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有一个郎君来厩置里,我本以为他是要住房,然而此人却说要和我做一单小买卖。”小佣后悔不已:“当时那人说在戌时初时,让我想办法令旁的伙计走开,还说无论看到何事、听到何种声响,具不必理会。如此,便给鄙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啊,两千钱,都可以买半头牛了。 后来听见有人呼叫,他心里并非不慌,也并非没有一丝丝懊悔。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已成定局,唯有祈祷别让旁人知晓。 而如今,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霍霆山心里乐了。 一两银子,连她鞋上一颗珠子都买不起,竟将她大兄给卖了。此事还是莫要给她知晓,不然以她那气性,估计得恼几日。 “那人相貌如何?”霍霆山问。 小佣忙道:“那人高七尺,年纪约莫三十,生的平平无奇,不过右侧嘴角上有颗带毛黑痣。” 霍霆山面无表情的静待下文。 小佣额上冒出薄汗,绞尽脑汁回忆,但那人确实生得普通,除了那颗黑痣以外,并无其他特征。 忽然他脑中电光一掠,着急道:“是了,当初他和鄙人说的时候,口音听着有些像司州那边的。” 他们这个小县城在冀州南部,若是往西南边再走一些,就到和司州接壤的城镇了。 霍霆山敛眸:“司州。” 他进军司州不是秘密,司州那边多半也知晓了。操着司州口音之徒,或许那是来自司州的斥候。 只是他们为何要掳走一个小行商? 霍霆山吩咐道:“传令下去,搜查县中所有厩置和女闾。另外,陈杨你去县令处,拿一份近一年从司州来的名册,和近五年的商贾购房记录。陈威,你独领一队人,沿街敲锣,道县里进了背有命案的凶徒,提醒大家注意。” 陈杨、陈威和陈渊一样,是附属族陈家之人,两人年二十,是这两年学成后才入的军中。 “唯。” “唯。” 桥定县的县令大晚上被人从家里挖出来,敢怒不敢言,认命带陈杨去取名册。 拿到卷宗的陈杨马不停蹄回去。 与此同时,厩置和女闾的搜查开展得如火如荼,小县城的厩置和女闾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处。 很快就搜完了,一无所获。 霍霆山并不意外。 当斥候的,若只会住寻常厩置,或是藏身在女闾里,那干脆别当了。 大肆搜捕后又撤兵,不过是告诉他们事情败露,至于是否真的不找了,且让他们自行忐忑去。 霍霆山在看陈杨拿回来的卷宗,这个小县城的人流不算旺,近一年自司州来之人也不算多。 有些来了又走了,有些定居在此处。 霍霆山迅速看完,将目光重点转到购房记录上。 他年少时当斥候那是家常便饭,很清楚各类隐藏手段。因为有宵禁,若在城中,落脚点至关重要。 有准备的会提前购置房舍,而房舍的选址最好是在人流最旺盛之处,平日还可以多和左邻右里交流,尽可能融入他们。 不过,这一行有四人…… 霍霆山在宗卷里相继选中五处房舍,而后才将宗卷阖上:“寅时末将这几处都探查一遍,有异样来报,切勿打草惊蛇。” 那些人提心吊胆一宿,寅时末是他们最疲倦之时。 霍霆山就近候在裴回舟下榻的厩置中,茶喝了两壶,那股火气总算稍稍下去了些。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愈发浓郁,天上被风拂来一片大乌云,将明月遮得严严实实。 寅时末至。 不久后,有卫兵回报:“大将军,甜水巷西二宅有异。” 坐在堂中假寐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霍霆山从座上起身。 夜深人静,不适合再骑马,霍霆山步行过去。甜水巷西二宅已经悄然被围了起来,周围一圈都是幽州兵。 看见霍霆山,周围士兵无声拱手作揖,且当行礼。 霍霆山解下腰间环首刀递给旁边的陈杨,后者接过,随即他又见霍霆山活动了下双臂,不由大惊:“大将军,您要亲自进去?” 霍霆山睨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来此处作甚,闲的吗?” 陈杨想说这点小事用不着您亲自动身,却见霍霆山另点了两人,再加上他,合计四人。 人多虽有优势,但也同样意味着容易打草惊蛇。霍霆山是来救人,并不想不慎弄出其他动静,让那司州斥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她大兄。 环首刀卸下,霍霆山只带了两把短刀。 这座宅舍的图纸方才已拿到,霍霆山选了一处墙壁,退开几步,然后猛地朝前爆冲。 在距墙还有一步时腾空起跳,手掌精准扣住墙沿上端,双臂同时发力,一个引体向上后,霍霆山轻松攀了过去。 落地无声。 霍霆山不等后面三人,径自先往里走。 这甜水巷西二宅不算大,只是一进的宅子。 男人行走在黑暗里,完全听不见任何脚步声,明月被遮蔽,他幽魂似的出现在宅中。 霍霆山先去了最大的正房。 站在房前听了片刻,然后一路走过,皆在每间屋子前聆听半晌,又去检查窗牗。 花了少许时间,霍霆山确认五人都在最大的正房里。 正房的门锁了,里面似乎用软椅抵着,且窗牗特地插了木栓,无论是正门还是窗牗,强行进去一定会弄出动静。 霍霆山站定一瞬,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已同样进了宅子的陈杨随他来。 一直退到墙角,霍霆山才和陈杨低声说了句,后者颔首,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翻出宅子。 “铛——!” 外面陡然有人敲响锣鼓,“起火了,起火了!” 锣鼓震天,正房里的五人被惊醒。 除了锣鼓声外,他们还听到了吵杂之声,有人抱怨,有人惊恐,也有人还喊着起火。 惴惴不安,里面的人思索片刻,最后到底打开了正房门。 一道身影从房中出来,还未走几步,另一道鬼魅般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后方。 后方之人以掌锁住前人的颈脖,竟只凭着手腕的力道就硬生生扭断了面前人的颈骨,同时一把短刀利落没入他的心口。 那斥候眼瞳收紧成针,连闷哼都没一句便没了气息。 霍霆山将人轻轻放到地上,而后转身光明正大的走到正房门口,从敞开的门迅速往里看了眼。 里面还有四人,靠墙坐在地上那个多半是裴回舟,最近一人离他约莫两步之遥。 霍霆山心里有数了,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房中没有燃灯,外面也没有月光,从睡梦中初醒的几人看得还不大真切。 临门一人见有人进来,以为是同伴,便问:“外面如何?” 霍霆山不答,径自朝着裴回舟走去。 最靠近裴回舟那个斥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正要开口,一抹利芒骤然飞过,精准钉在他的喉咙上。 一瞬间血流如注。 那斥候发出一声惨叫,其他两人脸色大变,自知不好。 但为时已晚,房外猛地冲进来三人,配合熟练,动作利落,卸下巴的卸下巴,扭胳膊的扭胳膊。 “那两个别弄死了。”霍霆山道。 裴回舟靠在墙壁,人还有些懵,未回过神来。 天上这时乌云转移,明月露出半个身子。借着自窗牗外映入的月华,裴回舟总算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他身形伟岸,轮廓刀刻斧凿,那双狭长的眸深如海渊,面无表情时总令人联想到林中的虎豹,浑身上下充满了危险气息。 竟是,霍幽州? 无视对方错愕的目光,霍霆山将短刀收回,毫无负担将裴回舟扔给卫兵:“带他回去。” * 厩置三楼。 裴莺一宿都睡不踏实,因此听到房门那边传来了点动静,便惊醒了。 才睁开眼,裴莺看到榻前立着一道黑影。 对方似也发觉她醒了,干脆不收敛了,直接轻轧了上来,压在她身上。 他冒出新胡茬的下颌蹭着她的颈脖侧,吻也落了下来,有些刺刺的疼,又有点痒。 裴莺被他吓一跳,下意识抬手去推,却听他这时说:“夫人,你那个大兄我给你拎回来了,你之前那话作数否?”
第58章 月明星稀, 在这初冬的深夜,今晚桥定县的百姓很是忐忑不安。 戌时有时骑兵飞奔,又是大肆搜索厩置和女闾, 最后再是听闻锣鼓震响, 有人喊起火, 乱成一锅。 但等他们遁着声音出去瞧后, 皆是疑惑,哪里有起火? 夜还是那个深沉的夜, 只有浅淡月华罢了, 根本没有火光冲天。 布衣们摸不着头脑。 罢了罢了, 无事总归是好的。 布衣们打了个哈欠, 相继回家抓紧冬夜的最后一点尾巴歇息。 而在城中最大的、已由幽州军彻底占据的厩置某间房内,裴莺是没办法入睡了。方从黑夜中归来的男人正忙着,他埋首于裴莺颈侧, 在她颈边啜吻不停。 裴莺最先听见的, 其实是霍霆山的前半句:“我大兄回来了?他在何处?可有受伤?” 裴莺欲起身, 但身上之人着实沉, 名如其人, 和座山岳似的,她第一下以臂撑榻,想借力起身,但没成功。 对于裴莺询问裴回舟之事, 霍霆山只是简单嗯了声, 然后就没了。 他继续忙他的。 锦被依旧盖在美妇人身上,但侧边开了小口, 借着溜入房中的少许月华,隐约能看见男人的半截手臂探入其中。 晚间睡觉本就着的不多, 裴莺不过是穿了裈裤和帕腹。 他从凛冽寒风的夜里回来,手掌竟还热得紧,伸手一探,掌下肌肤丰美而滑腻,有些地方还在微微打着颤儿。 ”霍霆山,你这是作甚?”裴莺恼了。 这人什么毛病,刚从外面回来话没说两句就开始嚯嚯她。 她忙按住他作乱的手,脚也没停歇,乱蹬之中踢中了霍霆山的膝盖。裴莺那点力道和给霍霆山挠痒痒没差别,不过成功令男人停了下来。 但也仅仅是停下,霍霆山并没有翻身下去,他抬起头,两三下抓住裴莺的双腕,单手笼住,而后抬高定在她的头顶。 “夫人自己说的话,忘记了?”霍霆山看着裴莺。 他视力好,昏暗中亦看得比旁人清楚,他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圆,澄清又迷茫,像昏了头找不到窝的兔儿。 得,她忘得一干二净。敢情他在外面为她奔波一宿,她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 真是好的很。 裴莺确实是忘了。 刚醒来思绪本就混沌些,加上她全副心思在裴回舟身上,方才他后半句又未说太明白,因此裴莺现在懵得很,“什、什么?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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