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继续道:“一个时辰前有士兵来报,在南城门口不远处发现了一辆马车,车中装了几具尸首,男女老少皆有,马匹和车内细软尽数丢失,这家人疑似死于盗匪刀下。” 裴莺愣住,刚开始没反应过来。 “寇贼”大肆进城后,有人选择逃离北川县,有人选择躲起来等援兵。无论是哪种,都有风险,运气不好的丢了性命也不出奇。 霍霆山接着说:“虽然细软丢了,但在车中找到了他们的过所,夫人猜他们是哪家的人?” 过所,这是如今这个时代的通行证,由小竹简制成,上面有颁发官员的名字,持有者姓名和住处。 裴莺不算迟钝,霍霆山不似要反悔,多半此事与她有关。孟母等人离开乘坐的正是马车,加上北川县在冀州北部,要前往繁乡郡须南下…… “夫人聪慧。”霍霆山见她眼瞳微颤,多半是想明白了。 裴莺心神具在这个重磅消息上,忘了抽回手,也没留意到握着她手腕的男人用拇指轻轻摩挲她腕内细腻的肌肤,似颇为怀念。 孟母他们死了,裴莺是不悲伤的,最多担忧女儿知晓后为之伤心。 她名义上的姑氏已罹难,代表着如今没人能用孝道刁难她。这样的话,其实她和女儿不用立马去长安也行,在北川再待一待,等局势稳定些,等她再攒多点盘缠,最好能和镖行的武师一同出发,到时再举家搬迁到长安。 裴莺思绪飘出很远很远,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有盼头,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发呆挺久了。她的手还被对方握在掌中,而身旁男人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心情颇好。 裴莺忙将自己手收回,这次对方倒是放开了她,她往旁边挪了些,两人交叠的衣摆慢慢分开。 霍霆山没有步步紧逼:“现下并非太平盛世,有些歹人专门盯着家室人口不多的人家下手,干偏门,图快钱。夫人独身带着幼女,孟宅建得又不算简陋,且家中无男丁,正正是那些人下手的不二之选。夫人于我帮助良多,我是不忍看到夫人陷入险地,县令府有重兵把守,夫人与令媛且安心住在此便是。” 裴莺半信半疑。 之前的“寇贼”不是真寇贼,那波都过去了,后面还有不成?再说了,幽州军暂时在这里,铁骑压城,应该不至于有不长眼的在此时闹事。 霍霆山自然看出裴莺的疑惑,气定神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夫人哪怕不顾自己,也多想想令媛的安危。” 最后一句将裴莺钉死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愿女儿涉险,失去女儿的痛苦,一次已嫌多。但裴莺也不愿意待在霍霆山身边,这个男人太危险,强势如猛虎,她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连皮带骨吃进肚子里。 裴莺有主意了:“将军,您可否借我几名士兵,送我母女前往长安。” 既然小县城不能待,那还是离开吧,去长安那种大城市,不随镖行的武师走,和更可靠的幽州兵一道。 霍霆山见她一双眸子水波般亮晶晶的,心下好笑,她居然认为自己能离开,且还是他派人送她离开。 “不能。”很果决的二字。
第9章 “不能。”很果决的二字,否决得干脆利落。 裴莺惊愕,好一会儿才道:“为……为何?” 霍霆山冠冕堂皇地说着话:“夫人当知此处是冀州,并非我的地盘,此行我所带兵马不多,人手紧缺,实在拨不出多余的人力。” 裴莺哪里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一直都不是强势精明的性格,读博毕业后直接留校当老师,学校环境相对于外面腥风血雨的职场要单纯许多,因此霍霆山这么说,她就这么信了。 不过裴莺没放弃,现在不方便,那等他办完事,人手不紧缺了,那时就方便了:“那等将军忙完,我再和将军借几个人。” 霍霆山眉梢微扬,本不想回答,但见裴莺一直看他,连之前对他的惧怕都暂时忘了:“可。” 反正何时忙完,还不是他说了算。 裴莺得了应答,抿唇笑起来,纯黑的眼瞳亮亮的,带着微光:“谢过将军。” 霍霆山笑而不语,眸底暗色却很深。 裴莺道了谢后,再次提出要离开县令府,霍霆山不答反问:“夫人为何急着离开,可是府中女婢伺候不周?若是如此,我命人将之发卖出去,换些细心妥帖的进来。” 裴莺大惊失色,这人轻描淡写地说着贩卖人口,这让生长在红旗底下的裴莺觉得很荒谬:“非也,女婢很尽心,是我家中有丧事要办。” 霍霆山神色稍缓:“我派几个卫兵给夫人当副手,白日夫人可带着卫兵在外忙活,晚间再回此处。” 裴莺皱眉:“不必如此,我自己……” “就这般决定吧,陈渊。”霍霆山扬声道。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闻声走了进来,看见和霍霆山坐得很近的裴莺,不由愣住。 “陈渊,裴夫人家中有事要办,你选几个人同她一道,听裴夫人安排,等晚间再将她送回来,切记护她周全。”霍霆山淡淡的目光扫过去。 陈渊立马垂下眼睑恭敬应声,不敢多看不远处的美妇人。 陈渊祖上是霍家的家奴,后来协助家主揪出了数个背恩卖主的奴仆,立了大功,霍霆山的曾祖父做主给陈渊一族去了奴籍,后来陈家一直作为霍家的附属世族存在。 陈渊是陈家里最出挑的一批子弟,早年随霍霆山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人和事,美人自然也看了不少。 他和熊茂几人当初不以为然,都觉得是那小衙役为了献美夸大其词罢了,但万万没想到,那衙役竟没说谎。过往的众多美人在这位裴夫人面前,确实失了颜色。 裴莺不想麻烦霍霆山,但这人说一不二,吩咐完后居然说有事忙,径自离开了。 于是裴莺和孟灵儿再出门时,身后跟着以陈渊为首的几个幽州兵。 …… 红日高悬,晌午已至。 昨夜出门时熊茂有多么摩拳擦掌,今天回来时就有多么有沮丧。虎背熊腰的一个壮汉,这会儿蔫得和地里的小白菜似的。 熊茂跪在堂中,不敢看上首的霍霆山,也不敢看其他人,羞愧得没脸抬头:“属下无能,没能在孟家书房找到有用之物,请大将军责罚。” 熊茂纳闷了,能设计出高桥马鞍与马蹬那等惊天之物的,一定是个鬼才。但他翻遍了孟杜仓的书房,甚至把地砖都翻起来过,也仅仅找到些普通书文和字画,且所有东西都是正大光明地放在的架子上,根本不是被藏起来的。 颗粒无收。 霍霆山指尖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一样都没有?” 熊茂依旧低垂着大脑袋:“没有。” 公孙良和陈世昌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没找到,怎么可能会没找到?是没有仔细找,还是没找对地方,或许有用之物并不在孟家的书房中。 霍霆山问:“衙门内搜了吗?” 熊茂气虚道:“也搜过了,同样只是些普通文书。” 衙门是官吏办公之处,孟杜仓作为县丞,肯定有文件放在衙门。熊茂后来在表哥陈世昌的提点下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立马带着人杀过去,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主公,这个孟杜仓在北川当了数年县令,政绩平平,并没有什么作为,莫不是他是从其他人那处得了图纸?”公孙良猜测道。 霍霆山心里也这么想的。 依他看,裴夫人这个亡夫实在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官吏,履历中规中矩,毫无建树,是个庸才。这样的人能懂得高桥马鞍和马镫,多半是从哪个大隐士那里听来。 “孟杜仓所交之友都算无遗漏的查了?”霍霆山看向熊茂。 熊茂忙从怀里掏出一份藤纸:“此人朋友有数十,属下将其关系与其好友来历一一写在纸上,大将军请过目。” 藤纸在霍霆山面前铺开。 写得倒挺详尽,连孟杜仓常去一家糕点铺子,最后和糕点铺老板结交都记录在案了。但通篇看下来,孟杜仓所结识之人同样平平无奇,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半晌后,霍霆山抬头,不满之意已溢于言表:“只有这些?” 熊茂硬着头皮点头,再度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大将军责罚。” 霍霆山:“自行去领二十军杖。” 熊茂在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宁愿被打二十军杖也不愿继续查这件离奇的事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二十军杖也就疼那么一会儿。 公孙良这时道:“主公,若是孟杜仓那边毫无进展,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霍霆山忽然笑了:“先生说的是。” …… 晚上有宵禁,裴莺带着女儿,还有从孟宅领回来的水苏在黄昏时到底回了县令府。不回不行,她身后跟着的陈渊几人今日出力甚多,忙前忙后,一句抱怨都没有,白日别人帮着忙活,申时时恭敬请她回来,裴莺不好拒绝。 还有更重要一点,今日她回孟宅,裴莺发现屋里又有进过人的痕迹,她问了还在宅子里的水苏,确实后面又人有摸进来过,且还来了两波人,似要将整个宅子翻过来,亏得水苏机灵爬到了后院的树上,这才没被发现。 经此一事,裴莺只能回县令府。 孟灵儿今日哭了一日,如今萎靡不振,一双眼睛肿成核桃,裴莺看得心疼,对女儿说:“待会儿早些歇息。” 晚膳已在外面用过了,孟灵儿此刻只想睡觉:“娘亲和我一起。” 裴莺摸摸女儿小脸蛋:“你先睡,娘亲得整理东西,等完事了再回来陪你。” 暂且不能住在孟宅,裴莺收拾了些行囊一并带过来。东西装在箱子里,需要分门归类。 孟灵儿实在累,蔫哒哒点头,让水苏伺候去歇息了。 裴莺去了旁边的屋子,这间屋子较小,原是县令一妾室住的,但县令被杀后,听到风声的妾室也跑了。如今裴莺的行囊箱子就放在偏房。 两个行囊箱子,主要是衣裳和一些值钱的首饰居多。裴莺刚打开箱子,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莺没有回头,她以为是水苏,“灵儿是睡了吗?” “夫人。”醇厚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裴莺手一抖,刚拿起来的衣裳掉回箱子里,她惊愕回头,几步开外站了一道黑影。 裴莺僵住,指尖发凉,同样是夕阳西下,同样是那人站在门边,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她仿佛回到了昨日。 霍霆山一步步上前:“夫人今日在外顺利否?” 裴莺被这句话拉回神,今日不是昨日,如今的情况也并非当初,神魂迅速归位:“顺利,多谢将军派人帮协,不知将军来找我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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