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佯装了然颔首:“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夫人了。” “也,也不是。”裴莺懊悔垂眸。 她生的白,红晕上脸分外明显,那抹绯红一路从脸颊烧到精致的耳廓,又蔓延到细白的颈脖上。 此处没有三月桃花,但霍霆山觉得若是有,一定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何事,夫人与我说说。”霍霆山拿起竹箸。 裴莺本来想吃完饭再说的,既然他问起,干脆现在说:“将军还记得种植洪湖药田的赵家吗?那小赵郎君想见您一面。” 霍霆山夹菜的动作一顿:“他去寻夫人了?” 裴莺不明白他这关注点怎么偏了,不过还是说:“非也,此事我是听息女说的。” 霍霆山明白了,继续用膳:“待用完膳,我让他来一趟。” 裴莺心中一喜,心道果然吃饭使人愉悦,这人今天好说话。 待用过夕食,裴莺要回去,却被霍霆山叫住:“既然是夫人欲让我见他,那夫人留下吧,也听听他所为何事。” 裴莺抿了抿唇,到底重新坐回去。 赵子尧收到卫兵传令时,仍有些不可置信。他才拜托了孟小娘子,这一个时辰不到,霍幽州竟肯接见他。 赵子尧忙正衣冠,随卫兵去。 待入了主帐,赵子尧头也不抬的行跪拜大礼:“鄙人赵子尧拜谒天策大将军,大将军仁心仁德,爱民如子,于救灾万忙之中仍肯抽空一见鄙人,鄙人荣幸至极,愿大将军往后兵马所及之处,不无大胜。” 霍霆山:“起来说话吧,你所为何事而来?” 赵子尧从地上起身。 来时赵子尧就知晓主帐中必然不止霍幽州一人,但目光迅速扫过时,他心中惊诧难掩。 他竟在此处看到一位女郎。 这是宠姬? 大概不是的,如今正当救灾时,哪怕是昏庸无比的官吏也不会在这时大肆带着宠姬出现在灾区,且还将其带到主帐中。 面上所想不露分毫,赵子尧将自己的来意迅速道来。 裴莺在旁边听。 显然赵子尧来前已打过腹稿,这番话条理分明,重点清晰。 这是一张投名状。 赵家世代经商,赵子尧的父亲、也就是洪湖药田的主人赵江是赵家的家主,赵江底下有一干弟弟,但有经商天赋的,在他这代仅此他一人。 赵子尧的一干叔伯平日只管吃喝嫖赌,缺钱就问赵江要,如今赵江夫妻一夜殒身,赵子尧心知若他再不做些什么,父亲攒下来的家业都会被叔伯借着宗族之力全部拿走。 行军打仗烧银子,赵子尧愿提供银钱,以换霍霆山这个在他看来已是冀州新主的权贵庇护。 听完赵子尧说的,主帐静了,他弯腰俯首,额上微微冒出薄汗。 “夫人以为如何?”霍霆山陡然道。 裴莺转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没想到他竟问她。 不过按她说,这种上门送银子的,他又缺银子,为何不要? 是嫌人家赵小郎君给的不够多吗? 有白送的就不错了,他还嫌。 裴莺没有说话,但想说的话从她那双清澈的杏眸里跑出来。 男人的指尖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夫人莫要小瞧宗族之力。” 天下大姓为一家。 在他乡遇到个同姓的,哪怕是河东赵氏和燕北赵氏相见,都可以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宗族间同气连枝,相互照应,许多就此结成了地方豪强。撇开赵天子不谈,如今长安有个权臣就是姓赵,而据他所知,此人的祖籍不在长安,好像在北地。 不是说他霍霆山领着万千铁骑也怕了赵氏的宗族,而是有些事得计较得失。 他才接手冀州,此处不像幽州,幽州那块地已经被他摸透了,里面稍大一些的宗族怎么搭线他都一清二楚。 但冀州还不行。 加上他才得了蓝巾贼和冀州牧攒下的宝库,现下不像之前那样缺银子。 说白了,这小子开出的筹码没让他心动。 裴莺听懂了霍霆山的言外之意,还是想帮帮女儿的小伙伴:“这样啊,那不若再等等。” 等查清楚了再决定。 赵子尧心里掀起惊涛,霍幽州竟问那位女郎的建议,这位夫人什么来头。 赵子尧听出裴莺有帮他说话之意,但却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对方。 等等,该等到何时? 若此事拖久了,难免生出变故。 赵子尧再次跪下叩首:“大将军,家父曾和鄙人说过一事,他十数年前曾前往并州武康县行商,在临进武康县时路遇劫匪,大家各自逃亡,家父与大部队走散,逃至林中,当时身边只有一个家奴。家父那时不敢立马入县,唯恐在路上遇到守株待兔的劫匪,又恰好于山中偶遇一穴,遂入内躲藏,想着熬过一夜,翌日再动身,却未曾想于洞中发现了许多赤黑色的石头。” 裴莺不由惊讶:“铁矿?” 红色太有代表性了,氧化铁就是红的。 霍霆山点着案几的手指忽然停住。 赵子尧稍愣,没想到这位夫人竟也知晓铁矿,看来此人多是豪强出身,或许还是霍幽州的表亲。 赵子尧颔首:“是的,家父亦说那是铁矿。随家父逃亡的那个家奴不识得铁矿,此事家父从前未曾张扬,仅告知过鄙人一人。” 铁矿之事非同小可,比起铸农具,如今更多用来铸造兵器。 那是并州的地盘,赵江却是冀州人,且仅是个商贾,他不欲掺和铁矿那等大事,于是发现了也当没发现,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子,以求日后紧急关头能保命。 赵子尧没谈条件,而是毫无遮掩的直接亮出了底牌,这令霍霆山心知他是真没去过他父亲口中的那个山洞。 霍霆山:“此事我已知晓,在探明事实前你无需理会你的那些叔伯。” 赵子尧大喜:“谢过大将军。” 要事说完,赵子尧自觉退下。 裴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就比囡囡大一两岁,如今却要费尽心思为以后绸缪。 霍霆山见裴莺一直望着赵子尧离开的方向,“夫人,赵家小子双亲亡故,且仅是商贾之子,不堪为婿。” 裴莺大为震惊:“您在说什么?” 霍霆山看着她睁得圆溜溜的眼,想起之前她和他为孟灵儿的约法三章,又补了句:“方才那番话并非我要干预令媛婚事,只是建议罢了。” 赵小子托了孟灵儿搭话,那小丫头应了,说明她对赵小子的观感不差。 她又是情窦初开之年,如今碰上个年纪相仿的小郎君,会生出点别样心思也正常。 裴莺红唇张合,到底一言难尽。 她和他有代沟,这人根本没觉得十五岁就成亲有哪里不妥。 也是,他和她隔着起码两千多年。 三年一个沟,他们间相距的沟沟都足够修几百条战壕,若全部叠在一起,直接就是一条索马利亚大海沟。 霍霆山眉心微蹙:“夫人为何露出如此神色?” 她如今看他这眼神,仿佛他多么不可理喻。 裴莺叹气说:“将军您想得太远了,息女如今才十五岁,在她十八之前,我都不打算考虑她婚配之事。” 裴莺心里悄悄说,如果女儿不想嫁人,那不嫁人也是可以的。 霍霆山难以理解,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不着急的母亲。 好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需要抢,因此时下流行订婚、指腹为婚,婚姻早早定下,一到年纪就成婚。 不过到底答应过她不干涉孟灵儿的婚事,且为了这等事和她吵也没必要,霍霆山便不再多言。 * 离开主帐往外走出一段后,赵子尧仍有着恍惚。 他成功了。 虽然知晓铁矿一出,霍幽州肯定会心动,但这过程顺利的过分。霍幽州居然没有怀疑他的话,还听了后直接允了他。 脚步飘忽的走过一段后,赵子尧看到了吃完夕食后出来消食的孟灵儿。 “孟小娘子。”赵子尧喊。 孟灵儿扭头,看到赵子尧,又见他来的方向:“赵郎君,你是见完将军回来了吗?” 赵子尧颔首,又对着孟灵儿一揖:“感谢孟小娘子帮忙搭桥引线,鄙人已得偿所愿。” 孟灵儿见他神色诚恳至极,不由耳尖微红:“你这让我怪心虚的,其实我只是和我娘亲说了声,让她去给将军说的。” 赵子尧愣住:“令堂?” “对啊,她平日不时会和将军一同用膳,我便让她帮忙捎句话。”孟灵儿不觉得这有何说不得。 虽他不知母亲如何办到的,但如今她们是幽州军之贵客是事实,受礼待。 赵子尧想起主帐中的那位夫人,当时他没敢细看,只觉那位夫人声音温柔,气质不俗,未曾想那竟是孟小娘子的母亲。 赵子尧眼底划过羡慕和惆怅。 那位夫人肯为女儿绸缪至此,一定是爱极了女儿,他也曾有那般爱他的双亲,可惜如今却已天人永隔。 赵子尧正色:“烦请孟小娘子替鄙人转告令堂,往后若有需要鄙人的地方,鄙人愿效犬马之劳。” “哎,赵郎君你客气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以三香县为中心,幽州军逐渐向外救灾,后面又去了另一个县,连同地方的冀州守军一同救援。 十日转眼就过,此番救援行动来到了尾声。 当初霍霆山说最多十日,此话不假,十日一到,整军回远山县。 裴莺母女俩坐在马车里,行军速度不快,孟灵儿嗅着橘子皮,勉强还撑得住,有心思聊天:“娘亲,咱们还有多久才到远山郡啊,好想快点到远山郡。” 裴莺放在膝上的素手不住收紧了些,将裙摆抓皱了少许。 “娘亲,您想不想快些回远山郡?”孟灵儿说完,又径自点头:“我猜您肯定也是想的,我之前听辛锦说,远山郡的州牧府比长平郡的郡守府还要大、也还要好看……” 说了一堆后,孟灵儿忽然意识到裴莺并没有接话。 孟灵儿疑惑:“娘亲,您也是晕车吗?” 不应该啊,她娘亲的体质比她的好多了,之前从不晕车的。 “不晕,只是有些累了。”裴莺低声道。 孟灵儿忙给裴莺理了理软座:“那您睡会儿,我猜今日申时便能抵达狄春县,到时我叫您。” 狄春县是远山郡底下的一个边缘小县。 进了狄春县,相当于回到远山郡,此处距离州牧府还有大半日路程。 若无意外,明日未时可抵达州牧府。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到狄春县最大的厩置前,内里的小厮听到动静迎出来,待看到一匹匹高头大马,哎呦了声,加快脚步迎上去。 沙英翻身下马:“店里所有的空房我们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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