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睨了她一眼,目光自上往下,从她漆黑的发顶,到浓密的睫羽,再到白皙带点粉的脸颊,螓首蛾眉,清艳绝俗。 她那个大兄惹人心烦,她倒乖觉灵巧,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怎的差别就那般大。 不对,也不能说一个窝里出来。 裴莺察觉他的步伐又慢了点,这回她彻底能跟上了。 两人在一楼用早膳。 待快膳罢时,霍霆山说道:“夫人,司州斥候能寻到你大兄头上,想来过些时日,其他州的斥候也能。裴氏香皂具体是哪个‘裴’,已藏不住了。” 裴莺拿着玉箸的素手紧了紧:“那我让大兄低调离开桥定县。” “只要我一日未将并州打下来,或裴家住在并州一日未曾搬家,便无绝对的稳妥可言。”霍霆山看着裴莺:“夫人,令裴家举家搬至幽州可无忧。” 裴莺拧起细眉。 霍霆山一顿,又说:“或者回冀州也成。他们本就是冀州人士,后面不过为了营生才去了并州,营生何处不能营生,回冀州也有大买卖可做。在并州为那点小银钱丢了性命实在得不偿失,到时才后悔为时已晚矣。” 裴莺抿了抿唇。 斥候之事确实给她敲响了警钟,“裴氏香皂”太惹眼了,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庇护伞,迟早会因此遭难。 听霍霆山的意思,似乎还想扶持裴家。这一切计划得很好,面面俱到不为过。 但裴莺心里却有另一层不为外人道也的忧虑。 如果裴家真搬到幽州或并州,那就是在霍霆山手掌心里,或许她的血亲往后还会参入香皂的买卖中。 而必然的,裴家和霍霆山这个州牧间的捆绑会越来越深。她日后再想带女儿去长安,那路上的顾虑和阻碍远非如今能比。 片刻后,裴莺低声道:“容我想想。” 霍霆山懒洋洋道:“不急,反正不是我家人,到时候家里出了事,哭湿枕巾的亦不是我。” 裴莺:“……” 他这张嘴真是。 幽州军如今尚在行军中,桥定县不过是途径之处,休息一宿后,幽州军再次启程。 裴回舟本身有事要忙,加上霍霆山不允许他随军,故而他只能和裴莺约定,往后通信点暂且设在桥定县。 双方书信都寄存在桥定县的厩置,派人送信至时,顺带查看对方是否有来信,有就直接取走。 “莺莺,你和我说的搬家之事,我会回去和父亲他们认真商量,无论最后决定如何,我都会给你来信。”裴回舟心情复杂地看着胞妹:“你、你和灵儿且多保重。” 裴莺点头:“大兄亦然。” * 司州,州牧府。 “啊——!” 尖锐的叫声穿透力极强,一直传到老远,一下子惊动了州牧府的卫兵。 卫兵匆忙而至,待看到满地的残肢碎骨,脸色不住变了变。 残肢碎骨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散发着腐臭味,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白色的蛆虫,想来这碎尸之主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 女婢吓得跌坐在地上,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边发现了四个首级。” 其他前来的卫兵说:“首级用石灰保存过,还能看清面容。” 他们不认得那四个首级,但既然对方能将之扔进州牧府,这四人肯定是他们司州之人。 “似乎还有块布,这上面有字。”有卫兵察觉有异,待他看清布料上所书内容时,脸色剧变:“此事快快汇报给李司州。” …… 李啸天看着案上的首级,又看着呈上来的绢布,勃然大怒:“霍霆山,尔竟敢口出狂言。” 作为被血书点名的当事人,李康顺亦是又惊又怒:“父亲,这事不能就此作罢,否则我们司州的威严何在?” 李啸天摸了摸胡子,“我儿,之前给并州传的信,如今可有回复?” 李康顺说暂无。 “不应该啊,算算时日最近该有回信了,石并州此人虽奸诈,但目光不至于短浅至此。”李啸天皱眉。 他提步走到悬挂着巨幅羊皮地图的墙边,凝神点了地图上一处:“我儿,幽州军从桥定县过来,若是不走天虎、地虎这两处险关,只能取中谷道,此处虽比不得二虎关,但山岭交错,亦成天险,必须守住。” 三关自西向东先后连成一线,中部的中谷道最弱,三关丢了任何一个,都相当于司州北边开了一道口子。 “父亲,请派儿子去守中谷道。”李康顺毛遂自荐,他拱手作揖道:“那霍霆山嚣张如此,儿子要去灭一灭此人气焰,争取摘其人项上首级回来博长姊一笑。” 自从他姐夫刘百泉被斩断一臂后,长姊时常以泪洗面,人比黄花瘦。 后来姐夫胞弟刘千彪出征冀州,竟是有去无回,他们亲家刘家再废一子。 “报——” 这时书房外有卫兵至:“启禀李公,并州牧来信。” 李啸天大喜,命儿子速速去取。 待信件取来,打开火漆,李啸天阅后仰头大笑:“甚好甚好。” 李康顺忙凑近一看。 回信不长,但皆是重点。 首先对方同意了结盟,其次表明在幽州军和司州开战时,并州军会东行抄道进入冀州,袭击幽州军的后方。 到时司州军在前,并州军在后,一同夹击中间的幽州军。 除此外,信上还道,行进司、冀双州交界处的幽州军与其大本营幽州已拉开一段距离,粮草供给线拉太长,一旦成功切断粮草供给线,哪怕幽州军再勇猛,也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 最后信上说,待幽州军一败,原先被占据的冀州要一分为二,一半归并州,另一半归司州。 李康顺同样大喜过望:“父亲,这石并州果然是个机敏的,击溃幽州军、将冀州半数收入囊中指日可待矣。” 李啸天转身看身后的巨幅地图,面上喜色慢慢收敛:“粮草供给线一事,我们能想到,想必霍霆山也能。霍霆山此人诡计多端,我忧心后面恐出变数。” 李康顺目光同样转到地图上,“父亲,我倒觉得不必忧心太多。并州在西,冀州在东,我们司州在二者之南,上面如何打,那是他们之事,我们只需守住三关之口。” 李啸天又看了片刻地图,随即缓缓颔首:“我儿说的是。” * 幽州军在不缓不急的行军中,而就在刚刚抵达冀州边缘的渭庄县时,军中来了一人。 此人来自并州,名为柯左,原先是石并州麾下的谋士。 如今名士可贵,各豪强与军阀争相收拢名士,让其为己效力,借谋士之策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公孙良接待了此人,还让卫兵上了好茶招待,原因无他,柯左此人颇有名声。 名声好坏参半。他才识超群,足智多谋,但忠诚度让人咋舌。 柯左最先在徐州奉徐州牧为主,在徐州与其北面的青州闹出矛盾时,献计摆了青州一道,不久后却跑路青州,在青州牧手下干活。 后面似乎与青州牧龃龉不合,柯左又跑了,跑到了冀州牧袁丁手下,在其麾下待了三年。 三年后,柯左与一冀州将领闹出矛盾,后不为冀州所容,遂再跑至并州。 徐州,青州,冀州,再到如今的并州。 至今已事四主,谋士圈里戏称此人为四姓家仆。 公孙良面带微笑,静听着柯左说着自己的来意,心道这人现在似乎想变成五姓家仆了。 不错,柯左是来投诚的。 据他所说,他在并州牧手下待不下去了,因此要再择明主。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喊着他的字:“柯权水,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如今这等节骨眼上,就算我将你的来意如实告诉主公,主公也未必会接纳你。” 柯左微微一叹,“这个节点确实选得不太妙,但我与石并州那个表亲实在难以共事,公孙太和,我能见霍幽州一面否,我有要事要和他说。” “主公如今有事要忙,柯权水,你有要事可与我说,我帮你传达。”公孙良笑眯眯道。 柯左诚恳道:“此事与司州亦有关,耽搁不得,还请太和帮忙通传一声。” 公孙良定定看了他两息,最后道:“你在此稍等片刻。” 话毕,公孙良出了营帐,往主帐去。 主帐中,霍霆山正在看来自幽州的信件,听闻公孙良说的,男人长眉微扬。 “主公,您看是否过去瞧瞧?”公孙良道。 霍霆山放下信件:“当然得去,我看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孙良提醒道:“此人来降,却不带家眷,主公当谨慎些,小心有诈。” 霍霆山:“我知晓。” 不过几步路的脚程,霍霆山很快见到柯左了。见他第一面,不谈其他,只观其面相,霍霆山便觉此人精明得过分。 柯左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细鼻,尖耳,嘴唇很薄,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仁,叫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端是生了一副鼠相貌。 柯左看到霍霆山,立马起身揖了一大礼:“某柯权水,拜谒天策大将军。大将军在冀州为民如此,某敬佩不已,有道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某诚归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接纳某这一颗敬佩之心。” 霍霆山亲手扶起他:“柯先生不必多礼,你所来之意我已听太和说明,此事先不急,我想听听另一件与司州有关之事。” 柯左正色说:“大将军进军司州之事天下皆知,李司州心急如焚,去信石并州,共商抗幽之事。” 霍霆山嘴边带笑,毫不意外。 因为如果他是李司州,他也会选择和其他州联盟,就地势而言,兖州和并州都合适。 先前幽州军捷足先登占了北川县,并、幽二州算是结下梁子了,所以兖、并二州之中,又以并州为联盟上选。 “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司、并二州已成联盟?”霍霆山笑道。 柯左眸光微闪:“是,但不止如此。就某所知的,二州将主意打到了幽州的粮草供给线上。” 霍霆山依旧嘴角微勾,面色没什变化:“多谢柯先生告知,若先生不嫌弃,便在我军中待些时日。” 霍霆山唤来卫兵,将人安置好,他把柯左放在了熊茂那个营帐里。 待柯左离开后,公孙良道:“主公,粮草供给线一事的消息,看似有用,但我们并非不能自己琢磨出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千里之外供给军粮,士兵当会面有饥色;临时拾柴割草来做饭,军队当会常常食不果腹。① 粮之重要,已无需多言。 “柯左此人有才,且再看看,倘若他诚心投诚,我军中往后有他一席之地。若是不诚,后面杀了便是。”霍霆山轻哼了声:“杀的时候还得将他那小眼睛挖出来,反正患了眼疾,看不清,留着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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