得令人不自在,裴莺只得将目光放在架子的宝物上。 但说实话,一个去过北京、海峡对岸、以及大英博物馆参观的人,很难对这些还远比不上长安权贵收集的珍宝产生惊艳,哪怕这其中有不少黄金和宝石。 裴莺在看宝物时,霍霆山在看她。 柔和的灯芒打在美妇人脸上,为那张绝艳的芙蓉面罩上一层光晕,琼鼻精致,勾勒出起伏的光影,她眼中有灯芒映入的潋滟浮光,明暗交织,摄人心魄。 然而霍霆山却发现那双漂亮的眸子很平静,看这些宝物时,她既没有惊艳,也没有贪欲。 这是,看不上? 他倒觉得这些东西都挺好,样样都能卖钱,换了银钱能养兵。 不过既然夫人看不上,以后再寻些好的便是。 裴莺走了一圈,将所有架子都看完,最后挑了一个面上镶嵌着玛瑙宝石的胭脂盒。 那胭脂盒比女子的巴掌还要小些,她一手能完全拿住。 “将军,我只想要这个胭脂盒子。”裴莺对霍霆山说。 霍霆山:“不挑多几样?” 裴莺摇头说没喜欢的。 只有这个胭脂盒子足够小巧,方便携带,典当出去也卖得上大价钱。 见裴莺真没其他想要的,霍霆山只能作罢。 …… 裴莺在县令府又待了七日,这七日过得还算舒坦,偶尔霍霆山会命女婢请她一同用膳,但只是用膳罢了,用完膳也不拘她去哪儿。 在第三日时,之前裴莺委托出售宅子的驵侩传来消息,有买家看中了。 孟宅是二进的宅子,保存完好,坐落地点亦不错,是不愁卖的,买方显然也知晓这个道理,故而没有压价,爽快成交了。 扣除给予驵侩的抽成后,裴莺拿到了二十五两银子。 第六日下午时,霍霆山就和裴莺说了,明日要启程离开北川县。故而翌日用完朝食后,裴莺和孟灵儿被请上了马车。 “娘亲,我们要去哪儿?”孟灵儿坐在裴莺身旁,脑袋挨在裴莺的肩膀上。 “可能会南下,也可能是去旁边的并州,反正不会回幽州。”裴莺看向窗牗外,帏帘卷起,能看到不远处骑着马的霍霆山。 他的坐骑乌夜换上了高桥马鞍和马镫,霍霆山面色舒展,骑着乌夜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显然是满意极了。 对比起霍霆山的内敛,熊茂和秦洋等武将的情绪则要外放许多。 熊茂激动得面红耳赤,他接过卫兵递来的长刀,先是右手拿住,然后示意卫兵将另一把剑也拿来,一手一把兵器,骑着马在道上跑了个来回:“大将军,畅快!” “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霍霆山看着满街撒野的下属们,很是理解他们此刻飞扬的心情。 武装上这两样神器的骑兵,说是如虎添翼也不为过。虽说神器迟早被别人知晓,但拥有先机,足矣。 霍霆山:“行了,出发吧。” 大军出发。 行军打仗,其实也是走的官道,大军浩浩荡荡出行,百姓避让。 裴莺猜测不错,霍霆山这支军队在南下。几乎一个白日都在行军,待金乌西坠,大军才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两个多时辰前才将一个郡县抛在后方,还未到下一个郡县,大军只能在野外扎营。 野外扎营有讲究,方型营阵,主帅居中,营中要有营,队中要有队,彼此联系,便于支援。 此刻最中央的主帐已架起,霍霆山和一众武将、幕僚皆在其中。 众人围案而坐,案上铺着一张羊皮地图。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们这一路走来竟没有遇到一次大规模的阻击。”熊茂对公孙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是幽州军,按理说无天子召令是不能离开幽州的,否则那便是心怀不轨,蓄意谋反。 别州守军对待这等“逆贼”可直接起兵诛杀,甚至一路打到他们大本营也属于出师有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冀州牧袁丁病危,加之冀州内有爆发了一场起义。 起义近些年很寻常,楚皇室奢糜腐化,赵天子昏庸宠幸宦官,外戚与宦官党羽的斗争日益严重,致使朝□□败。 最近两年更是起义不断,数月一次小规模起义,一年一次大起义。 但此番在冀州爆发的起义规模前所未有的大,起义军最初在广平郡以蓝巾为信,暗地里拉帮结派,在冀州守军不及防时迅速壮大,又波及周围郡县,最后事情掩不住时,世人才震惊地发现光是冀州内的起义军,竟高达十万余人。 冀州牧袁丁又惊又怒,据说患了风寒还亲率冀州军迎敌,未曾想冀州军内有起义军的细作,在袁丁迎战时于背后给了他一支冷箭。 主帅袁丁当场坠马,冀州守军士气大败,铩羽而归,后又被士气高涨的起义军连占冀州数城。 赵天子闻讯大怒,接纳朝中提案封黄木勇为护国大将军,拨出朝中部分守军,命其速速领兵前往冀州镇压乱民,同时传信斥责冀州牧袁丁,命袁丁将兵权交予黄木勇。 袁丁在冀州盘踞多年,自是不肯轻易将兵权交于一个外来人,他的部下亦不服黄木勇这个外将。 奈何袁丁身受重伤,冀州群龙无首,而黄木勇手上虽有朝廷兵马,但数量不多,难压冀州军。 双方僵持不下给了起义军可趁之机,蓝巾军势如猛虎,再度拿下冀州数城。袁丁和黄木勇见势不妙,暂且放下矛盾联手对抗蓝巾军。 然而为时已晚,蓝巾军如同一头不知饱腹为何物的饕餮,在连接拿下数城之后,规模充气似的壮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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