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蜡烛,苏蕊想了想,先按照以往的格式先写上一句工整优美的开头语句式。 但今日做不到让大兄弟‘见信如唔,展信舒颜’,别说他了,一想到大兄弟的芳容,她也舒颜不起来了。 人长得磕碜,怎么干得事也磕碜呢? 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哪一样都不是人该干的。 苏蕊不敢得罪,真怕人跑到家里来。干脆想到物尽其用。 于是写到:‘秋月有信,迁思回虑’。 按苏蕊的心声,那便是“我思考来思考去,打算在秋季月光之下,跟你吐吐黑泥。” 她一吐黑泥便不可收拾,反正也不打算跟大兄弟处对象,秉承着咱们不提分手,让对方分手的目的,龙飞凤舞地写了三大页...正反面都有。 虽然目前关系微妙,还没说要真正的处对象,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分手。 不过来回书信里,都是以处对象为目的,不妨让对方先一步知难而退。 她先在开始吐槽人民商厦的营业员态度不好,然后吐槽庆男村的男人想要偷小坝村的桃儿。中间穿插几句对美人桃的赞美,后面引出郭庆旺这个老活驴因为嫉妒没拿到好处,不给农闲的小坝村妇女活干这件事。 又在最后隐约地说明这里有部队搞建设,还上了新闻呢。她认识不少当兵的。敲打对方小坝村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撒野。 随后用上当年考研的功力,奋笔疾书郭庆旺此人的可恶。 秋月登上枣树顶,她终于把骂人的话写完,弹了弹信纸觉得神清气爽。 隔日清早,苏蕊差点没起来拿鸡蛋。 好在大家习惯她每天掏鸡窝,倒也没去再掏。成功把新鲜鸡蛋装进兜里一颗,苏蕊早饭都没吃,要抓紧去供销社把邮票贴上将信寄出去。 苏嫦娥从门缝里看到她走,拉着苏红佩说:“我没看错吧?她这样还跟劳改犯联系?心甘情愿?” 苏红佩最近也没睡好,夜里辗转反侧,憔悴地说:“你也帮她想想办法,我看她一夜没睡。” 苏嫦娥高兴都来不及,眼神里闪烁着得逞的兴奋,言不由衷地说:“我哪里知道的呀,要是知道是劳改犯,我宁愿替苏蕊去相亲。” “真的?你要知道坏人会有恶报。”苏红佩扭头看着苏嫦娥。 苏嫦娥觉得她眼神瘆得慌:“大姐,我是诚心让她好。” 苏红佩淡淡地说:“为什么你要嫉妒她?” “嫉妒她?她胸前都没二两肉,犯得着嫉妒她吗?”苏嫦娥怒道:“没咱家收留他们父女,他们得饿死。大姐,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你别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苏红佩叹息说:“这些年来,咱家对他们的恩情早就还尽了。你好自为之。”说完她就出门了。 苏嫦娥定定望着苏红佩离开的背影,往地上啐了口。进到屋里,坐下来对着镜子梳头,一下一下心不在焉,最后又把木梳扔到一边。 *** 三天后。 早上开会,赵阿姐特意留下来找苏蕊谈话。 她觉得苏蕊年纪虽然小,但主意正,想跟她聊聊郭庆旺的事。 俩人合计半天,唯一的办法只有等。 苏蕊跟民兵小组长们一起参加棍儿操的演练,手里还握着老甘蔗。因为憋气,苏蕊舞的虎虎生威,谁见了都得叫声好。 练完棍儿操,苏蕊难得看到丸子。丸子爹娘走亲戚去了,放她出来撒野。 苏蕊不想回去吃午饭,于是跟她到供销社打算买块卤水的菜豆腐,一起到小木屋里炖了吃。 一大块菜豆腐能当饭能当菜,过去一点荤腥吃不上,还把豆腐当成荤菜来吃。 丸子抱着豆腐蹦蹦跳跳往外面走,差点被个男人撞倒。 苏蕊赶紧拉过丸子,小姑娘低头看着怀里的豆腐,幸好没碎。 苏蕊见到过来的人是庆男村的人,三五成群地走到柜台前面,买烟的买烟、买酒的买酒。 艳t儿看的真切,从柜台出来在苏蕊耳边蛐蛐:“这几个人挣了几个钱烧包,天天过来买油炸花生米下酒吃。” 苏蕊说:“是不是在部队干活的?” 艳儿说:“哪是进部队干活,就是在部队外面帮着修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当领导了。” “唷,这不是嚷嚷着要同工同酬的苏蕊同志么?”其中一个秃头男说:“同工同酬?做梦,让你们连活儿都没干的。” 另一个浑身带着酒气,挤眉弄眼地说:“还说什么活儿,寡妇们守着桃树就能做生意了,哈哈哈。” 苏蕊的脸一下沉下去,冷笑着说:“今天嘲笑别人是寡妇,明天自家媳妇变寡妇。” 秃头男当即怒了,握着酒瓶子说:“你咒谁呢?别以为你是女同志我就让着你。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苏蕊拿着老甘蔗拦在面前说:“被你看顺眼那是对我的侮辱。” 秃头男暴怒,往前猛冲一步。他边上的人想要拦他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踩下豆腐,出溜两米远,裆部撕裂,劈叉停下。 酒瓶子在大家的注视下,一边流着酒水,一边滚远... “哎哟老子的酒,哎哟疼死我了!小兔崽子暗算我!” 苏蕊拉着丸子躲在身后:“她还是个孩子!” 艳儿也跟着说:“对,她还是个孩子呢!” 丸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你、你连小孩都欺负,你臭不要脸!哇哇哇——” “赔老子的裤子!” 大中午过来买东西的人不少,秃头男夹着腿被人搀扶起来,还想要找丸子的茬儿,结果被颤颤微微出现的阿喜奶奶挡在面前。 阿喜奶奶一走三颤,指着秃头男的鼻子说:“我干孙女的事,就是我的事,赔、咱们上你家找我表侄女,我当她面给你跪下赔不是,咳咳咳——” 阿喜奶奶的表侄女是秃头男的奶奶。 秃头男:“......”活祖宗,惹不起。逢年过节,他奶还得给人家拜年呢。 他被人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阿喜婆婆望着他们的背影哼哼,她一个老不死的没别的本事,就三字——辈分大。 苏蕊抿唇笑,艳儿又去拿了块豆腐塞到丸子怀里:“小祖宗你也别哭了,再哭我跟你娘告状了。” 丸子掂掂豆腐,抹把眼泪。她泪珠子来得快,去得快,他们走没影了,她的泪珠子也没影了:“谢谢艳儿姐姐。” 苏蕊拍拍她的头,转头问阿喜奶奶:“怎么不去吃饭?” 村子里年纪满六十的孤寡老人有大锅饭吃,跟知青同志们一起,每天还有颗鸡蛋。 阿喜奶奶撇撇嘴,从兜里掏出一元钱颤颤巍巍递给艳儿说:“孙儿,给奶来二两烧刀子。” 苏蕊一把抢过钱,塞到阿喜奶奶荷包里,跟丸子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外面走:“走走走,回家吃豆腐去。” 阿喜奶奶吧唧嘴:“最近吃饭没味道,卡嗓子。” 苏蕊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信。” 阿喜奶奶跟着她们倒腾着小脚说:“慢点慢点诶。” 到阿喜奶奶家里,苏蕊挽着袖子做蘸水。阿喜奶奶和丸子并排坐在门槛上,数着房檐上的麻雀窝。 供销社的菜豆腐是娘家在陕西汉中的一位大叔做的。他的酸浆水点豆腐是绝活,点出来的豆腐白细嫩,略甘甜。配着蘸水,或者熬豆腐粥都不会发涩发苦。 不大会儿功夫,傻四儿闻着味儿跑过来,哭唧唧地说:“你们不叫我。” 苏蕊指着豆腐说:“没你家伙食好。” 傻四儿家中照顾的好,长得膘肥体壮。她主动把桌板扛出来架好,擦擦嘴角的口水:“我要吃。” 苏蕊笑嘻嘻地说:“少不了你的。” 苏蕊把豆腐边用锅炕的焦黄,撒上盐巴和花椒粉,跟菜豆腐一起蘸着吃。大家吃的斯哈斯哈的,又麻又爽。 吃完饭,苏蕊让她们看着阿喜奶奶不让她去买酒,自己往部队修路的地方去。 就算揽不到活儿,她也得去恶心恶心他们。 修路的动静不小,部队里用的轻型卡车在路上来来回回。听说先用碎石垫基排水,铺上几层最上头要浇灌水泥。 水泥路呀。 苏蕊知道,这条路修完部队不可能不让老百姓走,最后受益的还是小坝村多些。 她见施工现场旁边有个临时岗亭,里头有位熟人正在跟部队的人赔着笑脸说话。 郭庆旺把自己摆在监工身份上,他太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偷奸耍滑,每天从早到晚在这里盯着。 苏蕊的出现,让他眼皮子狂跳。 又来了,又来了。 上次同工同酬的事就是她闹的。 苏蕊见郭庆旺严阵以待,连手也不背了,大拇指钩在人造革的腰带上,还往上提了提。 准备好了么亲? 苏蕊往上凑了凑,惊愕地关切道:“郭大爷,脸蛋子怎么发紫呢?是不是晚上睡不踏实呀?”坏事干多了呗。 “叫大队长!”郭庆旺做好迎战准备,皮笑肉不笑地说:“承你吉言,我睡得很好。你过来干什么?这里没有小坝村的事,赶紧回去。” 对方发动反击。 苏蕊笑嘻嘻说:“小坝村的事也轮不到我管,我就是过来看看兵哥哥。” 苏蕊以退为进。 郭庆旺眼珠子一转,看她单薄的小身板眯着眼问:“兵哥哥?是你们村那个当兵的?” 对方开始试探。 苏蕊点头说:“都是当兵的兴许认识,能给我介绍点活干。你也知道四个半月农闲,人不能坐吃山空啊。” 苏蕊虚晃一招。 郭庆旺闻言,嗤笑道:“那你的算盘打错了,别人交代给庆男村的活儿,我怎么能给你呢。” 来了! “谁这么大的本事——”苏蕊正要追问他的后台是谁,大不了她带上左膀右臂找过去,却被打断! 在供销社滑一跤的秃头男跟几个哥们扛着水泥袋过来:“诶,你怎么又追到这里来了?!” “换好啦?”苏蕊往他裤/裆上扫过去,秃头男下意识地把腿一夹... 苏蕊嗤笑出声,这么不自信呀。 秃头男莫名觉得自己被她开嘲讽了,捂着裤/裆挪到旁边去。 旁边的男人上次想要“帮”小坝村摘桃,被赵阿姐撵走,红着眼看苏蕊一趟接一趟送货数钱。 他如今得意,挺着肚子嘚瑟道:“你们小坝村有桃山,可咱们郭队长有金山。眼红吧?嫉妒吧?没你的份。” 苏蕊看他明显比别人少一圈的水泥袋,笑道:“怀二胎啦?干活这么不利索不如回家保胎去呀。” 男人:“......你笑话谁呢?” 郭庆旺随意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干活。 遇上路过的一队战士,他马上点头哈腰跟他们打招呼。 苏蕊木着一张小脸,琢磨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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