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珏心里急得火烧,可声音始终压着一遍遍唤。 翠珏着急回头,压着嗓子喊人: “璎珞?” “小洛子,小安子!” 外头风雨声愈发大了,轰隆成一片,盖过了她的声音。翠珏又看了郡主一眼,正要转头提高声音叫人,就见—— 郡主睁开了眼。 翠珏惊喜。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郡主突然睁大了眼,推她:“你走,让你走!谁让你回来的!” 见郡主开始说糊话了,翠珏吓得脸都白了,再顾不得别的,赶紧放开嗓子喊人。 屏风外立即有了动静。 璎珞也顾不得管琉璃灯了,当即就往房内冲。外头听到这边动静的小安子小洛子也顾不得管什么门啊窗啊的,立即转身撒腿就往正房这边跑。 正房卧房内半开的窗一下子被风吹动,入窗的风吹得纱帐摆动。 月下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翠珏,又气又急!嗓子里好似还充满烟熏火燎的味道,身上疼得要命,直让翠珏走,快走啊!她没有护住她的小安子小洛子,没有护住她的璎珞,怎么能再看着她的翠珏也同她一起葬身火海呢! 她正欲狠狠推开翠珏的手一下子僵住了,面色苍白的月下看到翠珏身后出现的璎珞。 月下落在翠珏肩上的手哆嗦了一下。 就听璎珞熟悉的娇俏声音急道:“怎了!我就说不能搞什么跳河上吊的,看看,吓着郡主了吧!” 说着话已经利落地拿起倒扣的茶碗,倒了温水,来到了月下面前,把杯子递到了月下嘴边。 璎珞着急:“我的好郡主,喝一口,喝一口就好了啊!” 月下愣愣的,一瞬不瞬看着她,轻轻道: “璎珞。” 往日软甜的嗓音,这时带着空茫。 璎珞见郡主这样子,必是被噩梦魇着了,正要学着有经验的老嬷嬷念一声“天地玄宗,鬼妖丧胆,退退退”,却见郡主望着她,又黑又亮的眼睛里,一滴泪啪嗒掉了下来,砸到了她举着杯子的手上。 烫得璎珞心一紧,鼻子跟着就是一酸,嘴里那句“天地玄——”就断了。 璎珞慌了。 端着杯子的手哆嗦,声音里都是哭腔:“翠珏姐姐,郡主怎的了?” 翠珏也已经慌了,把郡主单薄的身体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念叨:“不怕不怕,郡主不怕,咱们都在呢。” 就在这时,小安子和小洛子带着风雨气冲进了屋里。转过屏风,怕身上寒气侵染郡主,忙煞住了脚,急急看向床上的郡主。 小洛子艳丽的眉眼都是焦急,一声郡主喊得又焦又热。 月下的眼睛眨都不眨,目光越过璎珞,落在了小洛子脸上,然后慢慢移到一旁小安子脸上。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 月下轻轻笑了一声,对小安子道: “你去哪儿了?” 怎么那天派他出门,就再也不见回来了。她哪里都找了,到处找,找了好久,找了好多年,可什么都找不到。 她哽咽着看屋中几人: 她从永寿宫接回了被打死的小洛子。 从井里捞出了被泡得都不好看了的璎珞。 可就是找不到小安子。 泪扑簌簌顺着月下脸颊滚落,隔着满眼泪她死死看着小安子:“你去哪儿了?” 小安子往前扑通跪下: “郡主,奴才去关窗了!” 他被郡主目光看得心酸: “郡主别怕,奴才去关窗了,这不就来了!”
第5章 “郡主别怕,奴才去关窗了,这不就来了?” 闻言月下的泪顺着玉白面颊滚落。 望着身边几个人,月下哭着想,早知道死了还能在一起,她就不会那么怕死了..... 做了鬼的璎珞还是跟以前一样美美的,她的脸,她的脸应该也没有毁容吧?让她哭一会儿,她再要一把阴间的靶镜好好瞧着。 哭着哭着月下突然不动了,此时几人都已拥在了她床前。 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月下终于感觉到翠珏落在她后背的手:有温度。 璎珞呜咽着攥着帕子为她楷泪的手碰到了她冰凉的脸:有温度。 月下小心翼翼伸出手,落在了璎珞泪水滑过的脸庞:细腻的,有温度的。 她从众人簇拥中抬起了头,先看到了那张双面绣十二折金丝楠木大屏风,绣的是一只林间展翅的凤,独一无二的江南文绣。 她从外祖母那里要走的时候,周嬷嬷笑着说,“到底是咱们郡主,一眼相中的就是最好的这件!这可是江南文绣,那位姑娘去了以后,再不会有第二件这样的好东西了!”外祖母也笑,点着她额头嗔,“她呀,净会挑好的!” 后来这架屏风当着她的面,被新太后给毁了。从此世间再无这样大的江南文绣。 摇摇烛光下,绣屏上的树林青翠欲滴,仿佛能听到其中草木生发的声音。那只凤正展翅,一眼看去,会让人疑心它会冲出屏风,腾空而去。 月下眨了眨眼睛,再睁开。 视线从这张金丝楠木大屏风移开,扫过整间房间,她说:“开窗。” 翠珏要劝,小洛子却不管这些,郡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半开的窗被彻底大开,风雨声立即涌入,铺天盖地。 隔窗看去,廊上摇晃的灯笼照亮了院子中那棵她无比熟悉的大梧桐。 小时候,外祖仁宗抱着她说,瞧这梧桐大不大,咱们朏朏就是非梧桐不栖的凤。后来,太后扶着她的手,同她一起看这梧桐,外祖母笑着问她还记得仁宗外祖吗?“他呀,疼你疼得,恨不得能把你举到天上去”。 月下的手把翠绿色的毯子攥得更紧。 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所在:不是坤宁宫,是仁寿宫!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月下只觉全身的血一下子翻涌。她猛得一下子揭开了盖毯,赤着脚踩到了地面上,冰凉的地面让她恍惚,也让她清醒。 毫不迟疑,月下冲着门口就奔了出去。 顿时惊呼声一片,月下却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什么能拦住她。 她光着脚就冲入了大雨中,她什么都不听不看,只一径向仁寿宫正院奔去! 她的院子紧挨着太后娘娘的正院,月下来到门前,早已浑身湿透,甚至来不及抹掉脸上的雨水,抬手就拍门! 后头同样冒雨追过来的翠珏等人吓得简直没了人样,此时哪儿还顾得上在仁寿宫里不能大呼小叫,慌慌只知道跟着郡主叫门。 仁寿宫大太监李公公带人打开门的时候,要不是身边两个小太监扶着,差点站不住!哆嗦着嘴唇一叠声道: “这是怎的了.....这是怎的了.....” 谁出事儿都不是大事,可他们明珠郡主要是出事这不是要太后娘娘的命嘛! 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女俱都不在了,一辈子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心肝肉!平时娘娘就是再努力一碗水端平,人人也都知道这位才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 仁寿宫顿时乱了起来,各处灯火点上,亮如白昼。 周嬷嬷扶着早已睡下的太后娘娘起来了,太后娘娘的脸色已经白了,狠狠扶住周嬷嬷才镇定了自己。周嬷嬷更是慌得手都抖了,上次这样大的动静,还是—— 八年前,武宗驾崩的消息传来。 再上次,是十年前,华阳公主病逝的消息夜入深宫。 周嬷嬷搀着太后,硬是要把一件衣服给着急的娘娘披上,一抬头: 天老爷! 她们郡主已经湿淋淋来到了寝房门口,游魂一样看过来。 看到太后,月下一下子安静了,停在原地。身上的水把寝宫地面打湿了一片,她却好似全然不觉,光着一双小脚站在那里,如同一抹孤魂,只是愣愣看着太后,轻声道: “外祖母,朏朏——,朏朏好想你啊!” 说完,整个人陡然昏了过去。 历三代帝王,永远从容平和端庄慈爱的太后娘娘一下子失了从容,乱了总是得体的发,不顾旁边人拦阻,一下子把湿淋淋的外孙女搂入怀中,哭道:“这是怎么了!你要有个好歹,让外祖母怎么活呀!” 至此,夜雨之中,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 正昌帝和皇后也冒雨前来,太医一个接着一个都往仁寿宫来。两位年纪大些的太医,披着蓑笠,夜雨中走得慢了些,仁寿宫李公公心焦如烤,直接一抹脸上雨水,道了声“得罪”,让一旁太监直接背起来往仁寿宫跑。 仁寿宫里,太后已恢复了人前模样,握着外孙女的手,压着心中的不安,看向专门从宫外请来的老太医,温和问道: “张太医,您看?” 张太医半夜被人拍门叫起来,一路上轿子被抬得飞起来一样。这时候他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一直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恭谨回话: “太后宽心,郡主是突然大惊大惧,大喜大悲,大——” “要紧不要?”太后问。 “不碍的,不碍的。老朽这里有一副祛寒安神的方子,服了发出汗,好好睡一觉,郡主身子一向康健,一觉就好。” 说到这里张太医略一沉吟,太后忙道:“但说无妨!” 张太医:“老朽看郡主这样,似长时间不安——” 闻言,太后目光落在外孙女苍白的小脸上,把外孙女的手轻轻放入薄毯下,扶着周嬷嬷起了身,亲自送老太医出去。 见到外间的皇帝和皇后,太后含笑道:“这么大的雨,知道你们疼郡主,还专门过来!快快回去歇下吧,陛下明儿还有早朝,可不能熬坏了!” 说着又亲切拍了拍皇后的手,“皇后也是,宫里这么多事,辛苦,快陪着陛下歇吧。” 正昌帝咳了一声,太后立即叮嘱帝王身边的宫人早晚冰糖雪梨汤都要备着,提醒陛下勤喝着。皇后也关切了郡主一番,这才伴着陛下,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离开了仁寿宫。 太后立在正殿前看着。 端的是一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帝王家图景。 皇帝与皇后出了仁寿宫,簇拥的宫人伺候着帝后上车撵。就听一个宫女哎呦一声,跌了出去,趴倒在大雨中。 铺天盖地的雨声中,那么多宫人跟着,此时连一丝人声都没有。 一盏盏灯笼前是瓢泼的雨线,朦胧的灯笼光照亮了那些还不知发生什么的宫人紧张绷紧的面容。 就听皇后身边的郑嬷嬷代为出声:“连个差都当不好?湿了娘娘鞋面,如伤了娘娘凤体,谁担待的起!娘娘慈悲,免了杖责,就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事!” 跟着打灯笼的宫人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当差不利落,差点湿了娘娘的鞋袜。 瓢泼大雨中跪着的丫头连哭都不敢哭,趴在冰凉的雨水里一动不敢动。 帝撵起架。 一片雨声中响起帝王低沉宠溺的声音:“紫彤,凉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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