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开宴。 为了今日这场午宴,裘家是费尽了心思,天上飞的,地上有的,水里游的都端上了案桌。 八方风物,四时荟萃,配以炙、煮、煎、脯等烹饪方式,最后呈上美酒佳酿和果蔬。 满满当当的美味摆满了长案。 既然来此赴宴,就没有食不言的道理,霍霆山先举杯和众人喝了一樽。 一众豪强见霍霆山并没有大摆架子,心头大喜,忙去敬他酒。 霍霆山来者不拒。 裴莺坐在他旁边负责吃,尝尝这个,试试那碟,吃得不亦乐乎。 一旦生活得到保障后,人就会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好比乞丐只想填饱肚子,但豪强们则想吃好喝好,追求味蕾的享受。 如今铁锅虽然还未普及,但像裘家这等家族,可以用青铜镬来烹饪肉类。 又尝完一道菜后,裴莺看上了一碟宝坻银鱼,但可惜那碟菜在霍霆山的另一侧,她够不着。 裴莺正想移开眼,打算去尝别的,却听身旁人说:“要哪个?” 裴莺抬眸看他,眼里有些疑惑。 霍霆山轻啧了声,“长了嘴就会吃是吧,够不着不会说话了。” 裴莺抿唇。 这人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好听。 但最后裴莺还是说,“想要那碟鱼。” 霍霆山抬手将那道宝坻银鱼直接拿到她面前,而后才拿起酒樽,和看愣了眼的华尽忠同饮。 酒过数巡,裘伯同有了些醉意,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又死活想不起来。 直到一众穿着妖艳的舞姬鱼贯而入的走进正厅,裘伯同才知晓忘了何事。 糟糕,他竟忘了让这批舞姬莫上来。
第44章 如今是秋季, 但舞姬们不怕冷似的,她们身披薄纱,臂戴玉臂钏, 水袖一甩道不尽的灵巧多情。 她们赤足踩着鼓点进来, 纤腰扭动, 行走间翘袖折腰, 露出的肌肤白皙似漾着水波,叫人难以移开眼。 裴莺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人跳舞, 那些舞姬们皆是体态轻盈, 身轻如燕, 加之她这个位置视野实在太好了, 舞姬们转身间还会往上首送秋波。 情绪价值拉满。 裴莺认真看舞蹈,用膳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还越来越慢。 霍霆山睨她一眼, 见身旁美妇人后面连玉箸都停了, 便曲起指节敲了两下案几。 裴莺没反应。 下面时刻关注着霍霆山的豪强们, 倒是被他这一曲指敲得心惊胆战。 这位是什么意思? 是不满意吗, 那是否让舞姬别跳了。 裘伯同又开始冒冷汗了, 他以袖轻拭,已经在考虑如何让舞姬下去,但这贸然打断也太突兀了,弄成事故反而不美。 同床共枕多年, 裘大夫人看出丈夫心中所想, 低声道:“郎君,莫急。” 裘伯同怎能不急, 这场宴会若是那位不满意,以后难免看轻他们裘家几分。 裘大夫人说:“我观那位神色, 不似对我们裘家不满。” 裘伯同疑惑问道:“那是为何?” 裘大夫人一时有些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李家人,李家在远山郡中也有一席之地,她和裘伯同是联姻,婚前只见过一面。 嫁给他不过是父母之命,最初并无男女情爱可言,只不过后面那些年的相伴里,日久生情,也渐渐懂了少时看画本子里的男女之情的纠葛。 那位霍幽州显然是不喜身边人看舞姬看得忘乎所以,连用膳都不忘,也或许不喜她忘了身边还有他。 但她这位丈夫并不懂,这又该如何说? 最后裘大夫人只能说:“郎君你且信我一回,让这支舞跳完,后面多半那位会自己开口。” 裘伯同半信半疑,到底还是信了自己夫人的话。 霍霆山看着裴莺的侧脸,好一会儿过去了,却见那纤长的眼睫一动不动。 看得都不会眨眼了。 这等破舞有什好瞧的,不就是几条袖子挥来挥去。 霍霆山又曲起指节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次力道比上回要重一些。 上回裴莺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 她扭头看霍霆山,眼里带了些不解:“将军,何事?” 霍霆山面色冷淡。 她还好意思问何事。他带她来用膳,如今这满桌的膳食不吃了,跑去干旁的事。 裴莺见他不言,推己由人,不由想起一事。 莫不是他想吃她这边的菜? 多半是了,想吃但够不到,所以喊她。 裴莺微微愧疚:“对不住将军,方才没注意。您想吃什么,我给您拿。” 霍霆山一顿,片刻吐出两字:“熬凫。” 凫,鸭子。 裴莺转头去拿她另一侧呈着熬凫的银碟,正要放到霍霆山面前,又听他说:“放中间即可。” 裴莺依言放中间。 霍霆山神色稍缓。 还行,知道问他要不要吃的,没白带她出来。 一舞尽,舞姬们水袖荡起浮波,又缓缓落下,薄纱拂过她们娇嫩美丽的容颜,尽态极妍。 按之前的安排,舞姬们要跳三支舞,这一支舞收尾后,为首的舞姬正欲起头跳第二支,然而这时—— “舞姬都下去吧。”上首传来一道不辨情绪的低沉男音。 领舞的舞姬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哪里办的不妥。 裘伯同却是心头一震,惊讶于对方竟真应了自己夫人所言,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开口让泫然欲泣的舞姬们离场。 舞姬都离开了,正厅似因此空旷了些,徒留下残余在空气中的几缕甜香。 裴莺还挺可惜的。 她只看了一场,没看够。不过本次宴会的主角不是她,人家主角不喜欢,还真不能如何。 此时正厅内的豪强又开始向霍霆山敬酒。 “大将军,不是鄙人谬赞,远山郡这地方确实是块宝地,山明水秀,侧有洪江,背靠朱霞峰,又有良田万亩,实属坐拥山河,妙不可言。”萧雄晃着酒樽笑道。 华尽忠笑着接话:“是极,大将军若是闲暇,还请在远山郡多待些时日,领略这美妙风光。” 在场的谁都知晓,霍霆山身为幽州牧,是不大可能一直待在冀州的。 让他多留些时日不过是客气话。 但是…… “既然众位如此热心,却之不恭,那我便将下个月月初的启程计划再往后推一推吧。”霍霆山拿起酒樽。 底下一干豪强齐齐僵硬了一瞬。 今日二十号,距离下个月月初不过十来天。这尊大神原定竟打算下月初离开? 方才那岂不是弄巧成拙,这一推迟,推迟到几时? 豪强一个个心急如焚,但又深知不能直接问他何时走,这会得罪人。 众人酒喝了不少,有些酒量稍差的,饮了酒后不如往常般掩饰得好,心里所想在面上不由泄露几分。 霍霆山将他们的神情收于眼底,嘴角勾起。 这群老不死盼着他走呢,他确实要走,但离开之前得拆一拆这批老家伙的骨头。 官场说话像打太极,话总留几分余地,裴莺有时还听一耳朵,发现绝大部分都是恭维的话,即使偶尔有些不是,也像雾里看花,似是而非。 没什意思,还不如桌上的美食来的吸引人。 裴莺继续用膳。 美味佳肴摆了一桌,每碟菜分量不一定特别多,但种类和款式都十分花里胡哨。 有些菜看中但又够不着,她也不和霍霆山客气了,直接喊他拿给她,省得他又说她长了嘴只会吃。 本来在和豪强聊天的男人抬手,将碟子换了个位置,然后神色自然的继续和底下一干人打太极。 半晌后,裴莺放下玉箸,拿起茶盏轻抿了口。 杯盏放回案几上,裴莺没再拿玉箸。 “吃好了?”身旁人忽然问。 裴莺点点头。 不仅吃好了,还吃得有些撑,感兴趣的都尝了不少。 “你们还要聊多久?”裴莺问。 霍霆山早就放了玉箸,这会儿一手拿着酒樽,另一手搭在案几上,听了裴莺的话,指尖随意点了点木质的案板:“夫人想回去了?” 裴莺低声回答:“也不是,就是想到处走走,消食。” “那就去,这回我又没拿发带绑着夫人。”霍霆山眼中含笑。 裴莺不由瞪了他一眼。 这人说的什么浑话? 裴莺瞪完人径自起身,以如厕的名义唤来旁边的侍女。 裘伯同作为本场宴会的主家,理所当然坐在最靠近霍霆山的下首位置。 他和许多人一样时刻留神观察着上方,看到裴莺瞪人时,拿着酒樽的手不住抖了抖。 樽中清液洒出来了些,沾湿了手指和小块案桌,但裘伯同宛若未觉。 “夫人,方才那位女郎是瞪霍幽州了吗?”裘伯同神情恍惚的向裘大夫人求证。 恰好裘大夫人刚刚命女婢给酒壶添酒,并未看见:“郎君在说什么?” 裘伯同喃喃道:“夫人也没瞧见,方才果然是我看岔了。” 裘伯同自以为看错了,但华尽忠和萧雄等人却不是。 都是坐在最为靠近的下首位置,看得清楚得很。几人心中除了惊愕以外,还有难以平息的懊悔。 若早知这霍幽州带了女客来赴宴,他们也把内人带过来,让内人去和那位夫人交际,或许还更有成效。 哪像如今酒水喝了好几壶,喝的都快神志不清了,却愣是没探出分毫有用的信息来…… 另一边。 裴莺离了正厅,就和侍女说不想去如厕,想逛逛消食。 伺候霍霆山这桌的侍女原是裘大夫人身边的人,心思一等一的活络,当即说可以去花园。领裴莺过去时,她暗中给身后跟随的女婢递了个眼神。 后面的女婢退了下去。 正厅里,知晓裴莺正式离场后,裘大夫人眸光微闪,先离了正厅,而后再让女婢通知还在正厅中的妯娌们。 很快,几位裘家媳妇全部离了正厅。 “我们去后花园逛逛吧。”裘大夫人对几个弟妹说。 裘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大嫂,那位夫人是在后花园吧。” 裘大夫人没有否认。 裘二夫人抿唇笑笑:“原来如此,那咱们快些过去吧,和那位夫人认识认识,若能与她搭上线,让其给霍幽州吹吹枕头风,往后借此能帮到裘家也甚好。” 裘三夫人瞥了眼旁边的明莲心,意味不明地说:“四弟妹也一起去呀?一并过去倒没什么,只是到时你的嘴巴得甜一些,莫要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裘大夫人皱了皱眉。 她这三弟妹是个爱欺软的,她行三,比四弟妹年长些,平日爱向对方摆架子。 若往常便罢,她懒得管她们,但今日不同。 裘大夫人沉声道:“都是自家人,说话就别夹枪带棒了,若是说惯了,后面在贵人前说漏了嘴,叫旁人看了我们裘家的笑话,我可不会在郎君面前为你遮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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