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回眼中湿意,趁着天色未暗,柳文安提袍往后院找莫姚春,一进庭院就碰上两眼泡肿的莫正涵幽幽地看他。 “岳父好”被吓一跳的柳文安敛好神色,后退半步恭敬地作揖道好,面上扬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小婿先前多有孟浪,便想探探姚春,说说好话,免得她恼了我” 心中还有气的莫正涵不愿他们见面,可又想到已经去世婉儿,忍下气硬邦邦道:“你们只能在我视线里见面,不准多呆” “谢岳父” 在谢家略显荒芜的花园里等了片刻,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柳文安转身仔细打量她几许,才轻问:“你可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换了身孝衣的莫姚春木然地停在亭口处,原鲜活的眸子暗淡得如同死气沉沉的幽青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找我何事?” 柳文安顿了顿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紧盯他的莫正涵,双眼落到如朽木的未来夫人身上:“能告诉我你为何不愿回京?或者说不愿联系你父亲?” 亭子原本建在一湾池塘上,可惜近年整个晋陇道干旱,即便金庸城受灾影响小,但池子里的水也仅剩下个池底,只留下一片腐烂的荷叶根茎,七倒八歪地矗立在烂泥里,等待着大雨后的重生。 看着败坏的园景,莫姚春嘴唇微张又复闭上,心下毫无波澜,对于柳文安语带关心的话,也只觉得好笑,说什么呢?说了又有谁能听? 见她默然无语,柳文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轻咳几声,再次道:“我欲守孝三年,诸多婚事事宜,待进京后再上莫府相商,不知你作何想?” 若不是撞上你,我早便脱身了去,又何必在窝身在此?莫姚春空茫的眸子聚焦到对面人身上,面色讥讽道:“那你又何必应承此门婚事?” “罢了”柳文安心累地摁了摁眉头,疲惫道:“若你不愿,柳某也不强求,其它事宜待进京后再说罢”看着她一身白色孝服,顿了顿又低声道:“节哀” 直到此时,一直如木胎泥塑的莫姚春突然落下泪来,眼神终于不再是木然,仿佛打碎了眼底那层伪装的隔膜,变得悲伤和浓重的痛哭,身子一晃倒在亭柱上,脸色透出一股绝望的灰败,愣愣地喃喃自语:“娘没了,又被逼重回这牢笼,再也出不去了” 柳文安上前两步又停足看向远处树后的莫正涵,见他红着眼背过身去,踌躇几息,终是上前扶住她道:“她...是刀伤去的?” 她记得先前她那岳父似乎有提到过?记忆里浮现出那个略显英气的女人,柳文安轻轻叹口气,亦不知该安慰些什么,丧亲之痛,锥心刺骨,旁人劝言,怎能共情? 莫姚春恍惚地支起身,咬牙将背脊挺得笔直,眨落眼睫上的泪珠,神色冷淡地后退半步拉开与柳文安的距离,眼帘低垂,漠然道:“天色将晚,大人还是早些回房歇息罢”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柳文安眸光幽幽,面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半点神色。 从这日起,她便再没见过莫姚春,只听得未来岳父时不时地抱怨,整日呆在房内,人变得没有半点生气,他怎么对得住婉儿?见二姐行尸模样,莫正涵也顾不得礼仪教导,直径开口让柳文安多陪陪二姐,说些开解玩笑的话,疏解疏解她心中郁气,可金庸城申城省城,三城诺大一摊事务,几乎要将柳文安给埋没,神情一时复一时地困倦,哪有时间陪伴开解? 一直忙活到半月才稍稍得闲,期间又有谢家家士想要掠杀柳文安或梁统,以期换谢家主家,可惜被柳文安及梁统两人设计杀击大半,剩余小半彻底隐入民间消失不见。 “呼~”柳文安吐出一口气,将案桌上完结事务推到一起,重重地吁出胸中闷气,特么的终于是大致理清金庸城事务,终于不用整日燃烧生命零零柒了,扭了扭颈脖子,听着骨头间传来的‘嘎嘣’脆响,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正准备逛逛世家修整的园子,就瞧见梁大人手持一封白色文碟走了进来:“这是?” “朝廷的丧事文碟”梁大人脸色沉沉地将手中文碟放置桌上,推给他:“五日前是前太子出殡日子,圣上下旨派调南境边垂卫营收复聊城” 哦,原来白色封面是丧事贴,柳文安心道,了解了,了解了!~至于太子出殡日,她并不关心,而是将注意力聚中在最后一道问题上:“什么时候的事?对打多久了?” 见她半点不提太子,梁统暗自摇摇头,指尖在亮褐色的桌面上点了点,慢吞吞道:“大概是秦王回京那日罢,具体战果,或许朝廷早已知晓罢。” 见他不愿说,柳文安也不强求,指腹摩挲着桌上白色文碟,神色如常道:“也不知秦王到京没” “按秦王性子,当是快马加鞭,许是到了罢” 柳文安点点头,简单交流后,两人分别各自继续忙碌,又至半月后,谢家田地已丈量好,需要授田的百姓名单亦整理归好,甚至连授田数量都被柳文安大略安排好,朝廷官员还是未到,没奈何,她与梁统商议后,只能先进行授田,直到田地分拨完毕,金庸城外一片春耕忙活景象,朝廷分派的官员才姗姗而来。 “林刺史,请” “诸位大人远到而来,席上无酒,安且以水代酒迎诸位” ...... 经过几日的政务交接后,金庸城外,柳文安带着二姐并李三水,微笑着与新任的林刺史等人告别:“山高路远,诸位大人,我等在此分别” “柳大人有治世之才呐,丈亩分田,条理分明,可谓是为我等减轻许多重担呐,柳大人果然是荆山之玉!” ...... 这些日子以来,从京城调拨过来的官员对柳文安可谓是和颜悦色,恨不能以比侄相称,拉近彼此关系,谁让柳文安处理三城诸事大多极为妥当呢?虽然对世家谢家激烈了些,对百姓过份宽容,但孝是小事,他们后续调整便好,费不了多大心力,但能轻轻松松赚得优异政绩,是以对柳文安各种京城问题是倾筐倒箧,无所不言。 几番商业告别后,柳文安扶着二姐进了马车,转身想将莫姚春扶进上去,却遭到无视,柳文安笑笑,镇定自若地收回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又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激奋的呼喊:“梁大人~柳大人,慢行,慢行呐” 正准备出发的柳文安一愣,马上回首就见一群有老有幼,穿着打扮不一的百姓,浩浩荡荡地从城内相携而来,怎么了?她连忙下马上前扶住最前头的老人,放软了声道:“老人家,慢些,慢些,老人家找文安可有事?” 被人搀扶的老人满脸褶皱,灰黄的脸满头蓬乱的灰发,索抖的手拉住她,流着泪不舍道:“何必让你们走呢,何必呢,你们是好官呐,好官呐” “是啊,留下来吧” “梁大人、柳大人,你们是好官,留下,别走” ...... 百姓殷勤挽留的动静传到马车内,柳珠儿疑惑地掀起车帘,伸头一看,听着百姓声声苦求的话,眼眶微好,缩回车内,眼含热泪对不言一词的莫姚春道:“先前在屯里时,小弟就说过要做好官,如今弟要走,这么多百姓来送,要给俺弟万民伞,俺听人讲这万民伞都是给好官的,俺弟值了!” 为何啊!柳珠儿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想到自家弟弟与眼前女郎已交换定亲信物,又觉得对不起对方,可又不知该如何时好......想到弟弟今后该如何走下去,柳珠儿泪珠落得更凶了..... 好官吗?...泥塑样的莫姚春听着耳旁哭声动了动眼珠子,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掀起车帘往前瞧去...... “老人家”听着耳边殷殷切切的挽留话,柳文安鼻子酸涩,心里也说不出清晰的感受,只觉胸口涨涨的,憋得难受,用力眨下眼中湿意,轻轻拍了拍老人干裂的手背,屈膝半蹲,温和地平视老人:“老人家,别担心,接任咱们的官员圣上指派的好官,待春暖花开,咱们种了地,今年秋天也不用挨饿了” 老人身旁的人皆哽声呜咽,忍不住期盼相问:“柳大人,咱今秋真能不饿肚子吗?” “肯定不会饿肚子”柳文安一脸蓦定,掷地有声道:“都已将田授予你们,难道你们会疲懒不耕种吗?” “当然不会” “谁敢偷懒啊” “所以啊”柳文安抬眸环视相送的百姓,真切道:“今年秋天定会有所收获,待我回京,定将咱们城内百姓情形好生报与圣上,圣上闻之,定会将咱们金庸城父老乡亲放至心上,秋收时定会再次相问金庸城况如何?” 百姓闻声而泣,稍后又听得稍远处有声在喊‘让让’‘来来’,疑惑望去就见两顶鲜色的圆形盖伞被百姓举着挤了过来,伞顶为浅色,长长的伞围是深色上,上面系着许多小绸条,似乎还写着字,柳文安正迷惑这是何物时,静立在旁的新任官员看到此物突然变了脸色,心中齐齐发酸,悔路途耽误时日许久,若早些到金庸城,怕是收这万民伞的便是他们。嫉妒地瞟过被百姓拥簇的两人,又开始担忧圣上观注金庸城过多,若他们某事未执行到位,岂不是在圣上心中落下不良形象?随即又想到,若圣上真注目金庸城,他们作出政绩,岂不是向圣上表明他们的忠心? 如此一想又开心起来,甚至主动对一众相送的百姓表示:今年秋日定有收获,不让金庸百姓再复过往年挨饿生活。 金庸百姓哭见不能留下梁柳两人大位,哭泣着把怀中吃食和万民伞塞进他们怀里,让他们带着路上吃,这是他们金庸城百姓的心意,定能收下,旱春食物本就缺乏,柳文安那里肯收,坚决退了回去,并道:“老人家,我等只是尽了本分,那能让你们口上省食呢?岂不是失了本心?快快拿回去” 几番推拒,柳文安无奈,只能道:“老人家,我与梁大人便收下万民伞,其它的吃食便拿回去罢,春耕劳累,你们得多进食才能保证秋日收获啊!”
第76章 喂,说话,吱一声 见天色越来越明亮,金庸城百姓依依不舍地拉住他们不愿放手,柳文安无奈,只得狠心抽出手,退后大步,跟着梁统对百姓深深一揖,泣道:“吾等尽微末本分,实难承乡亲厚爱,众乡亲且回,吾等自去矣!” 翻身上马,不在看身后脸上布满不舍的百姓,纵马离去,行不过几息,柳文安实在忍不住回首瞧去,又见送行的百姓相扶着努力跟在身后,鼻一酸,热泪落了下来,自己何得何能啊,不过是拿了世家田地分拨百姓罢了,便称作好官吗?何时百姓对官的要求这般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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