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说完之后,值守的士兵便往两边让了让,放楚照衡过去,其中还有几个抓着机会问了几句今日战场上的事。 他们今日值守,没去战场,听说几乎将敌军全歼,立时羡慕不已。 楚照衡笑着说了点儿,剩下的让他们下值后再找人打听。 等到了营帐门口,楚照衡还没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 他挑开门帘进去,就看见太子殿下正坐在书案前看东西,似乎是信,不过最上面被一本书压住了,像是随手抽来的,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边走边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来了?” 陆景阳:“听到他们问你话了。” 说完陆景阳起身,走到桌边,抬手给到了两杯清茶,摆开后,自己先坐了下来,抬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等放下后才抬眼道:“有什么要问的便问。” 楚照衡的视线一直在陆景阳右臂上,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当时就在太子旁边,据他所知太子殿下的护甲是没有手臂那一段的。 只是当然箭矢拔的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上面是不是沾了血迹。 他自小便认识陆景阳,又做过几年太子伴读,相当了解太子的心性,哪怕是受了伤,也不会在人前表露出来。 楚照衡看着陆景阳端茶时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滞痛苦的样子,心道应当问题不大。 于是转口道:“想问问殿下怎么没出去参加庆功宴?” 陆景阳:“两位将军的排军布阵之功,本宫不过听令形式,不足为奇,出去反倒让他们拘束。” 楚照衡哈哈大笑了两声,他从前跟着陆景阳一起念书时,就看惯了对方这幅样子,人前人后挑不出一点错来。 他倒是不知今天的大胜是将军的功劳,若不是太子在前,领军冲锋,士气也不会无故高涨。 再说,谁敢抢太子殿下的功劳,替太子请功的奏折怕不是连夜往京城传,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不过楚照衡也没再多说,喝了一盏茶就告辞了。 营帐内恢复安静,陆景阳端坐了片刻,才将茶盏慢慢放回桌上。 他握着自己的小臂,感受皮肉下的微微酥麻,那射箭之人力道极大,箭矢直冲他面门而来,当时情急,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陆景阳起身走到案前,上面放着一段护甲,中间一处深深凹陷了下去,还差一点就要破了,周围一圈隐隐发黑,他让人查过,是一种剧毒。 陆景阳眼神暗了暗,若不是他正好穿着护甲,右臂此刻凶多吉少。 方才一回营,他就叫了军医,对方师承太医令,单独听令于他,查探完后,拍着胸口连呼了几声‘天佑我大恒太子’,可他不觉得,护甲是茵茵送来了,两日前刚到,若非要说,也是茵茵在保佑他。 陆景阳抬手拿起那段护甲,手指在深凹的洞口处虚抚了一下,闭上眼,想象自己中箭后的样子。 若他真的中箭,大概也不会当场发作,今日大捷应当同现在没什么区别。 区别只在于他,在他会不会重伤。 大恒还没有过残废的太子,若他右臂真的废了,哪怕父王再如何属意他,这太子之位也要换一个人来坐,他那些兄弟,一个比一个蠢钝无用,如何掌控这天下。 陆景阳眼里划过一丝冷意,假如真到了那般地步,他不会留下任何知情人。 茵茵...... 陆景阳轻念了一声。 楚照衡来之前,他在书案前看信,看茵茵寄来的信,两年里寄了不知多少封,他当初不过是随口一应,哄人罢了,没想到小姑娘便记在了心里。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头一次觉得多一个妹妹确实很好。 此前,他不过觉得温柠听话懂事,又没有牵绊,这样知情知趣又冰雪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养在跟前既养眼又解乏,只消随手赏些恩典多几分耐心,对方便会死心塌地。 除了偶尔会亮一次爪子,陆景阳对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人偶很满意,他乐意宠着,温柠记挂他很正常,至于每月一封的来信,他得空才会看,不得空便放在一边,直到刚才,还有一半多的信,他没有拆过。 不过,眼下,陆景阳已经全拆了。 拆完后才发现茵茵给他寄过画像,及笄时的画像,小姑娘长大了。 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陆景阳突然不满足于再将温柠当做一个人偶,他想要一个妹妹,即便没有血脉牵连,那也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茵茵会同他一起年岁渐长,一起经历大恒的盛世繁华。 他不是没有亲近信任的弟弟妹妹,实际上,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全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恭敬有加,丝毫不敢翻起波澜。 哪怕其中有几个胆大包天的,有其他的心思,也从不敢当他的面表现一二。 唯一例外的便是陆焕。 可即便是陆焕,陆景阳也谈不上多亲近,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比其他人多几分耐心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若非陆焕天性乐观,在碰过几次钉子后,大抵会离得远远的。 陆景阳无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况他答应过母妃,继位后,只要 陆焕不犯大错,他会保陆焕一生荣华富贵。 他自觉这已经足够了。 陆景阳脑中从未升起过将什么人放在跟前,陪伴一生的想法,在他看来,这一举动不外乎是在宣告自己的软肋。 但就这么一个小软肋,给他送来了一套护甲。 陆景阳想到最近一封信,是陆焕代写的,茵茵因为去宝华寺进香祈愿,以至于淋雨大病了一场,连床都起不来。 他知道陆焕添油加醋的性子,但墨渍透过了信纸,可见陆焕执笔时很是不满,茵茵确实病得很重。 陆景阳从前并不信什么鬼力乱神之说,但这一次,茵茵像是为他病的。 信里,陆焕义愤填膺,指责他不该一封信都不回,让茵茵平白为他担心,明明都已经过了孝期,还不肯出宫游玩。 陆景阳低声笑了下。 他坐回桌案前,研墨执笔,右臂仍有些酥麻,却并不妨碍写字。 落笔遒劲有力,丝毫看不出半点负伤的样子。 写完之后,陆景阳将信封口,叫来门口的士兵,只吩咐了一句:“连夜送去京城。” 值守的士兵以为太子殿下是要同皇上汇报军情,十分恭敬地接了过来,片刻不敢耽搁,退出营帐后喊了一人交班,之后便立刻前去送信。 从边关到京城,送信要半月之余。 哪怕是大捷的消息,传到京中,也用了整整十日。 温柠这十日一直在静养,自那晚将东西送出去后,她就万事不管一门心思养病,喝了足足十天的苦药,温柠只觉自己牺牲巨大,等太子殿下回信后,她一定要讨回来。 温柠恹嗒嗒地趴着,脸侧鼓起一个包,蜜饯来回滚动了几下,好歹暂时压制住了苦味。 素心又给她端了碗甜汤来,道:“太医说这药再喝两日就能断了,姑娘这几日注意不要再受风寒便好。” 温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怎么还要再喝两日!” 她苦着脸小声嘟哝:“神医不应该都是药到病除的么,太医令是不是人老眼花,医术不行了?” 素心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姑娘快别说,太医令耳朵灵着呢,待会儿听到,保不齐偷偷往药里添黄连。” 温柠赶紧闭嘴,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甜汤。 外头,小桃挑开帘子跑了进来,一脸喜意:“姑娘,边关大捷!” 温柠忙问:“真的?消息传进来了?” 小桃飞快地点了点头,脸上都笑开了:“当真,听说皇上大喜,当即下令赏赐众人,整个宫里人人都有份呢!” 她问道:“姑娘,您说太子殿下是不是该班师回朝了?” 温柠摇头:“不知道。”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再有不到两个月,大军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大哥和太子都会回来,不过这种事,不能说出来的。 温柠也只是托腮感慨了句:“希望太子哥哥能早些回来。” 不出半日,宫中上下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边关大捷的消息,更知道了太子亲自领大军追击,俘获敌人无数,一时间陆景阳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大增。 若是魏临帝没立太子,这种情况下也是要立的。 温柠算了算来信的时间,大获全胜,将士肯定要办庆功宴,之后安排俘虏以及截获的牛羊马匹,这些林林总总算下来,等陆景阳想起来给自己写信,应该还要上些日子。 她以为至少还要十日才能收到信,哪知刚过去五天,魏临帝便把她叫了过去。 去之前,温柠还不知道什么事,她同福林打听,福林乐呵呵表示他也不清楚,不过皇上瞧着龙颜大悦,想必是大好事。 温柠腹诽,还能是什么好事,难不成边关又有大捷的消息传过来了? 她以为福林夸大了说词,没想到等她到太和宫,一进殿门,就看到了满脸笑意的魏临帝。 见她来了,魏临帝还催了一声:“茵茵,快过来!” 温柠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皇上?” 魏临帝将手里的几张信纸塞进温柠怀里,笑着道:“快看看吧,你太子哥哥写的!” 温柠懵懵懂懂地接过来,摊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才发现这居然真的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回信! 可这才过去五日,算一算,大捷当日,陆景阳就给她回信了! 魏临帝看她一脸震惊的样子,终于笑出了声,他道:“朕接到急报,还以为是太子传来的军情机要,结果打开一看,是给你的信。” 他揶揄:“茵茵写了两年多,如今总算是拨的云开见月明了。” 温柠脸颊红了红,有些害羞:“皇、皇上看过了?” 魏临帝道:“朕不看哪里知道是写给你的,这小子,也不署个名,朕顺手就给拆了。” 那信他看过,倒没什么特别的,只叮嘱温柠多加注意,好好养病,又问了几句平寻之事,其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护甲的事了。 但即便是这样,魏临帝仍旧惊讶不已,毕竟宫中的皇子公主可还没人收到过太子的信呢,茵茵这是独一份,连陆焕都没有。 不过,魏临帝转念又一想,茵茵千辛万苦去宝华寺祈福,送去边关的护甲正巧替太子挡了一箭,这份情,总该承的。 他见温柠飞快读完了信,便道:“茵茵想要什么赏赐?” 温柠歪头,面露不解。 魏临帝言简意赅:“那护甲。” 温柠了然,随即抿嘴笑了下,认真说道:“能帮上太子哥哥的忙,茵茵已经很高兴了。” 上回温柠就是这么答的,魏临帝丝毫不觉意外,但他觉得还是要赏,他朝温柠眨了眨眼:“等你太子哥哥回来,朕让他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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