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正欲开口,一只粗粝的大掌忽然抚至她下巴尖,数指钳制令其稍稍抬起。 炽烈的吻落了下来。 房中灯盏如初,但案几旁从外往内却拉出一道暗影,暗影将被抵在案几前的女人笼罩,如同珍宝被恶龙拖入巢穴深处。 杏色的系带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拉开,深色的手掌如同某种嗅到肉味的鲨,从微敞的衣缝中滑了进去。 仿佛有滚烫的沙砾入怀,裴莺下意识嘤咛了声,脊背伸直往后倾,但很快又被一条铁臂圈了回来。 这个夜还很漫长。 * 幽州兵破了沉猿道以后,并没立马行动,而是如一头盘卧的猛虎般住扎在险关中,既观察着左右怀古关和东门关两处险关的情况,亦是以沉猿道为锚点,迅速整理着刚易主的司州。 孟从南离开后的第五日,他再次登门来拜访。这回不再是他独自前来,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吕红英。 这回霍霆山没出面,裴莺和孟灵儿一起接待了他们。裴莺第一回见吕红英,对方模样清秀,站在丈夫身旁只及胸口,看着颇为娇小。 和上回一样,孟从南依旧是携礼登门。 裴莺瞅了眼礼盒,装的竟比首回拜访还要隆重些,心里暗自惊讶。 夫妻俩是早上来的,裴莺留了他们用膳。 正厅的四角放置着冰盆,使得炎炎夏日中屋中也凉快非常。案上美味佳肴引人食指大动,有切块整齐炙鸡,还有和韭菜一同翻炒的猪肉片,以及熬得奶白的鱼汤。 孟从南此前未食过炒肉,初尝大为震惊,赞不绝口,“原来豕也可以这般美味,今日一尝,恍然觉得往日吃的是白费了食材和光阴。” 吕红英笑着道:“如今知晓也不迟,总好过混沌一生到末尾,回首忆来半点八珍玉食竟是没一个值得挂念。” 说完,她抿唇笑笑,“还记得父亲在世那会儿,每年的年夜饭他和大伯都要食烤雉,两人各占半只,再切两只剁碎,分予小辈翅腿。” 裴莺完全不知晓,只能微笑附和,但她旁边的小姑娘面露怀念。 孟灵儿想到了小时候,祖母不喜她和娘亲,平日有什好东西都偷偷的往二房送,父亲赴京后,祖母干脆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平日堂弟有的粔籹、酸枣糕等,她通通吃不上,只偶尔去隔壁南小叔家和小柔妹妹玩时,能得一两块南小叔给的粔籹零嘴。 年夜饭是最丰盛的,往日待她苛刻的祖母也会难得的和颜悦色,祖父和叔祖父两家一起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聚在一块。 饭桌上聊的都是往昔,吕红英目光几番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裴莺,见她并无多少搭话的意思,不由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膳罢,孟从南道:“将军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莺:“孟小叔但说无妨。” 孟从南看了眼妻子,又看了眼侄女,笑着说:“实不相瞒,此番来沉猿道之前,我便与拙荆商量在此地多留几日。一来是与灵儿十载未见,很是怀念,想多些和灵儿叙旧;二来是我欲在此地探寻与我有合作意向的商贾。故而还想请将军夫人多留拙荆两个时辰,待我在外寻我落脚地,再来接她。” 裴莺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想在假节府多久些时辰。 对方是女儿亲族,她干脆道:“何须在外寻落脚地?府中尚有不少空置房舍,你们直接在府中住几日。” “叨扰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妥。”孟从南笑着摇头,“且拙荆素来胆小,宿在府中怕是得日日忐忑,加之我生意之事并非一蹴而就,需时常出门,若住在贵府频繁进出我心里愧疚难安。” 裴莺见他说的坚决,后面两个原因又是从自身出发,心知他们夫妻是真不愿来,“那好吧,若有其他需我帮忙之处,莫要和我客气。” 孟从南拱手作揖,“谢过将军夫人。” 他先行离开了,吕红英暂时还留在府中。 有客人在,裴莺和女儿一同继续陪客,不知是否她们皆是吕红英的熟人,对方表现得倒没孟从南说的那般胆小。 两个时辰转眼便逝,孟从南如约来接人,裴莺再次留饭,但被婉拒了。 “我奔波生意的那几日,拙荆还会来叨扰,请将军夫人倒时莫嫌弃。”孟从南如此说。 裴莺语气温和:“说不上叨扰,灵儿生父那一脉的至亲如今就剩你们,得以在此地相见,她甚是欣喜。若你们行程允许,多在城中留几日吧。” 孟从南笑应。 晚间裴莺和霍霆山说了这事,说孟从南携妻来沉猿道探望灵儿,也顺带做生意。 霍霆山坐在旁侧看裴莺翻账,“夫人对这个孟从南了解几何?” 裴莺实话实说,“不多,只知晓他这一脉早年南下行商。如今好像在益、荆二州的交界地营生,居于临江郡。” 霍霆山淡淡道:“夫人,他这一家子四个月前才搬到临江郡。”
第144章 “四个月前才搬到临江郡?”裴莺怔了下, “霍霆山,你去查他们了?” 男人懒懒地掀起眼皮子,“日转星移, 毕竟过去了十载, 纯真之人可能因外界种种而失其本心, 对方是女儿的亲族, 我哪能待之如寻常陌生人。” 裴莺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他们四月前从南边的晋城搬至临江郡,目前做染料生意, 一家四口, 夫妻俩育有一子一女, 外加三个看家护院的奴仆打手, 此外还雇了当地的镖师保驾护航。”霍霆山回答说。 很基础的商贾配置,除了家人以外还有打手和镖师。 裴莺:“那就是没问题。” “从晋城迁至临江郡只是他们对外的说辞,但是否真的没问题, 还需等前往晋城的斥候归来方知。”霍霆山没有立马下结论。 裴莺疑惑道:“晋城在何处?” 霍霆山:“益、荆、交三州的接壤地。” 裴莺:“……” 裴莺神色复杂, “荆州领土广袤, 顶得上三个司州有余, 此地去交州再归, 一去一回又兼之调查的,哪怕快马行舟,没有两个月怕是不能有音讯。” 霍霆山嗯了声,承认这个用时, “若有机会, 夫人可以旁敲侧击问他们夫妻俩,为何好好的在交州不待, 而要不辞辛苦北上到临江郡。” 裴莺:“好。” * 昨日孟从南说的不是假话,第二日他们再次登门了。和之前说的一样, 孟从南只将妻子送过来,他自己则忙碌营生去了,并没有入府。 “咕噜噜。” 茶壶煮沸,壶口不断冒出水雾,裴莺把雕花玉壶从小炉子上拿下,开始泡茶。 今日不如昨日用膳时严肃,只开了一张小案,裴莺坐在一侧,小姑娘和吕红英坐在对面。 在裴莺泡茶时,对面的婶侄在聊天,话题从孟灵儿过去的那些年,转到孟从南夫妻的过往。 吕红英悠悠叹气,“早些年、就是刚南下那会儿生意还好做,后来世道渐乱就不行了,许多生意都做不成。早年我们其实还不做染料,在交州那边做绸庄布匹生意,生意不大,但也算有声有色。但后来当地官商勾结着实严重,有户胡姓商贾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令当地的太守铁了心思打压其他布商,以至于除了那户胡姓布商,其余的在当地皆难以维持生计。无法,我和郎君只能离开。” 裴莺想问他们是否是离开晋城,但“晋城”一词说出口不妥。对方尚未透露,她却先提,摆明是派人查了他们底细。 就在裴莺思索着如何婉转询问时,女儿帮她问了,“英小婶,你们离开后是直接去了临江郡吗?” 裴莺将热茶倒入茶盏中,放到两人跟前。 吕红英摇头,“非也,当时还在交州辗转,布料的行当做不成生意,郎君便想着改弦易辙,舍了布料的营生,做染的生意。但后来发现,染的行当在南方不如北方兴旺。” 裴莺心里了然,“多半是北地冬季严寒,而南方温暖,冬日吃古董羹的人不如北地多。” 古时的调料也称之为“染”,每当秋风起,就到了贴秋膘之季。但两地气候和饮食习惯的差异,让染的营生也有不同。 吕红英温声细语道,“多番波折后,我们在南边待不下去了,后来又再次北上。” 后面又聊了其他。 吕红英是巳时来的,裴莺留了她一同用膳,膳罢后对方在府中待到申时,而后被忙碌完的孟从南接走。 后面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倒不全是聊天,有时吕红英会带一些绣品来,她的女红极为出众,一条带锦绣花草的帕子一个时辰都不用就绣完了,看得裴莺连连惊叹。 孟灵儿虽然读书习骑射,但她本人对女红也颇感兴趣,恰好近日先生们忙碌,她的课停了,于是吕红英来时,婶侄俩就聚在一起讨论女红。 裴莺自觉不是手巧之人,对女红敬而远之。 这一日,裴莺午睡醒后,一如既往去女儿的院子里,婶侄俩正在绣女红。 注意到裴莺来,吕红英放下手中针线,“将军夫人。” 和往日相比,裴莺发现今日的吕红英眉宇间多了几分浅浅的忧愁,“红英何事不得开颜?” 吕红英欲言又止。 裴莺转眸看了眼女儿,小姑娘听到她问话,目露疑惑的抬头。 “这是囡囡今日的战绩?一日便有如此进展,当真进步神速。”裴莺随意换了个话题。 孟灵儿嘟囔道:“看来昨日娘亲没细看,夸赞也当不得真,我昨天分明绣的亦是这一幅嘛。” 话题没选好,裴莺尴尬一瞬。 不过孟灵儿也是随意呢喃一句,并非要闹别扭,事情轻轻揭过。 下午吕红英要离开时,裴莺去送她,同时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女儿。 裴莺和声说:“红英,你若有心事不妨与我说说,你我如今虽并非妯娌,但过往情义在,你们也是灵儿至亲,倘若能帮上忙,我定不推辞。” 他乡遇至亲,且还是生父那一脉仅有的亲人,女儿这几日特别高兴,加之吕红英这些日无偿教女儿女红,于情于理,若对方有难处,她不会袖手旁观。 吕红英不由面露羞愧和难堪,“将军夫人仁义宽厚,我着实有一事欲请夫人帮忙。实不相瞒,我一家新至临江郡,郎君本欲在此地重新扎根,但今年柔儿新嫁,家中为其添了不少妆。而来到临江前经历的周折颇多,损耗不小,家中已不如以往宽裕。本来情况还能应付,却未料到此地生意起步甚是艰难,要打点之处和前期投入都不少,因此着实囊中羞涩,不得不厚着脸面向夫人借些银钱……”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低了头。 裴莺看不清吕红英神色,但见她双耳赤红,想来是不好意思。 “这有何难,红英你们需要多少?”裴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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